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赴宴

一行人順着抄手遊廊信步往前廳而去。

浮生故意拉陸蟠走在最後,小聲道:“你這妹子長得可真俊!”

“那是!”陸蟠討好似地湊上來,浮生厭惡地擺擺手,陸蟠忙後退一步,轉而頗爲自得地豎起大拇指,道:“我這妹子,不但人長得水靈,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連脾性,也是一等一的好!論品貌,在這汝南城裡頭,我妹妹要是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浮生轉眸,陸蟠一愣,忙‘呵呵’陪笑,改口道:“當然了,師父您來了之後,您纔是第一!”

浮生又好氣又好笑,她哪兒是在意這個,人家陸家大小姐品貌不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原是比不了的,這點兒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只是覺得方纔這陸家大小姐看趙大將軍的眼神兒好像有些不大對勁兒,以她的經驗,這兩人之間八成有姦情。

女人一旦八卦起來,比洪水猛獸都要可怕。浮生心中好奇,乾脆一把將陸蟠拉到一邊兒,窮根問底道:“你家妹子許了人沒?”

“這——”陸蟠眉心豎成一個八字,面露難色。

浮生奇道:“怎麼?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許了就是許了,沒許就是沒許,咋還不能說了?

陸蟠一臉尷尬,浮生見了,忙擺手道:“算了,我就是隨便問問!”

“其實,也不是——”陸蟠遲疑着,看一眼浮生的臉色,吞吞吐吐道:“也不是不能說,是父親叮囑我不要告訴外人,可師父不算是外人,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千萬不可以再對別人說!”

“快說,快說!”浮生來了興致,豎起耳朵,一臉興奮的表情,難道真有猛料?

陸蟠雙眼賊溜溜一轉,看看左右無人,纔將右手攏到嘴邊兒,湊近浮生的耳朵,壓低聲音道:“父親原是打算將我家妹子嫁給劉皇叔,只是皇叔已有妻室,無奈只能作罷。如今父親見我妹對子龍將軍有意,便有心玉成此事,可是皇叔雖已應允,只是子龍將軍尚態度不明,父親和妹妹一直爲此事苦惱不已。”

“要我說,我家妹妹品貌極好,想嫁給誰不成?何必非要扒着趙子龍,我看汝南首富李員外家的三公子就很不錯!”

浮生呵呵一笑,這陸蟠還真是個呆瓜,李員外家的三公子如何能比得上人家趙將軍?趙將軍是誰?那可是劉備眼前的紅人兒,他老爹這算盤可打得精着呢,攀着劉備不成,又瞄準趙子龍,看他這是非要搭上劉備這棵大樹才罷休呢!

不過對趙子龍來說,倒是件雙贏的好事兒,怎麼說人家陸姑娘也是難得的美人兒,他這一邊兒美人在懷,一邊兒又可幫劉備拉到一個強援,何樂而不爲!

這麼好的姻緣,如果錯過,實在是憾事一件,哪天找到機會,得好好撮合撮合纔是。

“葉姑娘請留步!”正緩緩走着,迴廊裡突然轉出一個丫鬟,攔住了浮生的去路。

浮生疑惑地打量着這位有些眼生的藍衫丫鬟,奇道:“姐姐可是有事?”

小丫鬟瞄一眼前面一行人,才輕聲道:“甘夫人的藥出了岔子,勞煩姑娘幫忙看一看。”

浮生聽着前廳絲竹聲起,想來馬上就要開宴,心裡着急,道:“能不能稍晚些再去?”

小丫鬟面露難色,哀求道:“這是夫人稍後要吃的,不能耽擱,請姑娘一定幫忙!”

浮生見前方趙雲幾人已走遠,只得交代陸蟠先去,自己跟這丫鬟去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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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仔細檢查了安胎藥的方子,都是些進補凝神的,並無任何不妥,丫鬟卻說她檢查了藥渣,總覺得藥房的大夫少給了兩味。浮生笑她多心,這藥是供給甘夫人的,藥官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不敢缺斤短兩。

丫鬟不以爲然,拉着浮生非要她檢查藥渣。浮生慪不過,只得應允下來。丫鬟一喜,忙端起砂鍋,麻溜地將裡面的藥渣一股腦傾倒在桌面上。

浮生雙眸往那黑漆漆的一堆藥渣上一轉,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麼一堆,要她一一辨認,沒有一個時辰是搞不定的。

可是小丫鬟既然堅持,她作爲隨軍醫官,斷沒有推辭的道理,只好硬着頭皮,在椅子裡坐下,就着燈光,對着藥方,仔細將藥渣撿拾歸類,整齊地碼在桌面上。她儘量全神貫注,只希望快些搞定,以求能趕上宴席,見到她家關二爺。

