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曉婧和張齊他們相聚後不久,於揚終於風塵僕僕坐了十幾個小時回到了美國。這個城市他住了這麼多年,下飛機後,卻也仍舊感覺陌生。
“於揚,這裡!”秦雪看到於揚從機場走出來,興奮地衝上去抱住他:“累不累啊,你再不換工作,我真的要去你公司控訴你的老闆了!”
“你今天不是有會嗎?怎麼跑來了?”
“人家想給你個驚喜嘛。走吧,我送你去公司。”
“也好,我在車上倒個時差。”
秦雪聽說他提前回來處理工作,別提有多開心。這幾天晚上她沒一天能安寧的,在於揚飛上海的當天,她和G大的同學聊天,才知道原來陸曉婧也在上海,還和陳凌在一起。
雖說知道她已經是陳凌的女友了,可是秦雪依然心裡輾轉難安。他們也在一起好些年了,可於揚從不主動提結婚的事,這件事沒定下來,她的心就難免老是懸在那裡。
她一邊開着車,一邊時不時看着身邊睡着的人,他睡覺的時候總像是心裡想着什麼事,眉頭微皺着。
自從來了美國他便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像個老幹部似的平靜如一攤死水,任她怎麼折騰也驚不起什麼波瀾。
“到了?”於揚醒來,發現自已已經在公司樓下了,而秦雪正看着自已。
“到一會了。”
“那你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沉,怕你太累,想說過十分鐘再叫你來着。”
“不了,我還得趕着去處理事情。你先回去吧。”於揚揉了揉眉間,想驅趕疲憊,然後便伸手開車門準備下車。”
“於揚!”
“怎麼了?”
“你都沒抱抱我。”
“我趕着上去呢。”
“就一會嘛。”
他這又退回車裡,側身輕抱她。而她則是用全力去抱住這個她愛了近十年的男人,她趴在他的肩上對他說:“我愛你!”
“嗯,我知道,回去吧,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消息。”他對她的示愛,永遠是淡淡的,她從來都沒聽他發自肺腑說一句“我愛你”,有一次情人節被她逼得沒辦法,他也只是像走流程似的說了一句:“I love you”。
這麼多年了,她何等聰明,她如何會感受不到他的態度。只不過她總是想着多給他一點時間,就是塊冰,自已也能將他捂化了。可後來才發現,他簡直是塊千年冰山,捂久了,她都時常感到陣陣涼意。
轉眼又是一年中秋月圓夜。
當人們都在吃着月餅,賞着月光,曉婧依然坐在辦公桌前忙碌着。自從來到上海,她就從沒有過中秋節的習慣,連她自已都不明白爲什麼到現在了,自已還在做這個可笑的堅持。
而陳凌對此一無所知,他一直以爲這是曉婧對工作太過投入,他總覺得無論她做什麼,他都無條件支持她。
“陳總,又加班呢?中秋節也不跟家人團圓嗎?”身邊的同事陸續都回家過節了,最後走的一個人看陳凌還在位置上,便來打聲招呼。
“是啊。”陳凌迴應着。
“這到底是您自已是個工作狂還是您的女朋友是啊?我看去年中秋你們也加班。”
“是嘛?”直到同事這樣說起,陳凌這才恍然。
“當然,我這裡還有兩塊月餅,可好吃了,您拿着趕緊去跟女友一塊吃吧。我得約會去了,明天見嘍。”
“謝謝,明天見。”
看着同事給的那盒月餅,陳凌纔想起,曉婧不吃月餅,不愛賞月,也不過中秋。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月是那樣圓,那樣美,他愛的那個人卻從來不願多看一眼它,這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
正納悶着,他才猛地想曉婧曾戴過一條新月形的項鍊......他不願做更多的聯想,而是立即停下手裡的工作,帶着月餅去找曉婧。
“你怎麼跑來了?”一小時前還在加班的陳凌,突然就出現在自已樓下,曉婧自是有些疑惑
“今天是中秋節,別加班了,快下來。”
“我這手裡還有一點沒做完呢。”
“明天趕着交嗎?”
“倒也沒有,只是客戶催得急。”
“那就明天再加,我在樓下等你。”
“哦,那好吧,你等我收拾一下。”
“走,有個賞月的好去處,我帶你去。”
“我有點累了,就不去了吧?”
“那你在車上睡一會。”曉婧不明白,平常善解人意的了陳凌,今天這般不容二話,這是怎麼了?
