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報信之人翻身下馬,急入宮闕。

太醫院院使聽了消息,大驚失色之餘,即刻點了七八個出類拔萃的御醫,一行人忙忙地出宮,便往禮部而來。

原來熙王遇刺的事發之地,距離禮部最近,禮部又距太醫院不遠,因此凌景深帶了人之後,便直奔禮部而來,一面派人往宮內報信。

禮部衆人見凌景深抱着昏厥的熙王,一邊兒走一邊兒滴滴答答往下滴血,都嚇的魂不附體,又看小唐緊隨身旁,胸前的一大幅官服被削裂,裡頭雪白的中衣上也被血濡溼大片,不知究竟傷的如何……更加驚得個個色變。

如是,極快地在禮部之中闢出一方靜處,凌景深把熙王回身朝下放平,提匕首把他背上的蟒袍割裂,輕輕撕開,又把中衣也都撕了,才見那一支箭深深扎進肉裡,彷彿深可入骨。

任憑凌景深跟小唐都是見慣生死的人,見狀,也不都都雙雙駭然了。

景深原本臉色就白,倒是看不出什麼來,只是微微地也有些呼吸不穩。

此刻熙王已經昏死過去,動也不動,凌景深張了張口,竟覺得喉頭髮啞,因對小唐低低地道:“你說……有沒有傷到……”

原來這箭射中的地方十分緊要,雖是從後背射入,卻正好是在心室的左近,倘若當真碰到了心臟分毫,只怕……縱然是神仙,也是回天乏術。

小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口中就似含了一枚青皮核桃,又澀,又麻。只道:“太醫怎麼還不來?”

正說了一聲,卻聽外頭報說太醫到了,衆人也不及客套,就見太醫院使帶着衆人魚貫而入,見了小唐跟凌景深,還欲行禮,小唐已經道:“快來給熙王殿下……看一看。”

太醫院使見小唐身上帶傷,本來要先給他看一看,不料聞言,只好往內一步。

因那長箭箭尾先前給凌景深一刀削落了,起初倒也不見如何,太醫院使本以爲遇刺……或者傷到也是不免,只是因報信的說的厲害,又畢竟是皇子龍孫,爲示隆重,才帶了許多得力的醫者,不料上前一看這般險要,整個人大驚,雖見慣各色疑難雜症,似這樣的棘手情形,卻是難得一遇。

衆太醫紛紛上前,見如此慘狀,也都驚心動魄,不知所措。

衆人硬着頭皮圍看了一會子,當務之急,自然是先要把這箭給拔/出來……然而這箭射入的地方這樣刁鑽兇險,又怕縱然弄了出來,卻會引發別的不虞癥結。

衆太醫商量半天,一個個都是滿面苦色,倘若這是個尋常之人倒也罷了,偏是個王爺,倘若在這千金之體上任意動刀,又是如此傷重,若弄出個好歹來,是要誰的腦袋?

小唐見他們都不出言,不由道:“如何還不快些施救?”

太醫院使無法,只好道:“唐大人,王爺殿下傷的太重……且不知有沒有傷及心室,我等,委實地難以下手……”

小唐急得眼睛都紅了,便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何必說這些沒用的!”

太醫們面面相覷,然而此刻,確實有心而無力的。

凌景深見狀,便冷冷道:“各位大人怕擔干係,便不敢動手,可倘若你們什麼也不做,熙王殿下有個三長兩短,難道衆位就無責了?只怕皇上一怒之下……”

衆太醫聽了這話,個個毛骨悚然,復又商議了會兒,無可奈何,便才叫準備銀刀剪,止血散,紗布等物,又見箭沒太深,若動起手來,熙王不醒則罷,倘若醒來,自然大有一番苦頭……怕疼出個好歹來,太醫院使便又叫人催麻沸湯來。

頃刻麻沸湯送至,衆太醫便要扶起熙王,令他喝下,不料熙王牙關緊咬,哪裡能喝的下?

