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令雪兒沒有料到的是,打從這次梅園之後,她竟是在江湖上得了個名頭,而這個名頭還是後來她離開映雪山莊,浪跡江湖的時候,才聽到的。
梅園之約,江湖正邪兩派均有人來參加,像正派的有以一把無雙劍術享譽全武林的“青山派”掌門青衣子,也有全部爲女子擅長柔術的“峨眉派”掌門悅尼師太,便是天下第一大派,南嶽“少林寺”也派了無塵法師前來……
邪派這邊:雖說身爲邪派之首的魔教教主因爲教務繁忙未能來,排名第二的無花宮的嬋月宮主卻帶着小宮主月牙兒來了,還有西域五毒門的人也來湊着熱鬧,其它三十二洞八十三寨的綠林好漢也派了代表前來。
可謂是黑白兩道齊聚,共議天下大事。
曾囊括了中原和西南一部分的前朝大國落雲國,由於前朝皇帝昏庸無能,遠君子而親小人,外戚內宦干政嚴重,尤其對於外戚黃埔薰的寵愛,導致天怒人怨,致使與黃埔家有親緣關係的小國家慶,鑽了空子,在黃埔薰的裡外應和之下,黃埔飛龍一舉殲滅了落雲國,成爲大陸八國中國土最爲廣大,土地更爲富庶的國家。
黃埔飛龍登上皇位,字號武皇,成開元一年,且更名爲慶朝。
前驅狼,後引豹,這黃埔飛龍十分好戰,所以慶朝的苛捐雜稅比起前朝更爲嚴苛,幸好這幾年來,天公作美,糧產倒也富足,百姓尚可吃飽肚子……只是,去年冬季,那南遼國遭逢大雪,無數牛羊被凍死,牛羊本是這些遊牧民族的衣食父母,這下,南遼國國君赤木狼罕在冬季裡赫然發動全國精兵入侵華朝邊塞。
起初南黃埔飛龍倒是打勝了數場,可南遼人兇悍成性,此次又是爲糧草而來,關係着他們父老鄉親的性命,竟也打下了一十二城,殺燒搶掠,無所不及……
此時前朝四皇子魔展鵬在江湖坐大,奈何由於黃埔飛龍年年宣戰,已無力量加以消滅,而周邊的夏國,寧國,西商國也在藉此機會虎視眈眈。
黃埔飛龍害怕後院起火,保留大軍力量,沒有全力以赴抵抗南遼,就在昨日,竟然詔告天下割讓那被搶佔的一十二城,另外給予糧草金銀無數作爲賠償,僅糧草就足夠一個十萬大軍吃一年的數量。
此詔一出,各地譁然。
……
尤其是那些從一十二城逃入京城的流民,據說有不少因爲背地裡議論此事,被武皇被斬首示衆,頭顱高高地吊在城門之上以威嚇衆人。
正此天怒人怨之時,苛捐雜稅卻又以抗敵之名義再提高一成,簡直是雪上加霜。
雪兒一直靜靜地坐在魔的身邊,聽着人們相互之間的談論,看着魔高大的身影筆直的站在人羣之間,沉着的聲音透着十足的自信,強大的個人魅力,在舉手投足之間展現出來。
“先動則亂,擾其兵不如擾其心。”魔的聲音低沉,但穿透力十足:“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覆舟焉能載舟,黃埔賊人無恥地竊取我落雲國河山,此次,又這般棄民於不顧。”
“這樣的懦弱兇殘的君主,是我們百姓的恥辱……”
“我呸,這樣的皇帝還不如老子去做……”
……
衆人說的興奮,不過都是些小幫小派,那些武林魁首們,端坐在那裡,雖然也是一副眉目中見擔憂的模樣,可沒有人表態。
顯然,起兵造反這樣的大事,對一羣小螞蟻來說沒什麼,因爲權勢微小,所以就算敗了,也不算虧本,反而能夠得到一個轟轟烈烈的名頭。所以這些人不難說動,反到是那些已經有了根基的門派,顧慮甚重,輕易不會出手。
魔雖然也在其中,但看那羣江湖大佬似乎還是不爲所動。雪兒看着魔眉目之間的神色,隱隱現出一抹焦慮,於是輕輕地抓住他的手,緊了一緊。
魔看了她一眼,露出探詢神色。
“我來……”雪兒輕笑,充滿自信地對他說。
魔輕點了一下頭,對雪兒這張伶牙俐齒,他可謂是心知肚明,所以也由得她說,就算不加分,想必也不會減去分數纔對。
雪兒小小的身子站在衆人之中,卻是昂頭挺胸,和旁邊五大三粗的江湖人一比較,更形嬌小。
寒卿雪想要站在誰的身邊,沒有做不到的……只要……那個人懂得珍惜……
她會幫大魔頭的,就算作用或許不大,但是她絕不是個無用的陪襯。
大約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嬌嫩纖細的女孩兒在這種場合挑頭,原本議論紛紛的衆人都安靜下來。
“我叫寒卿雪,是魔未來的伴侶,這一點,恐怕大家都知道了。”雪兒的聲音十分美妙,不卑不亢地介紹自己,“今日這個梅園之約,乃是司徒盟主應我家夫君之約,召集武林同道而開設的盛會。或許有人覺得,這是我家夫君想要復國,所以才這麼大費周章……把大家都找來幫手。”
雪兒看着魔,淺淺一笑,魔淡然地聽她繼續說下去,這小雪兒古靈精怪,想必會有驚人之語。
寒卿雪掃視了一遍場中,不少人聽她這麼說,微微面露驚訝,又交頭接耳起來,顯然是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直接地點出自家絕殺閣利用衆人的目的。
“是,我也承認,魔乃是前朝皇子,滅國之仇,奪土之恨,要是不想復國,那才奇了怪了呢!所以啊——我很明白,大家作壁上觀的緣故……畢竟你們同我們魔家有什麼關係呢?爲什麼要爲了不相關的人,出生入死?誰都不傻啊!對不對?”
