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慕茶抱着豆丁立在水邊,看着水中的漣漪一點一點的歸於平靜,知道媚十一娘已然去得遠了,只是搖頭嘆息一聲:“她又溜了,你說她這意思是接受了,還是……”

豆丁年紀太小,哪裡懂慕茶的心思,只是咧嘴格格直笑。

慕茶自我解嘲的一笑:“看來我真是傻得可以,這些事兒你這小傢伙哪裡明白。”

說罷將豆丁放在地上,揚揚手:“自己玩去吧。”眉宇之間盡是惆悵之意。

看着豆丁腳步蹣跚的奔進齊腰高的草叢,方纔將身一躍,落在媚十一娘棲身的洞穴上方的巨石之上。

擡眼望天,但見高遠的碧空雲層中劃過幾道淡淡的陰影,知道又是鋼爪派出的探子。

事實上,這樣的窺視這百多年來,一直沒有停止過。

很明顯,銀雕一脈並沒有放下對玄蛇金蟾兩族的敵意,種種行爲的出發點似乎並非只是停留在對於豐美領土的覬覦。

天狐一脈的境況擺在眼前,如果說是上界有計劃的在削減天狐一脈的勢力,那麼銀雕一脈對玄蛇和金蟾兩族的打壓侵略,是否也是得上界授意而爲?

每每想到此處,慕茶總是不由自主的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一些事,但每次都沒敢想得太深遠,因爲想得越多,就越發覺得步步荊棘。

他身爲一族之長,接下這個擔子之時,整個族羣都已勢微。

雖說與玄蛇一族的結盟總算力挽狂瀾,暫時解除了族羣覆滅的危險。

但要看護族中許多如同豆丁一般的幼稚孩童平安長大成人,而達到中興族羣的目的,卻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雖說與玄蛇一脈的結盟乃是相互照應,互利互惠,甚是穩固。但這些年來和黒蝮打過的交道卻越發讓他感覺黒蝮背後隱藏了一些事情。

事實上,玄蛇一脈的境遇比起金蟾一脈更加不容樂觀。

雖說老人們一個個都驍勇善戰,但中間青壯年一代除了那個至今還固執的留在此間的媚十一娘外,已經絕跡。

而再下一代的小妖們也是和豆丁差不多的水準,不經過數百年的修煉磨礪,也派不上任何用場。

按理說到了這樣的地步,黒蝮理當和他一樣,將重心放在保護小妖,調教下一代上。

但是黒蝮除了派出手下所有老將擔當日常警戒之外,自己卻從不出澤,依舊和從前一樣留守水靈殿外。

就算明知自己女兒就在蛇澤之畔棲身,近在咫尺,也從未前去探望過。

倘若真如黒蝮所說,那水靈殿只是一座墓冢,要什麼樣的忠誠纔可以使得這樣一個一族之長忽略族羣的將來和父女親情,反而死守一座無用的墓冢。

以他對黒蝮的瞭解,黒蝮絕對不是這樣一個只會追憶往昔榮光而墨守成規的老頑固。

只是直覺告訴他,黒蝮在守着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和這數百年間獸道六脈的興盛衰替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很可惜,就算以而今金蟾一脈和玄蛇一脈的關係,都還不足以讓黒蝮和他分享這個秘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幾十年。

蛇澤和蟾塢的小妖們過得既快活又安穩,全耐兩族的協作守護,一年一年長大。

豆丁的個頭已然高出兩寸,行動也快捷了不少,只是依舊還不會說話,開心了便格格發笑,不開心便哇哇大哭。

除每日嬉戲覓食之外,還是黏着媚十一娘不放,跟進跟出。

媚十一娘早已習慣了這個小傢伙的陪伴,唯一的煩惱便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慕茶。

對着這個有着溫暖笑容,偏偏又神出鬼沒,死纏爛打的冤家,卻全然不知所措。

他在她棲身的洞口上方的巨石後種下茂密的青藤,密密的垂掛在她的洞口,使得那簡陋的山洞更加陰涼適宜。

而洞外也開墾了一片花田,每到仲夏時分悶熱焦躁的時候,總有一抹淡淡的花香引出幾分恬靜。

每每聽到悉悉索索作響,便是他領着豆丁在花田中忙碌,而第二天一早,總會看到洞外擺着一大束沾惹着晨露的香花。

還有暗夜中的悠悠吟唱,不時的訴說着長達千年的相思…..

然而,何爲情,何爲愛,何爲至死不渝,媚十一娘真的不會去區分。

她見過修羅澤中小落和鼉刖的生死相許,甚至在離開修羅澤時也有過模糊不清的豔羨和憧憬。

可切身體會過的被背叛,傷害的痛苦滋味,歷經數百年,依舊是如跗骨之蛆,箇中滋味難以言喻。

所以她不敢去相信那些**直白的情話,一次又一次的告誡自己不要重蹈覆轍;

然而內心深處卻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動搖.

越是閃躲,也就越發迷惑。

這等矛盾的心境,是前所未有,如同一團剪不斷理不清的亂麻。

媚十一娘也想過遠離此地,免得煩惱,只是銀雕一族的威脅如影隨形,蛇澤處境堪虞,媚十一娘又如何能在這個時候棄老父和族人於不顧?

躲,固然是躲不起了……

媚十一孃的掙扎盡在慕茶眼中,或許這樣子死纏爛打算不得什麼光明正大,但是要靠近這個一個收攏鱗甲防備,隨時準備逃避的女子,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只有如攻城略地一般,一步一步擠進她的生命軌跡,讓時光將彼此轉化爲回憶和習慣。

於是,原本應是相互呼應的情感,卻變成了旁人眼中的一場你追我躲的遊戲。

幸好,他們都是修行多年的精怪,若是普通的凡人,又哪得那麼多的時光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