衆人手忙腳亂,也無法奏效,小唐跟凌景深看不下去,兩人上前,小唐便扶住熙王,景深看着熙王雪白的臉,輕聲道:“得罪了。”擡手在他下頜上用了幾分力道一捏,熙王果然微微張開口,小唐便喂他喝藥。

熙王全然昏死過去,無知無覺,湯入了口中,又隨之流了出來……如此幾度,白去了半碗藥湯。

小唐看看熙王,又看看那藥,這情形他卻是不陌生的……當初懷真昏沉之際,他便以口餵過湯水……然而此刻看着熙王,又看那碗藥,雖知道性命攸關不能遲疑,卻……

小唐心中猶豫的當兒,景深瞧着,卻已經明白了,便道:“我來罷了。”

小唐一愣的功夫,景深已經把藥碗接了過去,果然喝在嘴裡,復貼過去,嘴對嘴,給熙王餵了下去。

如此片刻,大半碗的藥便都喂完了,景深面不改色,擦擦脣邊湯水,問太醫院使道:“可使得了?”

太醫院使目瞪口呆,忙又點頭,道:“多謝唐大人凌大人……”又叫小童奉水上來給景深漱口。

當下衆太醫才行起事來,把那傷口重割開,深入闢裡……好將那深埋入其中的箭鏃給挖出來,這一番行事,更是慘烈。

小唐起初還看了會兒,漸漸地已經目不忍視,忙轉開頭去。

行到半晌,一個經驗淺些的太醫竟也忍不住,冷汗直流,雙腿痠軟,竟暈了過去。

凌景深卻自始至終都站在榻邊盯着細看,瞧了會兒,又看一眼小唐,卻見他背對自己站着,一動不動地,景深便走到跟前,道:“你身上有傷,快料理一下,不可大意。”

小唐靜靜地,此刻竟覺得身子都像是麻木了,連胸肩上的傷都早也不覺得疼,耳畔只聽見太醫們的刀劍偶爾輕碰,或者切剪那肉發出的瘮人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小唐茫然問道:“景深,你說永慕會無事麼?”

凌景深復回過頭去,看着動也不動的熙王,此刻眼底才泛出一絲寞寞感傷之意來,道:“也看他的運道罷了。”

小唐聽了這一句,自也知道景深的口中不會只說安撫人的話,他便輕輕苦笑了聲,不再做聲。

景深見圍着熙王的有五個太醫,除去癱倒的兩個,倒還有一個,便把他叫了過來,讓給小唐診治。

太醫院使見狀,早又命人回去,再傳幾人前來。

小唐也不理論,讓坐就坐,任憑他們,那太醫把他的中衣脫下,露出半邊身子,頓時也驚得搖頭咋舌,卻見一道刀痕,從肩頭斜到胸前心室之上,血把腰間的衣物都染溼了。

太醫忍不住咬舌道:“了不得,都這樣了……唐大人怎不早說!”

小唐全心都在熙王身上,哪裡在意自己身上的傷,景深聽動靜不對,走過來看了一眼,頓時也變了臉色,暗暗驚怒。

原本見小唐能走能跑,精神強悍的,還以爲他只是輕傷罷了,如今見是這樣的一道……只怕若不及早止血,遲早失血過多……何況這一道倘若再深幾寸,只怕他此刻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景深心中震顫,恨不得喝他幾句,卻又死死忍住,對那太醫道:“快些給唐大人治療,缺些什麼立刻叫拿,不得有誤。”

幸好一應止血藥物都是現成的,太醫道:“唐大人這傷,倒要縫一縫纔好,不如也喝些麻沸湯。”

小唐一搖頭,道:“不必。”

景深正又盯着熙王那邊,聞言雙眼微微眯起來,咬牙沉聲道:“給他喝。他若不喝,我喂他喝!”

