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對於鼉刖而言,似乎記憶中的修羅澤少有水霧消散陽光普照的時候。而近日來修羅澤的天氣卻是一該改往日的陰霾,飽餐一頓之後,攤在岸邊曬曬太陽,自然是愜意非常。

沙地暖洋洋的,就連風也是暖洋洋的。暖風中傳來一陣陣清哨聲,說不上什麼韻律,只是透着說不出的生機。

他知道是她在堤岸的樹梢上吹草葉,嗚嚦嗚嚦…….

自從那日之後,也沒有獵物靠近他的獵食圈,因爲那個叫小落的丫頭每天都隱在那青翠的樹冠上吹着那些嗚嚦嗚嚦的曲子。

他枕着自己的雙臂,在陽光下眯縫着眼睛,可以看到她的綠色裙帶迎着暖風在飄動 。

也許他應該將她趕的遠遠的,免得因爲她走失了有着溫暖血肉的獵物,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卻沒有半點怒意,只想在這草葉聲中曬着太陽暖暖的睡去….

暖暖的,就象從前還在那隻埋在沙中的蛋裡一樣。

悠悠的草葉聲漸漸的消停,鼉刖意興闌珊的睜開眼睛:“天還沒黑,爲什麼不吹了?”

小落立在枝頭,隨着清風上下浮動,“我在看東西。”

鼉刖縱身落在樹冠上,本以爲這一舉動必定將她嚇個半死,不料小落依舊是頭也不回,只是遙指遠處的山道,娟秀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

鼉刖與她並肩而立,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那崎嶇的山道上走着一個青年男子,胸前佩帶着大紅花球,手裡牽着的老馬上還馱着一個頭蓋大紅蓋頭的女人。女人低垂着頭,任男人小心的扶着,生怕在這坎坷路上將她顛下馬背…….

“老馬的肉不好吃。”鼉刖回想起從前捕食過商隊的腳力,半晌評價道:“還是驢肉好點。”

小落嘆了口氣:“你怎麼只知道吃?難怪姐姐說你殺性重…..”

“妖怪殺性自然是重的。”鼉刖仰天一笑,“你每天來壞我好事,難道就不怕我吃了你?”

小落抄手笑道:“要吃早就吃了,又怎麼會從媚十一娘手裡救我?何況…….“

鼉刖故意露出一口利齒:“何況什麼?”

“何況你又不吃素,”小落嘻嘻一笑,依舊轉頭看那山道上的男女.

鼉刖看她心無旁騖的樣子,似乎沒有半點畏懼,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卻見一陣山風捲飛了那女人頭上的大紅蓋頭,那個男的慌慌張張的伸手去抓,結果又抓了個空,在山道上追出幾步,神情頗爲狼狽。

“有什麼好看的?”鼉刖平素少與人打交道,哪裡知道人間的婚嫁禮節,一時間玩心大起,揮袖一捲,頓起一陣妖風,將那原本要飄落在地的蓋頭捲了起來,片刻之間已經納入掌中,“就一塊破布,有什麼稀罕?還這般頂在頭上。”說罷一展蓋頭,直接搭在自己頭上,左右晃動好不得意。

小落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想要扯將下來卻被鼉刖躲了開去,無奈頓足嗔道:“人家新娘子才頂的紅蓋頭,你跟着摻和什麼。還不快還給人家?“

鼉刖裂嘴笑道:“偏生她頂得,我就頂不得?“

小落幾乎笑岔了氣,半晌才直起腰身:“女兒家出嫁才頂這紅蓋頭,你又不是女兒家,自然是頂不得。“

鼉刖認真的思考了片刻,:“原來頂塊破布騎匹老馬就叫出嫁…..出嫁了卻又如何?”

小落歪着頭看了他半晌,心想也不知道是該誇他本性純良還是應該笑他沒見識,“想知道如何,何不把蓋頭還給人家跟去看看熱鬧?”

鼉刖聞言心知有理,手一揮,那蓋頭又飄飄搖搖乘風而去,落在遠處的山道上,只見那新郎倌快步奔了過去,拾將起來拍打灰塵,回到新娘身邊,小心翼翼的蓋在嬌妻頭上,牽了馬匹繼續上路。絲毫不曾覺察後面跟了兩個不請自來的喜客。

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然盡黑。想來這對新人都是貧苦出身,新婚大喜也只得舊屋一間,偏居山中,連個道賀的賓客也沒有。

鼉刖心道鬼影都沒一個,哪得什麼熱鬧可看,卻見小落在窗邊招手,於是跟將過去看着兩人就着兩隻紅燭叩拜天地,引頸交杯,偎在一起說着體己話兒,說不出的恩愛。

想要繼續看下去,卻被小落紅着臉拉了離去,走出半里路方纔聽小落搖頭嘆息道:“都道人世繁華,想不到也有如此孤寂的,好在現在是壁人一雙,不再各自孤零寂寞……”

聽得孤零寂寞四字,鼉刖心頭沒來由的一緊,心想原本以爲世間就是如此,孤零零來,孤零零去,從前不覺得如何寂寞,而今卻覺着冷清非常,眼見月上樹梢,突然沒來由的問道:“你可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