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秀娘,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薩玉兒微笑道。
“別人許是不知,我又怎會不知。何止是你,就連娥姿姐姐,芳苓妹妹,還有我,這後宮的女人哪一個沒有被她敲打過?只不過,她是瞧着你深得聖寵,最爲嫉恨罷了。”庫汗銀瓶將茶杯遞給阿紫,然後牽着薩玉兒的手一同坐下來繼續道:“你所想之事我也清楚,如今我們都一樣,要這樣忍着受着,即便是皇上,如今也是不可能隨心所欲的。”
“玉兒明白。”她語氣稍微有些失落,低聲道。
庫汗銀瓶嘆口氣說:“其實想起來都是女人,她也怪可憐的。從突厥千里迢迢嫁到長安,除了那個陪嫁丫頭萃奴是個貼心的人之外,恐怕只有皇上最親近了。可是你看她都嫁過來一年多了,皇上只去過麟趾宮兩回。她是突厥最受寵的公主,又是皇后,心氣兒自然高,難免不會嫉恨咱們。”
薩玉兒何曾沒有想過這些,她能理解,卻不能接受阿史那玉兒這種極端的手段。她淡淡道:“話雖如此,可轉念想來人生在世,誰不可憐?難道淑妃姐姐不可憐嗎?好端端地從皇后被貶爲良娣,在靜心齋待的一年,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們最清楚不過。你不可憐嗎?芳苓不可憐嗎?”她的話勾起了庫汗銀瓶的傷心往事,不由得眼圈泛紅,低頭不語。
薩玉兒長嘆一聲:“可是,我們誰能因爲自己可憐,而去踐踏他人?我們永遠不會因爲讓別人更可憐,而讓自己獲得幸福啊。”
庫汗銀瓶點點頭:“說得極是。”
“好了,不提這些不快活的事了。好在今日皇上留在正陽宮處理政務,否則知道此事可又要惱了。”薩玉兒微笑道。
“我正是知道你這裡出了這樣的事,才連忙趕過來幫你。我別的本事沒有,可卻敢誇口寫字絕對是這宮中數一數二的,但凡我看過的字跡,我便可以模仿出個八九分來。”庫汗銀瓶驕傲笑道。
“姐姐,叫我如何謝你呢?”薩玉兒感激握着她的手道。
“你若真的要謝我,就快點動手吧,我們儘快寫完,早些堵住那位的嘴。”她小聲笑道。
兩人在昏暗的燭火下奮筆疾書,轉眼間雞鳴天亮,薩玉兒只覺得肩膀痠疼得恨不得卸下來纔好。庫汗銀瓶也熬的雙眼通紅。一天一夜,總算是寫完了五十六遍,再過兩天一定能完工。
二人互視一刻後看到彼此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由得大笑起來。
當天,薩玉兒藉口去翡翠宮探望贇兒,偷偷同庫汗銀瓶跑到她的紫軒宮中繼續抄書。宇文邕怎會不知此事,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薩玉兒不提他便不敢問,生怕會讓她因此覺得失了面子。
只是阿史那玉兒的惡行,在宇文邕的心中又記下了一筆。
三日後,麟趾宮香氣繚繞,阿史那玉兒依偎在軟榻上擺弄着手中的珍珠手釧陰陽怪氣地道:“想不到玉貴妃這般神速,區區三日竟將《宮規》抄了一百遍,本宮甚至恍惚,可是有仙人助力呢。”
“娘娘有所命,妾怎敢怠慢。”薩玉兒跪在她的面前恭謙道。
“哦?原來玉貴妃這樣敬重本宮。也是,本宮乃突厥最受寵的公主,如今又是母儀天下,自然同妹妹是極其不同的。”說着,她高傲笑了一下起身走到薩玉兒面前,緩緩蹲下來,突然伸出手用力捏住薩玉兒的臉頰,迫使她擡起頭與自己相望。
薩玉兒覺得臉骨快被她捏碎了,她只能咬緊牙挺着,不肯出聲。
“呦,還挺有骨氣的。”阿史那玉兒說着,手上又加重一分力道:“就是這張楚楚可憐的小臉,讓陛下魂不守舍嗎?”
薩玉兒心底冷笑:她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見手中的薩玉兒面無表情,可眼中卻溢滿了嘲笑,那目光是阿史那玉兒自小到大從未見過的,這樣心高氣傲的她怎受得了,她狠地一甩手厲聲道:“玉貴妃目中無人,以下犯上,命其在麟趾宮院內罰跪三個時辰!”
“妾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錯,更不知何時以下犯上,請娘娘明示!”薩玉兒也提高聲音望着她,手緊緊攥在一處,粉色指甲嵌入手心之中,身處絲絲血跡來。
“本宮要罰你,還要理由嗎?就憑你剛剛的這句話,本宮就足以治你個以下犯上的罪過!”阿史那玉兒尖聲吼道。
薩玉兒突然冷笑一聲:“還請娘娘恕罪,妾恐怕不能如娘娘的願,今日皇上要去弘聖宮用午膳,若沒有妾相伴,陛下怕是要惱了,這個罪責妾是萬萬擔當不起的。皇后若一心想要治妾的罪過自然可以,但是請娘娘准許妾回去稟報皇上之後,再到麟趾宮領罰。”
這一番話正觸動了阿史那玉兒的心窩子,她怒髮衝冠地指着薩玉兒道:“你少拿皇上來壓制本宮!我告訴你,就連皇上還要看我父汗的臉色,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下賤狐媚胚子!整日地狐媚惑主!”