小唐便無聲,那太醫左右爲難,但爲了小唐好,少不得就得罪……於是叫人準備。

當下又熬了些麻沸湯進來備着,卻正趕上熙王因疼得厲害,麻沸湯壓不住,竟抽搐兩下,欲醒來似的,太醫院使見勢不妙,忙喚兩人。

景深到了跟前兒,二話不說,又勒住熙王,好歹又灌了他一碗湯水。

熙王抽痛了會兒,長睫動了動,彷彿看向景深,隔了會,又看向小唐,嘴角微動,彷彿要說話,但通身的力氣都像是被人抽走了似的,哪裡能說什麼。

小唐望着他,眼也紅了起來,不由喃喃說道:“永慕……你可……萬萬不許出事,不然……”

熙王怔怔看了他片刻,也不知聽見未曾,藥性發作,便一頭又跌在景深懷中。

太醫院的衆人如熱鍋上羣蟻一般,忙忙碌碌,苦不堪言。

禮部的衆人不敢進內,都圍在廊下看,見那侍從們時不時地端着一大盆的血水出來,一個個都瞠目結舌,驚心肉跳,有那些大膽的,進來看了一眼……頓時臉白如紙,魂飛魄散,勉強撐着出門,已經兩股戰戰,極近癱倒。

將近一個時辰時候,宮內又有內侍前來,原來先前熙王跟小唐遇刺的消息雖也稟告成帝,但成帝卻不知究竟如何,因此只傳旨叫太醫院速速看顧,又命人詳查罷了。

然而太醫院衆人竟傾巢而出,又有許多流言傳出來,說是熙王受傷過重,恐怕性命有礙……

因此成帝才悚然驚動,忙派內侍過來詢問詳細。

那內侍卻是楊九公的心腹,素來也是個能察言觀色知道體統的,進了門,本要宣旨,誰知一眼先看到太醫在給小唐縫傷口,頓時就靈魂出竅,復往內看了一眼,見熙王臥着不動,不知死活,背上竟像是給挖出一個血洞,許多刀子剪子鉗子在上面蠕蠕而動……早已經嚇得死去活來,把原本的口諭都拋到九霄雲外,一個字兒也想不到,滿心竟只是:要死要死了。

小唐因服了麻沸湯,此刻也昏迷不覺,只有景深一個清醒,便把那內侍扶住,問他所來何故。

內侍結結巴巴,說了半天,才說了“皇上”兩個字。

景深明白其意,就道:“公公莫要着急,熙王殿下的情形果然兇險了些,連唐大人也受傷厲害,這兒血腥氣太重,公公還是出外說話。”

當下,便親扶着他到了外間,那內侍深吸了幾口氣,纔回過神來,又有禮部的侍從送了一杯熱茶,這內侍飲了熱茶,緩過勁來,仍是臉色發白,便戰戰兢兢問道:“咱家自來也沒看見過這樣可怕的情形……凌大人,這熙王殿下……”

凌景深道:“現在誰也不能說就如何,我知道皇上惦記殿下跟唐侍郎,您回去,便把所見的實說就是了。太醫院的諸位正全力以赴,只希望殿下福大,能夠平安無事。”

這小內侍聽了,眼睛也微微地紅起來,道:“殿下這樣一個好人,怎麼偏受這樣的苦楚呢?還有唐大人……這倒是怎麼了……”

凌景深嘆道:“誰又知道呢,先前我巡城趕到……才及時救了,若遲一步,只怕……”

小內侍打了個哆嗦,把茶杯放下,握住凌景深的手道:“凌大人,不管如何,一定要殿下無礙纔好。”

凌景深點頭道:“只望託皇上洪福……庇護殿下無礙。”

那內侍略坐了會,緩了緩精神,才起身回宮去了,見了成帝,便不免把熙王跟小唐的情形說了一遍,因回想起自己所見來,便驚魂未定地,比劃着說道:“殿下背上的是箭傷,這麼大一個血窟窿……聽說那箭簇還緊靠着心呢……唐大人胸前是這麼長的一道傷,官服衣裳通給血染透了,差點兒就……”

楊九公忙把他喝止,成帝已經也變了臉色,這才明白事情竟敗壞至此。

成帝心中驚顫,便想親去禮部探問,楊九公攔住道:“陛下還是別在此刻去,這會子太醫院的人正在全力救護,皇上若去了,他們一怕一亂……反而不美,不如且等消息。”

