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相救

而她的身後,還跟着另一個女子,凌陽公主楊芷蒽!

洛淑妃連忙上前,拉住牢門鐵柱:“芷蒽……”

芷蒽看見,亦跑過去,撲在寒冷的鐵牢門上,淚水洶涌:“母妃……”

“楊芷蘅,陛下已赦免了芷蒽,你……你卻爲何……還要害她?芷蒽代你受過,嫁給趙昱卓,她不曾虧欠你,你沒有心嗎?你……”

“母妃!”楊芷蒽連忙打斷她,“母妃不是的,是我求皇后,皇后這才帶我前來。”

洛淑妃一怔,望向楊芷蘅,芷蘅並不予理會,她的眼光幽幽落在深牢中,神色安定的男子身上。

楊元恪,他一身囚服,卻仍是儒雅的樣貌,他亦擡頭望過來,四目交匯,眼光裡皆有幾分免不去的尷尬。

楊元恪如何不懂葉貴妃及父皇心裡的想法?他們拿此事大做文章,無外乎是皇家那些所謂的虛榮心作祟,他們看不得被他們視作草芥的女子有安平幸福的日子,臨死,亦要讓她活得不安心。

而自己?他們一定想,芷蘅會救自己!

可他們全都忽略了,芷蘅如今,已不是北冥的九公主,他的九妹,而是真真正正的大沅皇后!

即使,對自己仍存一些微薄的情意,又怎樣呢?

芷蘅心裡亦是百味雜陳,六哥,這是最後一面嗎?她攥緊衣袖,那心裡曾經唯一的一縷陽光,便要隨着這深牢的晦暗而去了嗎?

楊元恪眼光與她凝視,芷蘅不忍猝睹這最後的決然,她連忙避開,六哥的眼神,令她想到,他即將被一杯毒酒結束生命的樣子,她於心何忍?

可是,她終究也只能見他這一面而已。

李昭南的話,在耳邊分外清晰。

楊元恪的命,他一定要!

她想,這已經……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深深吸一口氣,耳畔傳來一些陌生的聲音,男女夾雜在一起,哀號的叫着她:“九公主,您便高擡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九公主,您開恩啊……”

“……”

一聲聲哀求,芷蘅並不爲所動,洛淑妃眼光卻柔下了一些,也許,她亦該謝她一句,在臨死前,還能令她見到女兒!

芷蘅聽得心裡焦躁,索性回身,望着六哥說:“如今,已誰也不能救了,縱是我,亦不行!”

她希望,六哥能夠明白,殺他,不是她所願,可是……他卻不得不死!

楊元恪微微笑了,笑得好像並不是即將面對死亡的皇族。

而只是一個儒雅的普通男子。

牢內一片靜默。

芷蘅深嘆一聲,這樣的氣氛,她怕,她會承受不住。

“芷蒽,不要耽誤太多時候,我在外面候你。”芷蘅捻裙而去,一身華錦消失在牢門口暗淡的火光裡。

北冥之人,覺得那光,便暗淡了。

心裡皆是重重一落,無望了!一切……都再也無望了!

楊元恪只是輕輕低下頭,亦嘆息不語。

“太子……”一個聲音嬌而清晰,低聲在楊元恪牢門邊。

楊元恪被單獨關在一個角落,不知是否是李昭南的刻意。

這聲音熟悉,楊元恪豁然擡眼望去,不禁驚聲低呼:“雪娜……”

楊元恪望望四周,北冥皇族失神的樣子絲毫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雪娜,跟着楊芷蒽進牢的侍女,她目光殷切,聲音壓至最低:“太子,我本想劫持皇后,可她身邊守衛太過森嚴,我要救您出去……”

楊元恪亦小心看看四周,凝眉說:“雪娜,不要甘冒生命之險,你一個人,根本救不了我!況且,與其苟且偷生,不如慨然赴死,倒也痛快!”

“太子……”雪娜道,“若可以劫持皇后,定可換您性命!”

“不可,雪娜!”楊元恪聲音微高,便有人向這邊望過來,楊元恪隨即低沉了聲色,淡淡說,“雪娜,本便是我北冥皇室對不起九妹,九妹因此而生的恨,全不能責怪,不要……再讓這種恨繼續了,也不要再打擾她的生活!我北冥欠下的,便註定要還,這是命!”

“雪娜不是北冥人,雪娜不信命!”雪娜明眸如水,幾乎凝結了。

楊元恪稍作驚訝,卻隨即惘然笑了:“雪娜,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

雪娜身子一震,她沒想到,楊元恪竟會拒絕她,她看着他不語,楊元恪卻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所以,你不要想找機會挾持皇后,即使你這樣做了,我也不會跟你走!不要白費力氣,明白嗎?”

雪娜雙手冰涼,握着牢柱的手微微顫抖。

她目光哀痛:“太子……這麼久了,難道……您都不明白雪娜的心意嗎”

楊元恪一怔,望着雪娜淚光閃爍的眼,她強忍着咬脣,不令淚水掉落,可那清白麪容愈加蒼白,她的目光裡,彷彿凝結着一塊破碎的玉,碎裂的痕跡淺淺的,一塊塊脫離眼眶,化作蜿蜒的淚水。

忽然,憶起了芷蘅哀傷的神色。

多麼相似的眼光,只可惜自己同樣未能及時領會。

楊元恪笑笑:“雪娜,這方面,我似乎總是遲緩一些。”

雪娜怔忪,許久與他對視,她周身都漸趨冰涼,顫顫說:“是趙公子叫我來的,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難道……您就這樣認輸了嗎?”

楊元恪目光望向天牢那狹小的窗,那窗子設計恐怕只能放進一本書而已,根本算不得窗,只是一道縫隙吧?

他知道,若說一線生機,他不是沒有,若他開口求芷蘅,他亦相信,便如父皇臨死所想,芷蘅興許果真會救他也不一定,可是他沒臉這樣做,那不是他楊元恪的性子,莫說北冥對芷蘅頗多虧欠,便是沒有虧欠,葉貴妃和父皇已經將話說到了那個份上,若令芷蘅救自己出去,那她定然有口難辯,那不是平白再度連累了她陷入水深火熱,聽聞李昭南曾親手殺死結髮妻子,若是以這樣傷人的方式獲得的生機,他寧願不要!

況且,北冥若要顛覆大沅,實在是一個太遙遠的夢……

又何必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呢?

“替我多謝趙公子好意,便全當我楊元恪胸無大志吧!”楊元恪淡聲說。

雪娜一急,呼出聲音:“太子……”

楊元恪緩緩閉上雙眼,不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