隱二三

篤,篤,篤。

極有節奏的敲門聲,顯示着敲門者心態穩健,教養良好。

拉開門,門外立着明豔照人的珂蘭公主。

當四眸相迎,瞬間即交換了屬於女人的心知神會。

“樊先生,去走走,如何?”

樊隱嶽頷首。

爲赴泰定城操練軍馬,她接受楚遠漠安排,住進了此家客棧。客棧後園內,綠意蓊鬱,風意清涼。北地少水,此處得享天成,一汪由引由牆外活水形成的人工湖邊,兩人立定。境幽人稀,正宜談話。

“你和他之間,不一樣了。”珂蘭道。“自從打崖下回來後,你們便不一樣了。你們在崖下一定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些事,讓你喜歡上了遠漠。”

她未予置聲。

“可以告訴我,你有多喜歡遠漠麼?”

“這……”是可以量化的麼?

“我喜歡遠漠,在我十歲時開始。那年遠漠十七歲,拉開了一張羲國十幾年來沒人拉得開的鐵弓,成爲沒格族的少年英雄。從那時開始,我便一直追着他的腳步和背影,將成爲他的新娘當成了畢生夢想。我爲他遠離從小熱愛的針黹女紅,去學習自己並不喜歡的戰術武藝。爲他摒棄了父母雙亡後的軟弱,讓自己變得無畏堅強。可是,遠漠始終沒有看見我,他的眼睛先是發現了嬌娜,在嬌娜走後,又找到了你。”

樊隱嶽不知說什麼。她雖不認爲自己是勝者,但在珂蘭眼裡必定是。一個勝利者不管說些什麼,聽在失敗者的耳裡,都是矯情與炫耀。

“我不相信我還要失敗第二回,不管我手裡握着的資本是什麼,我都會用上它。樊先生,這一回,我一定要爲成勝者。”

以十幾年的時光去追逐一個人,這番心情,無人能解。

“公主。”樊隱嶽開口。“如果,有一天王爺真正愛上你,你必定會收到我由衷的祝福。”

珂蘭先怔後疑,“你是認爲遠漠一定不會愛上我,才說這便宜話的麼?”

“公主認爲自己永遠不會被王爺愛上?”

“你實在是……”很狡猾。以問回問,避重就輕,實在是很狡猾。有這樣一個人當對手,勝算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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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以山巒,再以平川,縱使不在戰時,楚遠漠對軍中兵士的操練亦嚴格如與敵對戰。今日,樊隱嶽、段烈各領兵五千,在平川之上展開擬戰演練。

楚遠漠穩踞指揮高臺交椅之上,於萬軍之中準確找到了那道纖細人影,湛深冷洌的眸瞳裡,不自知地摻進了些許柔軟。不知何時起,千軍萬馬方能激得起的萬丈豪情內,多了別樣存在。

“珂蘭去找過你了?”回程途中,樊隱嶽直陳今日演練的得失成敗,楚遠漠默聆多時,突然問。

她愣了愣,不意他會關心這等事。“屬下與珂蘭公主也算朋友。”

意即,不足爲道。“我若不問,你永遠不會向本王說起這件事,對罷?”

“屬下不認爲王爺喜歡聽到。”

對,他的確不喜歡聽到。他一向對自己選中的女人有信心,南院大王的伴侶,必經得起淬鍊,化得掉刁難。明明,她亦是如此沒錯。可,他此刻卻突然想她偶爾有所不同,偶爾的撒嬌抱怨,未嘗不是情趣。

“本王認爲樊先生可以破例。”

“屬下該謝主隆重恩麼?”

“那倒不必。”他猝伸長臂,將她帶到了自己馬上,脣掀壞笑。“讓本王一親香澤就好!”

“……王爺!”後面有兩隊侍衛隨護,他竟敢在自己下屬面前這般放肆?

楚遠漠執意將佳人陷在懷內,在芳脣烙下一吻,抵耳笑語,“我沒格族民風熱情奔放,樊先生要早日習慣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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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遠漠這位攻城掠地的高手,一旦窺聞佳人心門乍開之音,自然不會浪費任何戰機,欲急劇擴張,一舉將佳人芳心攻獲,完完整整據爲己有。

依他脾性,自然沒有花前月下的含蓄溫柔,端的是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追佳人亦如行萬軍。

“樊先……姑娘,王爺命老婆子來給你裁幾身衣裳,您瞧您這腰條,總是穿着一身男裝實在是糟蹋了老天爺對您的喜歡,讓老婆子來好好給您看看……”

宮內御用裁縫親來裁衣,她以爲不過兩身衣裳,也便聽之隨之。誰想量衣半個月後,御用製衣處送來了幾十套錦衣華衫,春、夏、秋、冬四季皆備,色彩各異,目不暇接。

“樊姑娘,小的是神州書館的老闆,王爺命小的給您送來這些,這可都是本書館的保留書目,有些在市面上已經見不到了,您過過眼……”

她的確喜書。若有好書在閱,極易愛不釋手。可是,若是除了自己榻上,方內滿滿當當盡是書影書香,着實亦教人啼笑皆非。

“樊姑娘……”

她由樊先生變成了樊姑娘,不管泰定城,還是延定城,婦孺皆知“樊姑娘”是他們南院大王的慕求對象。及至後來,連她行走街上,也需接受各樣目光。

“王爺,容屬下和您說一聲,您實在不必做那些。”

“你不喜歡?”

“那些……”

“那些東西若不喜歡,隨你怎麼處置,給了你的,就是你的東西。本王只想爲自己的女人做一些事而已。”

“我還不是你的……”女人。

他炙烈目光,令她適時收語。

“關於這個,本王可隨時奉陪。”

她嗔鎖秀眉。他放聲大笑,兩臂又將她密實擁抱。

這段時光,楚遠漠處於純粹的快樂之中。單純想寵一個人的心情,過時不候,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