成帝跌坐龍椅上,半晌無言。

且說懷真因聽說了熙王跟小唐遇刺,忙乘車回到唐府,此刻唐夫人卻也聽說了消息,兩個人見了,都是心中忐忑,不知如何。

唐夫人早又派了人出去打聽,遲遲未歸,將近黃昏之時,方纔回來,跪在簾子外,道:“奴才剛纔在禮部,原來是熙王殿下遇襲,給咱們爺救了……熙王殿下傷的要重一些,爺……雖然也受了傷,不過沒有性命之憂,只是因要看顧熙王殿下,故而叫小的跟太太和少奶奶說,今晚上他在禮部,就不回來歇着了,讓太太跟少奶奶不必掛心,早些安歇,明日爺再回來詳細說明。”

唐夫人跟懷真聽了,面面相覷,唐夫人道:“好歹親自回來說一聲呢……熙王殿下必然是傷重了,他們兩個打小兒就好,所以纔不回來呢。”

懷真問道:“你是親眼看見三爺的?……可委實看明白了,他當真是不礙事的傷呢?”

那小廝垂着頭道:“是、是看明白了。”

懷真見他有些吞吞吐吐,已經起了疑心,然而當着唐夫人的面兒,不好再追問,便不再言語。

唐夫人道:“你再去打聽着,有消息就回來說。”

那小廝退後,唐夫人緩緩地鬆了口氣,對懷真道:“我的這心……遲早給他嚇壞了……好端端地怎麼又弄出這種怕人的事兒來?幸虧有驚無險,只也不知道熙王到底怎麼樣了呢。可萬萬別出意外才好……不然……”

懷真只是低着頭,自顧自想事情。唐夫人看出她有心事,勸道:“懷真,你可仍是擔心毅兒麼?不用這樣,他從小到大,不是個沒經歷過事兒的,不相干,何況也都派人回來說了,應是無礙。”

懷真便答應了。當晚上,便同唐夫人吃了飯,又略坐了會兒,便自回屋去。

當夜,懷真思緒萬千,一直到過了子時,才昏昏沉沉地睡着,誰知因思慮過盛,竟又做了許多噩夢,其驚悸之處,無法言說。

次日,小唐卻仍是不曾回來,唐夫人盼了一個上午,不見人回,才也有些着急,那派去的小廝只道:“只因熙王殿下仍是未醒,故而爺守着不敢離開,叫小的告知太太跟少奶奶,不必空望,等殿下略好了些,爺就回來了。”

唐夫人又急又是無奈,便對懷真道:“他雖然是個重情義的,我也能明白他爲了熙王殿下的心意,只是……也該念着咱們在家裡着急纔是,好歹回來露個面,也叫人放心……難道今晚上還不回來?”

懷真沒有法子,便只說道:“橫豎殿下的身子要緊些,且好歹他沒有大礙,守着殿下倒是應該的,太太別焦心。”她反倒壓下心頭種種不安,只陪着唐夫人寬心解悶。

如此到了下午,北風呼嘯,婆媳兩個便在炕上對坐着,唐夫人因拿了個針線包在擺弄,眼見懷真抱着個香料匣子,正在裡頭挑香料,唐夫人便道:“你又要調香?我聽聞,這個是極耗神的,你倒是要先養養身子才成呢。”

懷真道:“不是調那些稀奇古怪的,就不會太耗神的。上回因給了太姑奶奶一個薄荷香囊,她覺着受用,只是那個的香氣不長久,我想着再製兩樣出來。”

唐夫人笑道:“怪道平靖夫人格外疼你。”

兩個人說了會兒,聽外頭風一陣緊似一陣,兩個人心裡雖都擔憂小唐跟熙王,卻都不願說出來,免得令對方更加憂心。

唐夫人縫了兩針,忽然說道:“你表哥娶得,也是應公府的女孩兒呢?……我記着是在你跟毅兒之後……兩個人才也成親的,竟這麼快生了兒子呢?”