寒卿雪這邊提問,那邊廂就有一些武林名宿神色略變,顯然,是被她說中了心思。
“沒關係,不管是誰這麼想,都是在情在理。不過我想提醒列位,你們都不是尋常人,自然與普通民衆不同,然而你們也絕非什麼皇親國戚,想來行走江湖,口碑也好,衣食也罷,都少不了與民衆打交道。或許此時此刻,天下大亂與各位看似沒有關係,然而只要不是躲在山裡自己種地織布,總是要買東西的。試想如今天下民不聊生,糧食種出來,都進了南遼人的口袋,百姓饑荒就在眼前,一旦他們離了土地,顛沛流離,再無糧食或其他生產……哪怕是我們這些整天高來高去的武林中人,又能輕巧到什麼時候?江湖嘛……不是說,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倘若沒有了這些民衆……各位英雄,就不知道是做英雄給誰看的了。”
雪兒說到這裡,就連一直矜持的邪教中人都忍不住點頭,他們比起正道更加不問世事,卻也不得不承認雪兒說得有道理。
“我國一戰死去三萬平民百姓,幼童被殺,婦女被劫掠**,這般的皇帝,卻簽下喪權辱國的合約,割土之外,還要額外贈與兇手金錢糧食……我們這些武林中人,若是能忍得這樣的皇帝,也別在武林混了,直接進朝廷做官兒去——不是更加富貴安平?也不會被人說袖手旁觀了!”
“諸位請看……”雪兒的手指向北方,那裡是南遼國的方向,也是被淪爲火海一十二城所在的地方:“那裡埋葬着我們中原好兒郎的屍體,那裡我們富饒的土地被燒成焦土,那裡無數的生命成爲孤魂,你們都是中原武林的精英,你們當中有人握着名動一方的錢財,有人握有極大的武力,你們諸位……”雪兒的聲音又略提高一些,接着道:“都是百姓的希望所在……我絕殺閣今日開啓梅園之約,並非只爲復國,乃是爲了天下的太平。”
“姐姐說的太好了!我們砍了那些人的腦袋,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辱我們中原人。”清脆可人的聲音。
雪兒注目一看,說話的是一個翠衣小姑娘,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扎着兩個可愛的小辮子,一張小臉很激動的樣子,紅撲撲得,正是無花宮的小宮主月牙兒。
雪兒走上前,親暱地摸了摸月牙兒的頭:“好!無花宮是好樣兒的!就連小宮主也如此義氣。”
然後雪兒淡淡擡頭掃視了一遍衆人,鏗鏘道:“犯我者,雖遠必誅。”
司徒風看着衆人當中的雪兒,她就仿似梅園中盛開的梅花一般,傲雪獨立,奪目耀眼,讓人心生敬慕。
這千年以來,每一世都被詛咒,落得孤苦無依,經歷磨難重重,卻沒人能夠幫她減輕分毫痛楚。然而即便如此,那天生天養的性子,卻是從來沒有改變。
她永遠是外柔內剛,聰**詰,有一種睥睨百花的傲氣與頑強堅持的根骨。
這就是寒卿雪。
千年萬年,也不會改變她的本質。
孟婆湯能讓她忘記前生後世,卻沒有辦法改變她靈魂的色彩,只是她多少有一些潛意識的隱痛,所以往往昭示衆人的,是那種無憂無慮一般的天真爛漫,只有真正懂她的人,纔不會驚訝於那種忽然之間就會閃現的奪目靈光。
也只有這樣的寒卿雪,令他不辭千年辛苦,每一次轉身都攜帶痛苦記憶,每一次都將她苦苦找尋。
他不介意她是否屬於自己……就像千年之前,他知道她對另外兩位仙尊也有情意,卻只在乎她是否開心。
從當年見她第一眼,他就已經淪陷了仙魂,甘願爲她在危難之時遮擋風雨,只要她讓他守護,他已十分喜悅。
一切,都是心甘情願。
哪怕這一世,她戀慕的目光,僅僅投射在那個黑衣肅殺的男子身上……他也無所謂。
若每個人生來都有剋星,那定是寒卿雪,就算爲她粉身碎骨,他亦不覺痛苦,反而欣慰。
司徒風微笑,站起身來,
他用讚許的眼光看了一眼雪兒,向着面前衆人:“我司徒風,天下第一莊莊主,武林現任盟主,爲解救天下衆生,甘爲落雲國四皇子魔展鵬的陣前先鋒,犯我中原者,雖遠必誅!”
聲音直上九霄,震動人心。
衆人皆紛紛站起身。
“犯我中原者,雖遠必株……”
“犯我中原者,雖遠必誅……”
……
一場前所未有的,一場被後世稱爲羣雄並起打垮南遼國三十萬大軍的“牧野之戰”由此拉開了它的序幕。
而改朝換代的那隻蝴蝶已經扇動翅膀,未來的寧朝,將掀起一場足以覆滅王朝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