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此事片刻不待人
爲了出行便利七娘穿了一身男裝,天未亮便悄悄的出了福寧宮,她和十三郎一樣一個僕從也不曾帶,更是撇下了不能守住秘密的趙宗魯。
兩個小黃門趕車將七娘和十三郎從東華門送出宮去。
一出東華門就是秦瓦子,熱鬧非凡。
小黃門留在城門口等着是十三郎和七娘晚歸的時候接應。
皇后娘娘準了七娘出宮,卻是叫七娘帶着侍衛宮女浩浩蕩蕩出宮,七娘卻尋了由頭婉拒了。
皇后娘娘後來知道七娘是和十三郎一起出去,便鬆了口,卻不會知道她這般早就出了宮門。
十三郎進出皇宮很是頻繁,是以守門的侍衛見是十三郎便恭敬的讓道了。
此時朝陽萬丈,金色的光芒灑在秦瓦子的大街之上,白茫茫的雪將整個汴梁變得有些詩意,晃得七娘睜不開眼睛。
瓦子的炊煙裊裊升起,包子鋪前面霧濛濛的,香味一陣陣飄過來
。
太后的國喪期間,瓦子裡的生意不怎地好了,只有吃食店開門比往日還早些。
“咱們先去哪了?”七娘將斗篷裹了裹問十三郎。
十三郎穿了一件倉綠色的披風,只有十歲的他約莫五尺來高,背挺得的筆直,款款而立自有一股浩然正氣。
“先去送你大哥和二十一叔,他們不日便要回西北軍大營。現如今你二十一被任命爲陝西西路副轉運使,會隨你大哥一去西邊。”十三郎低聲說道。
兩人信步往前走去,在包子鋪前停下來。
七娘心中一驚,按道理二十一叔是絕無可能此時被任命的,這其中的流程大抵也是知道一些。
高家雖然是世代功勳,但如今武官處處受制於文官,二十一叔的這個官職來的如此和適宜卻不合情理。
十三郎此次也未帶一個隨從,兩人倒像是尋常出來逛街的公子哥。
兩人在包子鋪門前落座,一籠冒着熱氣的小籠包端上來,包子包的很是精緻。面白如雪,褶子均勻。
七娘搓搓手看着熱氣騰騰的包子,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便要吃。
“羊肉餡的。”十三郎看着熱氣騰騰小籠包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來,這笑容在冬日的清晨顯得格外溫暖。 ωωω ●Tтkǎ n ●C〇
“羊肉餡?”七娘的筷子不由的停下了,心中躊躇要不要自己再要一籠。
“這裡的羊肉是從西邊拉過來的,不羶的。”十三郎看出了七娘的猶豫,忙解釋道。
西北的牛羊都吃草,是不羶的,七娘在前世聽蘇春天說過。
那個時候她聽蘇春天屢屢的說起她家鄉的吃食,烤包子。羊肉串……
“從西北拉過來的?”七娘問道。
“是的。冬日氣溫低。牛羊不易壞。走河運,也是快的。這汴梁的商賈遍天下,自然是風味也是全的。嚐嚐吧!”十三郎看着遠方,然後溫和的給七娘解釋道。
七娘用筷子夾起一個放入口中。香氣滿口。
十三郎也是夾起一個羊肉小籠包放入口中,臉上洋溢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悅之感,這喜悅甚至感染了坐在對面的七娘。
十三郎放下筷子站起來,對着被高高宮牆遮住的西方,方纔還充滿喜悅的他此時竟然有所悵然所失了。
七娘一時間有點不解,十三郎的表現總是出乎她的意料,不但不似一個少年郎,她以成人的思維也是看不懂的。
“好多年沒有吃了。”十三郎在路上站了片刻,聽到店小二的吆喝便回身坐下。有些尷尬的對着七娘說道。
“十三郎很愛吃這小籠包?”七娘問道。
“有家鄉的味道。”十三郎低着頭不經意的喃喃低語。
七娘聽了家鄉的味道,便聯想到十三郎遭遇,幼年入宮居於福寧宮,寄人籬下,不由得有些體會到他的心酸
。轉念又一想覺得不對。十三郎入宮的時候才三歲,那個時候他難道就愛吃他家鄉的羊肉包子?
十三郎的故居,難道是衛州?
七娘記得十三郎出生該是在衛州纔對,若說是家鄉,他是太宗的孫子,自然就是京城了,哪裡來的什麼家鄉?
