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神機營只出動了一半,差不多兩百來人,有馬賊也有新兵,不過現在光看樣子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因爲只這下山的一會功夫,他們已經全都整整齊齊地列隊在徐子楨面前,除了偶爾的馬打響鼻外根本沒有一絲雜聲。
卜汾越衆而出,滿臉緊張,等看到徐子楨身上不象是受傷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問道:“怎麼回事?救誰?”
徐子楨雙眼赤紅滿是血絲,咬牙道:“沒時間廢話,走!”話音剛落便要掉轉馬頭。
柳風隨眼急手快一把拉住:“大哥且住!芏嗣澤身邊有千騎人馬,大野只怕已……”
“放屁!他絕不會死!他……”徐子楨瞪眼怒吼,說到一半卻啞了下來,雙手攥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凸顯,片刻後猛擡頭,斬釘截鐵地道,“跟我殺回去,如果大野有個三長兩短,老子把芏嗣澤拆碎了陪葬!”
那個山谷口僅能容一人進出,狹窄幽深,大野佔據谷口是一夫當關的架勢,騎兵無法衝鋒,倒還真的難說他會不會有生機,只是徐子楨又想到對方的人數,心裡頓時又冷了下來。
徐子楨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讓錢同致和杜晉先從山路繞回蘭州去,一來他們二人不是打仗打架的料,二來也能及時告知溫承言他們自己的狀況,省得他們擔心。
錢同致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在這關頭卻說怎麼都不肯離開,只是徐子楨在低聲跟他耳語了幾句什麼之後,他忽然改變了態度,二話不說縱馬絕塵而去。
卜汾和神機營會出現在這裡就是徐子楨之前的安排,原本他構想的就是從地道中將芏嗣澤帶出來,到這裡之後有他們接應,到時候就算身後有追兵也不怕,這裡的地勢他早就爛熟於胸,兩百神機營加上雙管獵槍足夠擋下數千夏兵了。
可是計劃終究不如變化快,芏嗣澤這頭老狐狸居然早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圖,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會以身犯險誘使自己入套,要不是大野的及時出現攪亂了芏嗣澤的包圍圈,自己真是得在這西北地界“光榮”了。
……
兩百多人的快速行進不容易,更何況還得不讓西夏軍發現,即便有卜汾這個老字輩馬賊在,他們的速度也無法提快,徐子楨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飛到大野身邊,但卻無可奈何,只得隨着神機營徐徐漸進。
谷口越來越近,徐子楨的神經也越繃越緊,可奇怪的是前方不遠就是那谷口了,可這裡卻一點都聽不到動靜,徐子楨的臉色愈發難看,芏嗣澤那麼多人,不可能沒點聲音,除非大野已經戰死,芏嗣澤已經撤死。
想到這裡他猛的抽了自己一下嘴巴,不管衆人詫異的眼光,叫柳風隨先一步去前邊看看情況,雖然他想過最壞的結果,但不知怎麼總有種感覺,大野沒這麼容易死。
一行人停了下來,柳風隨棄馬步行先走一步,順着山腳下的密林往前摸去,很快消失了身影,片刻後又匆匆趕回。
“怎麼個情況?”徐子楨心急火燎地問道。
柳風隨搖了搖頭:“過去看了便知,谷口已無人了。”
徐子楨再也按捺不住,腳下一磕催馬便行,卜汾一揮手,神機營立即跟上,很快便來到了谷口邊,當衆人見到這裡的場景時俱都愣在當場,只見地上滿是屍體。
“大野!”徐子楨騰身一躍跳下馬來,躥到死人堆裡翻看了起來,從谷口到谷內百來步距離躺了不下五十人,徐子楨從這頭翻到那頭,沒見有大野在,這才長長鬆了口氣。
不在這裡就很可能已經脫險,徐子楨心裡這麼說着,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自己在騙自己,夏人悍勇,大野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以一敵千。
何兩兩見徐子楨臉色難看,有心勸上幾句又不知道怎麼開口,索性也跳下馬來,四處尋找着蛛絲馬跡,看了半天不得要領,乾脆撒開腳往山上爬去,這裡兩側都是陡壁,險峻得很,但何兩兩是做賊出身,攀爬本事比常人好得多,噌噌噌的快如靈猴,沒多會就爬了上去,手扳着石縫在高處張望着。
過不多會他又飛快地爬了下來,手指西南方急聲道:“大大哥,芏嗣澤在那兒。”
徐子楨頓時跳了起來:“追!”
從谷口外繞半個圈過去就是西南,芏嗣澤沒進谷,卻往西南而去,可能是被大野阻了一陣後自覺來不及了,便放棄了追趕徐子楨,杏子堡外已經被种師中的宋軍打得一團混亂,沒法再回去了,而西南方不遠處就是西夏邊陲重鎮卓羅和南軍司,他必是先去那裡落腳再圖回擊宋軍。
徐子楨是在瞬間想到的這些,卓羅和南軍司也有大軍駐紮,他這兩百來人貿然殺過去不啻于飛蛾撲火,但是人少也有少的好處,那就是速度可以提起來,只要趕在芏嗣澤進卓羅城之前攔下他就行。
神機營的速度立刻提了起來,兵分兩路躥上了兩側山坡,沿着山林往前摸去,徐子楨和天下會衆人則毫無遮掩地在平原上衝了起來,朝着何兩兩發現的方向直追過去。
沒多久視線中就出現了一片黑沉沉的人影,正是芏嗣澤和他的兩千人馬,他的步兵騎兵已會合一處,人數是更多了,但速度卻也快不起來,徐子楨憋足了勁一路狂趕,芏嗣澤的帥旗很快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十幾匹馬的馬蹄掀起的煙塵引起了夏軍的注意,立刻有人報到了芏嗣澤那裡,夏軍一字排開列起陣來,轉身面向了徐子楨,芏嗣澤生性謹慎,並沒有立刻迎上去,而是靜靜看着徐子楨。
幾里路轉眼趕至,徐子楨策馬來到夏軍前不遠處停住,遠遠一指芏嗣澤吼道:“芏老狗,給老子把命留下!”
芏嗣澤對徐子楨的出言不遜恍若未聞,手一揮分出兩隊騎兵,呈兩翼形朝徐子楨等十幾人包抄過去,步兵原地收縮,短弩又再架起。
徐子楨迎風端坐馬背,渾身散發着濃濃的戰意,眼睛死死盯着芏嗣澤,全然沒將包抄過來的夏兵放在眼裡。
芏嗣澤越衆而出,單手持繮站在陣前,掃了一眼徐子楨身邊衆人,微笑道:“徐公子當真好膽色。”
徐子楨自然知道他話裡的意思,自己以這區區十幾人來追他,怎麼看都有點找死的意思,他冷哼一聲回道:“少他媽廢話,老子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得宰了你給我兄弟報仇!”
芏嗣澤還是不生氣,笑吟吟地道:“哦?徐公子的兄弟?”說到這裡他拍了拍手,身邊忽然有幾個將士押過一人來,衣衫破碎滿身是血,臉上一道從左臉斜到右眉的刀傷,傷口深可見骨,皮肉翻起可怖之極。
徐子楨看得仔細,這個血人正是大野,見他還活着頓時大喜,可是他這渾身的鮮血又讓他心口猛的一痛。
一聲大吼驚天動地:“大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