“請娘娘謹言慎行,皇上乃天之驕子,九五之尊,怎是娘娘可隨口玷污的!妾是否是下賤胚子,皇上自有定論,陛下寵愛妾,自是因爲妾同陛下兩情相悅,妾何德何能,萬萬不敢擔當娘娘的一句狐媚惑主!”薩玉兒擡起頭,目光犀利地望着阿史那玉兒。
她不是衝動,亦不是仗着宇文邕而得意忘形。她要順水推舟,將阿史那玉兒的怒氣全部引出來,通過這段時間的小心摸索,她終於探清了阿史那玉兒的底線,她所有的不滿和憤怒,皆來自不得宇文邕的寵愛。那麼只要抓住此條,她就可以一針見血地讓阿史那玉兒憤怒,從而做出對她更加殘忍的事,那麼阿史那玉兒的皇后之德,就會隨着悠悠之口傳遍朝野。那些忌憚突厥的大臣,會對這位毒皇后側目,那麼將來同突厥反目,宇文邕就不必擔心,大臣會用阿史那玉兒來阻撓他。
她這個局布了這麼久,如今是該動手了。
見薩玉兒滿臉的驕縱,阿史那玉兒自是怒不可遏,她衝上前倫起手就是一巴掌,薩玉兒被打得整個人都伏在地上。她面帶嘲笑地望着阿史那玉兒輕聲道:“妾說對了,是嗎?”
“來人!玉貴妃鳳駕之前失儀,給本宮掌嘴!”阿史那玉兒轉身坐在案几之前,薩玉兒挺直腰板繼續跪着。
萃奴早已對薩玉兒心存不滿,上次若不是她伶牙俐齒地一番討價還價,萃奴怎麼會平白地被罰了俸錢,更主要的是讓她的主子沒討到多大的便宜。所以,今日對於她而言也算是個報仇出氣的機會了。
她走上前來佞笑一聲道:“貴妃娘娘,奴婢得罪了。”話音還未落便是一巴掌,薩玉兒的臉瞬間紅腫起來,五指印頓時刻在臉頰之上,她只覺得臉上已是火辣辣地疼,幾巴掌下來,嘴角便已滲出血來,腦袋也跟着嗡嗡亂叫。
阿史那玉兒驕傲地欣賞着這一幕,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親自做了膳食送到正陽宮,卻吃了宇文邕的幾次閉門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到此處,阿史那玉兒便衝了過來,隨手拿起從不離身的鞭子朝着薩玉兒抽去。
只一鞭落在身上,薩玉兒已是吃痛倒下,她只覺得左臂上彷彿是被人突然割了一刀,溫熱的鮮血從淡粉色衣袖上滲透出來。阿史那玉兒的第二鞭還未落下,她舉起的手已經被一隻寬厚有力的手掌死死握住。
她詫異擡頭,迎上宇文邕如冰一般寒冷的目光,她的心一驚手也跟着一抖。她明明聽說宇文邕今日要出宮探望生了病的尉遲將軍,所以剛剛薩玉兒說他會陪她一起用午膳的話,她絲毫沒有相信,只以爲薩玉兒故意這般氣她。她卻想不到此時此刻,宇文邕竟然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皇……皇上……”阿史那玉兒嘴角微動,聲若蚊蠅般喚道。
宇文邕用力一推,她便倒在案几上。
“娘娘!”萃奴驚呼一聲撲過去攙扶她,而阿史那玉兒不可置信地望着宇文邕。
他的臉上早已凝結了一層冰冷的霜,冷得叫人不禁心顫。他依舊沒有對她說任何話,只是匆忙俯身抱起薩玉兒衝出麟趾宮。
“皇上!”阿史那玉兒望着宇文邕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聲,可他卻走得決絕,連句話都不願留給她,哪怕是一句斥責。
想起這一年多的獨守空房,阿史那玉兒更是委屈至極,淚水瞬間溢滿全臉,心中的憤怒和羞辱被糾纏在一起,鋪天蓋地地填滿她的心田。
薩玉兒雙後環住宇文邕的脖頸,偷偷瞄着他毫無表情的臉,心底有些略微緊張。他走得很快,薩玉兒甚至能聽到耳邊微微吹過的風聲,還有他胸膛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
他是心疼的,是憤怒的。此時此刻,宇文邕的感受薩玉兒比他自己都清楚,可是她必須如此,而這才只是開頭。她將頭靠在他的胸膛前,任由他抱住自己的手臂加深了力道。
“若是你知道我偷偷命人傳了你出宮的假消息給她,你會不會氣我?”薩玉兒心底想着,眼底也隨着噙滿淚水。
回到弘聖宮後,宇文邕立即傳來太醫,雖是皮肉之傷,可依舊疼痛難忍。薩玉兒的臉已經腫的不成樣子,她低頭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宇文邕,只見他緊緊抿着嘴角,目光凝聚在一處後憤然起身離去。
今日,她沒有阻攔,而是待宇文邕走後傳來秀娘。
“今日的事,做的很好。”薩玉兒說道。
秀娘蹙眉走近小聲問:“娘娘爲何如此?讓皇后知道皇上不在宮中,可不就更加肆無忌憚地對娘娘了嗎?老奴都有些後悔這麼做了。”
“你不懂,只有這樣她才能放開手腳去出氣,去報復。而皇上也必定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纔會更心疼,更怨恨於她,這樣事情才能鬧大。”薩玉兒意味深長說道。
“老奴還是不甚明白,娘娘一直都要忍着,可爲何突然改變了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