就算是衛州,可是衛州是玉米之鄉,如何能吃到羊肉包子。
由此聯想開來,七娘看十三郎的眼神就更加疑惑了,自己的過往,白家的謀劃,高家的算計他全部瞭然於心。
七娘面對十三郎的時候已經少了很多的底氣,仿若一不注意就會被他所拆穿。
但是十三郎的事情她所知道的天下人幾乎都知道,似乎又還有些是假的。
就連姨母皇后娘娘也十分倚重十三郎,對於自己只是當做一個無知的幼童一般來寵愛。
但是七娘知道,真正的十三郎只是比她大不到一歲而已。可是就是這一歲就有了天地之別,所有人都將她作爲謀劃的棋子,從未想要她入局,只有十三郎孜孜不倦想要和她同乘一條船。
七娘覺得十三郎唯一不知的便是她的靈魂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莫非,莫非十三郎也是假的?
七娘被自己這個猛然間冒出的念頭嚇了一跳,十三郎若是假的,那江山易主,那不是分分鐘的事,這未免太過離奇了吧!
七娘忙打住了自己的念頭,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十三郎的故里不該是京城嗎?我記得嬤嬤跟我說過,十三郎出生在衛州,三歲入宮的。”
十三郎剛剛吃下一個羊肉餡的小籠包,包子中的羊油從嘴角流出來,雙眸黑如點漆,睫毛上凝結了冬日的霜氣,便是如此也是俊俏的。
“我的故里自然是在京城,有甚不對?”十三郎反問。
“那你方纔說是家鄉的味道……”七娘有些不太確定了,自己沒有記錯的,方纔十三郎說的時候聲音雖然小,但是語氣卻是那樣的惆悵。
“阿婉聽錯了,我說的是家的味道。
我幼時體弱,我阿孃常常令父親弄了羊肉來給我進補,我嫌棄羊肉的羶味,阿孃便將羊肉做成這樣的包子餵我吃下。久而久之,不吃羊肉便會想的慌。”十三郎說完對着七娘伸伸手。似乎是要東西的樣子。
“哦,伸手作甚?”七娘心裡怪自己魯莽,如此倒是輕率了,又無旁人在場,此時回想也難以辨別當時他說的到底是家還是家鄉了。
“帕子且借我一用。”十三郎見七娘木然便皺了皺眉頭,然後有些不悅的說道:“阿婉難道平日都不帶帕子的?”
七娘從懷裡掏出手帕遞給十三郎,沒有好氣的說道:“用完且送你了。”
古代真是不方便,沒有包包,出門什麼東西都往身上塞——對了,自己可以叫蘇雪幾個人幫自己做幾個樣子的包包來。
“咱們走吧?”十三郎對着正在發愣的七娘問道
。
“恩。”七娘起身跟着十三郎一直向南走去。
七娘默默計算。從此處到都亭驛路程破遠。他們二人簡裝而出。若此時步行過去,只怕到了地方便是午時了。
如今身在宮中,諸事不便,出一趟大抵不能都耗費在路上。
七娘正要開口詢問。只見遠遠的駛過來一輛馬車,十三郎輕輕的扶了扶七娘的衣袖然後站定。
趕車的車伕是個尋常面孔,面色黧黑,中等身材,只是七娘卻覺得來者是個不尋常的。
十三郎四處張望,見晨光中人煙稀少,並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拉着七娘便進入了車內。
兩人剛剛上車坐定車伕不等吩咐便開始走了,十三郎做的很穩,抖了抖身上蹭上的雪。
七娘此時方纔悟出來。原在宮外十三郎早就備下了人,這車伕估摸着也是十三郎家老宅使喚的人。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車走了半個時辰便到了都亭驛。
兩人下車,十三郎只是對着趕車的人微微點頭,便帶着七娘進了都亭驛西。
守門的侍衛見了十三郎的牌子便一路放行。見到大哥和二十一叔的時候兩人的行裝已經齊備,顯然是準備出發的樣子。
“二十一叔,大哥!”七娘朗聲喊道,心中沒有由來的覺得激動。
七娘原以爲她在高家也只是過客,只是入宮多日,此時見了大哥高士先也覺得沒有從前那樣厭惡了,甚至還有些激動。
大哥先走上前來說道:“阿婉來的?又扮作小子樣兒,是不是在宮中又闖禍了?”大哥的笑容很是親切,他生的英俊,此時對於七娘的到來顯然也是極爲喜悅的。
“大哥見面排揎我,我何曾闖禍的。素日只有大哥闖禍的份兒。”七娘素來不怕高士先,幾次交鋒她都是小勝的。
“二十一叔瞧瞧,如今越發的厲害了。”高士先一面笑着一面對在一旁的二十一叔說道。
“到底是兄妹二人,見了面兒便沒有個正形。我們明日便啓程。十三郎,快快請坐,兄妹二人分別頗久,十三郎切莫要笑話纔是。”二十一叔穩重而儒雅,比高家尋常的子弟都有靜氣,便是在高家衆多弟子中也是極爲出色的,此次出任副轉運使,只怕也是爲了范文正公應對西夏李元昊之故了。
想到這裡,七娘不由的隱隱猜測難道是范文正公推薦了二十一叔不成?
