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楨當機立斷,喝道:“小猛,揹我進去!”
“是!”李猛毛毛躁躁一把將徐子楨拽到背上,拔腿就往裡衝去,頓時牽扯到他的傷口,疼得徐子楨臉色瞬間煞白,額頭上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滴。
溫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她也知道現在來不及顧及這些,拎起裙襬一言不發跟着往裡跑去,寶兒高寵緊跟其後,在進門時停了下,各拆了根頂門槓抓在手裡,一左一右護住了徐子楨,以防學生們衝動之下發生什麼意外。
李猛咬着牙一陣猛衝,將原本不短的路硬生生縮短了一半時間多,卻把徐子楨顛簸得更是面無血色,嗓子眼裡一陣血腥涌動,幾乎就要忍不住一口血噴將出來,可徐子楨卻沒心思管傷勢了,因爲從大門到狀元橋這一長段距離,他竟然一個學生都沒見到。
明倫堂沒人,小成樓也沒人,幾個書館也全都是空空如也不見人影,徐子楨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正沒着落處時溫嫺提醒了他:“或許在大觀禮堂也未必。”
徐子楨一拍額頭:“對!小猛,走!”
李猛二話不說掉頭就跑,不多時就趕到了大觀禮堂,還沒走近時徐子楨就鬆了口氣,因爲這時的觀禮堂大門緊閉着,門口和幾扇窗外俱都有守衛站着,這些原本該在門外值守的守衛此時神情凝重如臨大敵,不過當他們一眼見到李猛背上的徐子楨時也同樣鬆了口氣。
“徐先生您可來了,大事不好,您快進去看看吧!”
帶隊的守衛急火火的迎了上來,徐子楨點點頭,沉聲道:“開門。”
守衛遲疑了一下,苦笑道,“徐先生您可小心,裡頭的動靜可不小。”
徐子楨道:“開吧,有我在,沒事。”
“這……好吧。”
守衛小心翼翼地將大門上架着一條大木槓取下,左右齊用力將門開了出來,纔剛開出一條縫隙時裡邊就傳出了喧鬧的人聲,接着有人叫道:“門開了,走,去救駕!”
哄的一下從禮堂中猛的涌出無數人來,兩側守衛一時沒能頂住,竟被他們把門硬生生頂了開來,連帶着他們那十幾個人全都被撞翻在地,一時間摔得七葷八素。
寶兒高寵慌忙抓着頂門槓護在了徐子楨身前,徐子楨拍了拍李猛:“放我下來。”
李猛小心地將他放下,和溫嫺一同將他扶住,這時禮堂內的人潮已經衝了出來,一眼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混亂之極。
禮堂內有個蒼老的聲音氣急地叫道:“都給我站住!胡鬧,簡直胡鬧!”
可是這時羣情洶涌,誰都沒有理會,只顧着往外衝去,可他們剛到門外卻忽然看見禮堂門口站着個人,臉色煞白精神委頓,可一雙眼睛卻兀自亮如晨星,正冷冷地望着他們。
前排的數十人忽然硬生生停了下來,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這人,可大門只有那麼寬,前邊的人甫一停下後邊的人頓時受阻,只聽呼疼叫罵聲不絕,偌大的人潮瞬間東倒西歪混亂不堪。
衝在最前的那些人掙扎着爬起身來,也顧不得身上被踩得滿是鞋印,更顧不得哪裡被踩痛,又驚又喜地叫道:“徐先生回來了!徐先生還活着!”
後邊正叫嚷着的人潮瞬間安靜了下來,徐子楨這三個字彷彿帶着一股無窮的魔力,能安撫所有焦躁狂暴的情緒,禮堂內外無論是出來的還是依舊被堵在裡邊的,無不用狂熱的目光看着徐子楨,可是沒人敢再往前一步,因爲他們發現,徐子楨現在的眼神很不善。
徐子楨很虛弱,很難受,胸腹間的內傷讓他必須時刻壓抑着嘔血的衝動,他沒再走,就這麼靜靜地站着,目光從左到右緩緩移動,每一個被他看到的學子不知怎的都會一陣心虛,漸漸的,沒人再叫了,也沒人再喊着要出去了,場面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從狂亂到徹底安靜只有瞬間,那些倒在地上的守衛已看傻了眼,對徐子楨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偌大個應天書院內恐怕只有徐子楨有這樣的威勢,能鎮住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天之驕子,就算是院長蔣濟和老夫子顧易也絕無此能。
所有人就象是做錯了事的小孩,一個接一個低下了頭去,徐子楨扶着溫嫺的手站在那裡,身體微微發顫,象是隨時都會倒下去,但他還是咬牙站住了,又看了一眼面前這些熱血的學子,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進去。”
一衆學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乖乖的掉頭往回走,這次沒人再擁擠沒人再吵鬧,全都乖得象個好寶寶,很快就全都回進了禮堂,並自覺地排好了隊畢恭畢正地站着。
門口出現了兩個老者,正是院長蔣濟和顧易夫子,兩人滿頭是汗,手腳顫抖着,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氣的,他們見到徐子楨的到來就象是見到了救命菩薩,齊齊鬆了口氣,苦笑道:“子楨你可回來了,這……還是你來吧。”
徐子楨拱了拱手:“院長,夫子,恕我重傷在身無法全禮,回頭再跟您二位賠罪。”
顧易夫子擺手道:“哪兒那麼多虛禮,快進去擺平這羣猴子吧。”
蔣院長走上幾步低聲道:“他們聽說汴京告急,又說你在河間府遇害,也不知誰起了個頭說去汴京解圍併爲你報仇,這就一下子鬧起來了,若不是我得到消息搶先哄他們來此說要給他們支招,怕是這時他們已出了應天府了。”
徐子楨眉頭微微一皺,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您二位受累。”說着擡腳往裡走去。
禮堂內已是人滿爲患,整個學院內無論文武學子都已聚在了這裡,這其中還有前去河間府救人的那八百武學,他們更是用幾近瘋狂的崇拜目光注視着徐子楨,因爲他們曾有幸親眼見到徐子楨與金兵斡旋相鬥。
徐子楨緩慢地朝禮堂前端走去,每一步都很耗費他的力氣,沒人催他,所有學子都已看出了他身負重傷,讓他們的心都揪了起來。
終於,徐子楨走到了禮堂前的高臺上,他依舊站着,轉身看了一眼禮堂內衆學子,冷冷地開口道:“我有倆字送你們--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