懷真心頭一動,便“嗯”了聲,道:“我隱約聽着是早產了幾個月……似的。”

唐夫人點點頭,凝眸看了她一會兒,欲言又止,因又說道:“倒是挺好的,橫豎母子平安就是了,這會子都熱鬧起來了,熙王殿下家裡,也才添了個小郡主不久……咱們的親戚裡頭,人口也越來越多了。”

唐夫人雖未明說,懷真心裡卻是明白的,因垂頭只道:“太太說的是呢。”

唐夫人因盼了許久,終究盼到小唐成親,又知道小唐年紀不小了,便很有含飴弄孫之意,何況凌府之中,凌霄都已經能滿地亂走,且能叫人了,此前唐夫人見過凌霄,愛的無法言喻。

因此唐夫人心裡一日盼似一日,只想快些也有個親孫子抱,然而見小唐跟懷真始終沒說什麼,她倒是不敢多問,只怕給他們聽了,像是催着似的……於是只是旁敲側擊罷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不知不覺,窗紙上黑了一片,丫鬟進來掌燈。

唐夫人看看外頭夜色,眼底有些憂色,喃喃道:“今兒難道還不回來?”只說一句,忽然又道:“毅兒若不回來,只怕熙王殿下……唉,佛祖庇佑,別叫好人出事兒呢。”

唐夫人雖盼兒子,但也知道唐毅不回,那熙王的情形只怕也好不了,因此反而擱下了盼小唐之心,只替熙王憂慮。

兩人略用了晚飯,因天冷,唐夫人又懷着心事,就早早地去睡了。

懷真自回房中,略洗漱了,便退至榻邊兒,此刻外頭那風越發緊了,懷真坐了半晌,也不換衣裳,只和衣臥在榻上。

吉祥恭喜等進來,見狀,便欲叫她起來,誰知連喚了幾聲,懷真只是不動,吉祥略猜到她的心事,便嘆了口氣,說道:“罷了。”自把被子拉起來,給懷真細細蓋了,就同恭喜等出了門。

懷真聽她們出去了,才動了動,竟把被子一把掀開,扔到了一邊兒,自己仍蜷着身子睡,這一會兒,淚已經無聲涌了出來。

原來懷真因想,小唐出了事,自然是知道她跟唐夫人在家裡憂心的,縱然熙王情形不好,小唐也不至於一面兒也不露……如此刻意,只怕……

又想到他因去平靖夫人府裡,被平靖夫人打了一頓龍頭拐,恐怕是他自小到大都沒經受過的,懷真也明白小唐的爲人,只怕面上過不去,必然惱在心裡,因此不想理會她,恐怕也是有的。

只是……前日他的所作所爲,也未免太過了些,那樣不管不顧的模樣,讓她怕極,甚至在一瞬間,無端想到了前世凌絕那樣狂暴相待的情形,委實難堪欲死。

她賭氣去平靖夫人府上,養了這三五日,纔算好了,他反而又怪起自己來了。

何況那小廝語焉不詳,大有隱瞞之意,懷真疑心小唐也傷的極重,可他竟偏一絲也不透給她……

忽地又想到昨晚上做的那夢……竟彷彿變成真了似的。

懷真想着想着,心底生寒,又是委屈,又是擔心,便低低地啜泣起來,又怕給丫鬟們聽見,便又咬牙忍着,並不讓自己出一聲兒。

如此,模模糊糊之中,半夢半醒之間,忽地聽到有一聲嘆息,而後有人從後過來,輕輕將她擁住。

懷真還當是昔日同小唐相擁而眠,也未在意,還當是尋常。

過了會兒才醒悟過來,因動了動,回頭看去,果然見暗影中,是那雙極熟悉的眼眸,正沉沉靜靜地望着她。

懷真頓時便醒了,失聲道:“你……你什麼時候回來了?”問了一句,忙轉過身來,伸出手去在小唐的臉上一模,又順着往下。

小唐按住她的手,道:“纔回來……虧得我回來看看,才知道你是這樣……天這樣冷,也不好生蓋被子,是想怎麼樣?”

懷真的手一停,見他果然好端端在跟前兒,聽說話的聲氣也是正常,才鬆了口氣,便道:“你不是說不回來了?”

暗影中,小唐笑了聲,道:“我並沒說過這話,何況我若不回來,你就該更好生些留意身子纔是,這樣叫我怎麼放心?”

懷真想到他兩天不回,便低聲道:“你管我留不留意?”

小唐低地笑道:“我自然是管的……只有時候管的太多了,倒是讓懷真不高興了。”

懷真心頭一動,擡眸看他:“說的什麼?”