“哪裡哪裡,原該如此。”十三郎隨十三叔比鄰而坐。
七娘忙收起玩笑話,將自己的一番猜測和對玉面鎮西用藥一事低聲說了。
大哥和二十一叔靜默良久方纔道:“西北軍爲了生擒玉面鎮西花了何等力氣,不想——”
“事已至此,再提無益。今日前來,只是要託付二十一叔給範公帶封信,西北之事,盡託付給你們西北軍了!”十三郎忙起身,態度恭敬,言語懇切。
二十一叔和大哥連忙起身跪下道:“不敢當,不敢當
。十三郎見外了,若能驅除李賊我等定粉身碎骨萬死不辭!”
七娘覺得二十一叔和大哥未免太過誇張了,十三郎如今來個王爺名分還沒有撈着,他們兩個不用如此惶恐吧?
想到這裡便和十三郎一起將二人扶起,細細詢問了玉面鎮西的越獄經過,事後搜查情況。
“當日是誰發現的玉面鎮西被換走了?”七娘問道。
“當日是我拖了人問了大理寺的人,說是獄卒。方纔七娘說玉面鎮西既服用了剋制內力之藥,便不可能這樣輕鬆換人。除非大理寺有內奸!”大哥義憤填膺的說道,他隸屬於西北軍,深知玉面鎮西對於西北戰局的影響,千辛萬苦捉來,功敗垂成,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此次回西北,也不知道該如何對范文正公交代。
得意而來,敗興而歸,心中的頹敗之感可想而知。
“伊文,莫要妄言!”二十一叔生性縝密嚴謹,雖也有此猜想卻不會明說,更何況此時他們身在都亭驛,來往人員繁雜,隔牆有耳。
十三郎擺擺手道:“情況我已然盡知,二位放心歸去便是。我同阿婉一般,認定此時玉面鎮西尚在京中,只是不知道他在等甚。按道理,他若是逃出了大獄便要速速離開京城纔是。可是西北一路杳無音訊,李元昊尚未接回玉面鎮西。這事透着詭異!”
七娘被十三郎這話一提醒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她未入宮之前白家便傳來消息說西夏李元昊要入京求親。
七娘原本混入和親的隊伍,伺機而動,以一己之力誅殺李元昊。
現在想來未免太過幼稚,當日樹林之中她雖然險些擒住李元昊,但那借的天時地利和李元昊的算有遺策。
也是那日她見識到了李元昊其人的強大,她知道以她之力便是混入送親的隊伍,入了李元昊的寢宮也不過是白白送命而已。
李元昊想要徒手殺她,那是易如反掌。
更何況玉面鎮西出逃,玉面鎮西見過她的真面目,所以再無混入和親隊伍的可能了。
她一直認定玉面鎮西仍在京中是因爲她篤定,百合姑姑的下的藥無人能解,那麼李元昊拖着病軀便是出了大理寺的牢獄也出不來大宋地界。
但是十三郎說他也許在等契機,七娘猛然想到那玉面鎮西等的會不會是西夏求親的隊伍?
會,一定會是的!
原來如此,七娘忽然覺得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但是七娘卻沒有立刻說出來,大哥和二十一叔還有諸多事要準備,這樣的事情還是先不要他二人知道纔好。
“二十一叔,大哥,我們還趕着去大理寺,而後去看看蘇雪。出宮一日不易,便不再多留了。”七娘便要起身告辭,只是她看到自己提蘇雪的時候大哥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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