可是越着急,腦袋越不好使。

前廳宴樂聲遠遠傳來,攪得她心煩意亂,小丫鬟似有察覺,忙起身關好窗戶。

燈光有些昏暗,浮生盯着藥渣看了半天,好不容易快要辨別清楚,忽然轉身,一連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再回頭時,又忘了個一乾二淨,無可奈何,只好重頭開始。

小丫鬟單手支着腦袋,提筆幫她在藥方上勾劃,間或驚呼一聲‘錯了,錯了’,又得重新覈對,如是三番,浮生着急,乾脆一把搶過藥方,自己一人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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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裡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又有絲竹管絃之樂,間或窈窕舞姬載舞載歌助興。

張飛一襲錦袍,方至汝南,剛與劉備關羽相聚,心情極好,於是嘻嘻哈哈間一杯接着一杯地痛飲。

關羽也興致極高地飲了幾碗,得暇將目光在廳中轉了幾回,並未見浮生的身影,不由心中納悶兒,眉頭也稍稍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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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坐在對過兒,連連打着哈欠。浮生埋頭撥弄着藥渣,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看得頭暈眼花,才總算掰扯清楚。

不清楚還好,一弄清楚不由萬分沮喪,這藥渣與那藥方完全吻合,並未有絲毫問題,她一開始就料到會如此,真是白費半天功夫。

這小丫鬟實在太過於仔細了!

浮生起身,長長伸一個懶腰,小丫鬟面露愧色,笑道:“有勞姑娘!”

浮生搖頭苦笑,轉身想要往外走。

小丫鬟‘嘩啦’站起身,急道:“姑娘要往哪裡去?”

浮生回眸,奇怪她反應太大,道:“自然是往前廳裡去。”

“哦,是嘛,”小丫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不妥,尷尬地笑笑,聲音愈加吞吞吐吐起來,“我,我——”情急之下,突然靈光一閃,指着藥方道:“姑娘,這味兒藥是什麼?”

浮生一愣,只得俯身湊近些,垂眸一瞧,道:“這是石菖蒲!”

“這藥有什麼功效?”

浮生望她一眼,這丫鬟好生奇怪,問這些做什麼?難道還想做個女大夫?

“這味藥有開竅凝神,化溼和胃,安胎效果極佳!”雖然心中有些着急,卻還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釋。

丫鬟嘆道:“姑娘真是醫術精湛!”

浮生搖頭而笑,不過是尋常的基本功,藥鋪子的小學徒講起來都能頭頭是道,她知道不足爲奇,倒是這小丫頭,這神態表情,奇怪的緊!

小丫鬟似是看出浮生的質疑,忙咧嘴輕笑,上前一步,又道:“這味是什麼?”

浮生蹙眉,“這是枸杞!”

“這個呢?還有這個呢?”

浮生不耐煩地看一眼,沒精打采道:“這是砂仁。”

要死了,有完沒完啊,浮生在心裡吶喊,在這般問下去,她也甭想去見關二爺了。

小丫鬟見浮生不悅,慌慌張張地端起早已涼掉的藥湯,半是自言自語道:“姑娘稍等片刻,這藥不能吃了,我去倒了吧。”說着就要往外走。

浮生連忙咧開身讓道兒。

“啊——”

小丫鬟腳上一個‘不穩’,身子頓時往浮生身上倒去。浮生忙伸手將她扶住,待小丫鬟站穩腳,浮生俯身低頭去瞧,只見素白的衣衫上,黑漆漆的一片,這小丫鬟好不客氣,一碗藥悉數灑在了浮生身上。

浮生簡直欲哭無淚,她讓出這麼寬一條路,竟然還不夠這丫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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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身上的污漬處理乾淨,從藥房裡出來的時候,前廳宴飲早已結束。

打掃‘戰場’的僕從對浮生道:“客人們都已經散了!”

浮生不死心,“那關將軍呢?”

“二爺送三爺回住處去了。”

浮生聽了嘆口氣,一路出了郡府,孤身鬱郁地往醫館走。

擡頭看天,天上冷月悽迷,可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比那月還要淒涼。

唉!這白衣輕衫,算是白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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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醫官正在窗前忙忙碌碌,聽到腳步聲擡頭,見浮生跨進門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正納悶間,浮生已發現了他。

浮生隨口叮囑小醫官早些回家,便轉身進了內堂。

進了臥室,順手關好門,然後一邊兒往裡走一邊麻溜地解開衣服上的扣子,這衣服太緊了點兒,勒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等等?好像有些不對勁兒?怎麼臥室裡竟有股淡淡的酒味兒?

浮生停下手中的動作,猛然回頭,赫然瞥見油燈的陰影裡立着一個黑乎乎的頎長身影。

有賊!這個念頭蹦入腦海,浮生本能地扯開嗓子,大聲驚叫起來,可惜聲音還未擴散開去,便覺一溫熱的身體從後面靠了上來,下一刻,浮生的嘴被死死捂住。

“是我!”沉穩略顯倉促的聲音。

浮生愣住,回眸仔細一瞧,燈光下一臉無奈的可不正是她家關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