小唐慢慢俯首,靠近她臉頰邊上,柔聲道:“自然是上回那件事……委實是我錯了,也害得你受了苦……我昨兒,本是要去姑奶奶府上道歉賠禮,請你回來的……誰知道偏遇上那件事,竟耽擱了。”

懷真雙眸微睜,忍不住問:“真的?”

小唐把她的手送到脣邊,輕輕親了下,道:“不信改日,你問熙王……還是他勸的我呢。”

懷真這才又想到趙永慕,忙便問:“熙王殿下現在如何了?”

小唐嘆了聲,道:“他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今兒下午才醒了……太醫們說,這樣算是回來半條命了。”

懷真懸着心,一眼不眨地看着他,道:“竟傷的這樣厲害?那你呢?”

小唐笑了笑,道:“我這樣厲害,自然是無礙的。”

懷真皺起眉來,又仔細看他:“我不信。”

小唐挑眉,問:“如何不信?”

懷真道:“你最會騙人,我不信……何況先前說你受了輕傷,那輕傷在哪裡,給我看看。”

小唐咳嗽了聲,道:“何曾輕傷呢,連輕傷也不曾有。你放心就是了……難道……真的要我把衣裳都脫了給你看?”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卻又帶笑了。

懷真眉心仍是皺緊,總覺得他哪裡不對,然而見他這麼說,臉上微紅,便也罷了,想了片刻,就說道:“你方纔說,是熙王勸的你,你才肯去太姑奶奶府裡麼?”

小唐將她十個指頭都慢慢地吻遍了,才道:“縱然他不說,我也正想法兒呢。只怕你仍不理我,我受了冷臉是輕易的,若又惹你動惱傷神,豈不又是我的罪過了。”

懷真聽他回來,從頭至尾說了這許多話,聽到最後一句,心中的猜忌委屈等都已經盡數灰飛煙滅了,便往小唐懷中靠了靠,道:“唐叔叔……”

小唐見她主動湊近,一時也有些情生意動,才欲抱住,不料胸口被她手肘輕輕碰到,頓時疼得悶哼了聲。

懷真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

小唐額頭也見了汗意,咬牙道:“不礙事。沒什麼。”

懷真如何肯信這話,見他手攏着胸前,想按又不敢按下之狀,便坐起身來,道:“你傷着了?”

小唐起身也是有些艱難,才一動,眉頭又皺起來,懷真睜大雙眸看着他,驀地伸手出去,便給他解衣裳。

小唐不料她竟如此,忙叫了聲:“懷真!”忙捉住她的手,不許她動。

懷真這點子力氣如何能跟他的手勁相比,縱然是受傷了,要制服她,也不過是一隻手綽綽有餘罷了。故而前日子因妒惱失常,一時不檢點,恩愛之餘失去控制,偏懷真的肌膚又嬌嫩,便在身上留下各色/痕跡,讓吉祥誤以爲是捱了打似的。

懷真動彈不得,便氣道:“你現在還瞞着我?我就知道你必然有事,只是不肯在太太跟前戳破罷了,你……快給我看看……不然,就鬧出去。”

小唐見她眼中隱隱見淚,便嘆道:“我……不是有心瞞着你,實在是……傷的有些難看……怕驚了你,何況如今已經是裹了紗布,很快就養好了。”

懷着咬着脣,只是瞪着他。

小唐被她這般含嗔帶恨的眼神瞧着,卻很受用,忙道:“好好好,我給你看就是了……”忽地想到她方纔着急解他衣裳的樣兒,不由又笑道:“幾時不是因爲我的傷……也能讓你這樣急着行事,纔好呢。”

懷真見他此刻還打趣,越發又氣又笑,然而見小唐舉手解紐子,動作竟有些遲緩,她心頭一緊,忙道:“你停手,我來罷了……”

小唐挑了挑眉,雙眸望着她,果然是乖乖地放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  虎摸小萌物們,感謝(づ ̄3 ̄)づ╭?~

熙王也是不容易的,光看看就疼得抽抽……/(ㄒoㄒ)/~~

大家好,我是自帶治癒光環的一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