陳凌將車開到了市裡的一處山頂,這裡四處開闊,的確是個賞月的絕佳去處。
這是好多年後,曉婧再一次這樣擡頭看着一輪明月高懸天際。它的光被一層月暈包圍着,若隱若現,透着朦朧的美。
月光下,曉婧的臉上也泛着一層淡淡的光暈,她就那樣看着月亮出了神,心好似飄到了遠方。陳凌站在身邊觀察着自已心愛人的臉,這一刻,他覺得離得這樣近,卻又那樣遠。
他感慨地上前用雙手緊緊攬着她的腰,臉貼在她的臉頰處,只有這種真實的觸感,讓他心裡感到安慰:“曉婧,我們結婚吧。”
“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什麼,就想天天能這樣抱着你。”
“我們現在也常常在一起呀。”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你。”
“嗯,我也是。”說完,她又看了看月亮,它還是從前那個樣子,畢竟變得從來不是它,而看它的人。
曉婧回答的不是“我也愛你”,而是“我也是”。哪怕這樣,陳凌也覺得如此就好,只要她一直在自已懷裡就好。
於揚的中秋,照例是陪着家人一起吃團圓飯,這已經是他們在美國過得第八個中秋了。從沒錢給家人買月餅,到如今能讓家人吃上最好的月餅,只有他自已知道,這些年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今年的團圓飯,父母又是慣性開始催促於揚把跟秦雪的婚事定下來,於揚只好推脫說太忙,過一陣子安排。他理解父母年紀也大了,又閒在家裡沒事,總盼望着他們能趕快抱上孫子,好享天倫之樂。所以忙這個理由大概用不了太久,有些東西是時候做個告別了。
一家人吃完飯後,於揚藉故驅車出去。今夜的風很大,雲層全被吹散,金色的光照耀着於揚身前的海水,在潮汐的作用下,海邊閃着金色的波瀾。
是的,他來了海邊,像她們的第一個中秋夜,他竟然也同她一樣默契地也想在這裡告別過去。這麼多年了,他知道,就算自已再如何堅持,過去終究過去了,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今年的月亮像他們當初看的時那般亮而圓,那是屬於他們美好的純戀時光,而今他要對自已的初戀告別:“再見了,曉婧,願你幸福!”
他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已可以平靜地道別,可他的心還是說不上來的沉悶,原來她已經紮在心底那麼深了,像是和他的青春,他的生命融爲一體。魯迅說:“爲了忘卻的紀念”,他真不知道,自已到底是要忘卻,還是紀念。
一開始於揚在中秋夜晚出去,秦雪也沒太在意。可後來她發現,每年的這個夜晚,於揚總是會藉機出去。這之前的一年,秦雪終於忍不住想探個究竟,便偷偷跟在他身後,悄悄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他就那樣一個人躲在某個寂靜的角落,癡癡地望着月亮,臉上是淡淡的憂傷。從他的神情,她能知道,他看的哪裡是月亮,只怕是睹物思人吧。
今天他又出去了,還是一人開車去的,說是去加班,真實的理由她就算知道,也只能假裝什麼都沒有察覺。於揚走後,她的心裡滿是酸楚,忍不住躲在於揚的房間裡暗自抹淚。
8年了,她不敢相信他這份堅持。那個“她”依然住在他的心裡不曾離去。她有時真的覺得好累,她以爲時間總會淡去他們那段記憶,她會成爲她生命中的過客。可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纔是那個局外人,是個他們之間的闖入者。
就在她爲自已的愛情暗自傷神的時候,傳真機發出了聲音,接着便傳來了一些資料,資料上“鼎鑫電子”四個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疑惑地拿起那疊資料。
當她看到資料上的內容時,她也許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那份好奇心。“啪”的一聲,資料紛紛掉在地上。
她被資料上的內容嚇壞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手不停的在抖,資料裡清清楚楚地寫着有關8年前於揚爸爸公司的面臨的那一場災難,而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父親,她攤坐在地上,腦袋嗡嗡地迴盪。
直到於揚的母親喊她出來吃月餅的時候,她彷彿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內心卻久久難以平靜。
見她沒動靜,於揚的母親正要走上樓喊她,她這才連忙迴應,慌張地撿起地上的紙,下意識地塞進碎紙機。而後她擦乾臉上的淚痕,理了理心緒,才勉強自已走出去。
下樓後,她根本不敢正眼看於揚的爸媽。隨便找了個理由,便在於揚父母疑惑的目光下和挽留聲中,匆匆離開了。
她飛奔回家後,緊鎖上自已的房門,然後癱坐在沙發上,身體止不住的在顫抖。
此刻,她想打電話給她的父親,可她害怕從父親那裡得到肯定的回覆;她想打電話給於揚,想求得他們原諒,可她明白,這個結果是他家人無法承受的。
如果於揚因此離開自已怎麼辦?她們的父母該有多恨自已和自已的家人?她不敢想像這個結果,她的心被恐懼佔據。
她就那樣胡思亂想了一夜,也沒理清頭緒,她的心亂如麻,可卻不敢對任何人傾訴。最後,她選擇了逃避,對她而言,逃避也許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她多希望自已能像只鴕鳥一般,把自己的頭埋沙裡,從而躲開外面一切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