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茶香,斷斷續續地琵琶聲亦是曲不成曲,調不成調。我怔怔地看着醉藍,而她卻只是用事不關己地冷漠神情盯着手中的琵琶,再看劉澈,臉上神情同樣也是淡漠至極。在這冰冷的氣氛中,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要按照他們所說,弄死趴在我背上要糖吃的冰剎。
我轉過身,除了離開,我還能做什麼呢?只是才轉身走了沒兩步,就被劉澈以近乎生氣地口吻叫住了。轉過身,果然在那淡漠至極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怒意,片刻之後又聽到他極是無奈地嘆氣道:“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你在說我麼?”我用手指着自己,完全無法理解劉澈爲什麼要這麼說,以及他爲什麼生氣。也許這傢伙天生就喜歡生氣吧,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最近嘆氣的頻率倒是挺多的,大概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我又怎麼了?”
劉澈目光落向我的身後,沉吟片刻道:“醉藍已經告訴你讓冰剎離開你的方法了,你爲什麼不照做?”
聽到劉澈這麼說,我笑了笑:“爲了這種理由殺人,很可笑,何況他只是個孩子……”
不等我說完,劉澈便打斷了我的話:“因爲理由可笑,所以你就不殺?因爲對方只是個孩子,所以你不忍心下手?”
“當然,你們說的理由本就可笑,而且正如你所說,讓我對一個孩子下手,我做不到。”
此刻醉藍也嘆了口氣,眼神似有責備地看着劉澈,輕聲道:“這就是你選擇的人麼?”
劉澈沉吟片刻,突然拂袖轉向醉藍,面色陰沉:“你什麼時候有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了?”
醉藍整個身體微微一顫,立即低下頭,不再言語。片刻後,劉澈又轉過身,淡淡地說道:“唐沫,無論如何,你今天都要殺了冰剎。”
“我要是不呢?”劉澈這種近乎命令般的荒唐要求,讓我覺得既討厭,又難過。討厭他這種毫無道理的殺人,難過他竟然用命令的口吻讓我去執行。我到底算什麼?惟命是從的棋子麼?
“如果你不殺了……”
劉澈的話尚未說完,我就聽到耳畔傳來一個甜甜的聲音:“哥哥要是不殺了我,那我就只好殺了哥哥了。”話音剛落,我直覺脖子突然一熱,在感到脖子微微刺痛的剎那,我反手一揮,順勢彎腰,瞬間只覺背上一輕,冰剎已在我反手揮刀的剎那縱身躍起。當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自半空落下,身形飄逸詭譎。但其落下的角度與雙手施展的招數,分明就是想要置我於死地。
我快速退至門邊,眼看着冰剎殺招已至,只得將飛刀向冰剎的腿部射去,雖然會讓他受傷,但還不至於傷及性命。然而出乎意料的卻是,那飛刀竟被冰剎用袖子輕輕拂去,就好像一片羽毛般沒人任何分量。電光火石之間,我想起自己內力被封,沒有注入內力所發出的飛刀,自然是不堪一擊的。
思索之間,冰剎的身體與我不過半步之遙,原本天真可愛的面容上竟浮現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說是猙獰也不爲過。還沒來得及反應,我的脖子便被掐住了。那曾經軟綿滿的手,此刻卻好似金屬般冰冷,餘光瞥去,醉藍臉上不知爲何竟浮現出了笑意。而劉澈則蹙眉,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可惡,我就要被這個小惡魔掐死了,劉澈竟然還有閒工夫思考問題,難道他要眼睜睜地看着我死才滿意麼?還是說,這本就是他設計好的一個局,也許他早就想殺了我了?氧氣越來越少,視線逐漸模糊。這種情景爲什麼這麼熟悉?
安國,沒錯!記得當時他說要與我做一場戲,然而在那場戲中,有那麼片刻功夫,他是想要掐死我的。只是其後的溫柔讓我將其忘卻了,以至於再度身臨這種瀕死的感覺,復又想起。是啊,在那個時候他就想要殺死我了,而今日,他只是想要借旁人之後來殺我罷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就在我以爲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掐着我脖子的手竟然慢慢鬆開了,和那時一樣的感覺。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是卻發現自己仍舊好好活着。我大口大口呼吸來之不易地氧氣,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順着牆壁滑了下去,眼前出現一片黑色,仔細看才發現那是劉澈的衣袍。
“爲什麼?”上方傳來劉澈的聲音,不辨喜怒的感覺,“爲什麼兩次都這樣?”
“兩次?”我低着頭,想了許久卻不知道他所說的兩次究竟是什麼意思,也許是指想要掐死我的事情。可是此刻我卻什麼都不想去思考,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醒了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一次在安國,我要掐死你的時候,你爲什麼不反抗?這一次,你仍是不反抗,唐沫,你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無論什麼人要殺你,你都不會反抗?”
我慢慢擡起頭,眯起了眼睛:“你想知道原因麼?”
劉澈愣了愣,沒有說話,很顯然他是在等着我繼續說下去。我淡淡地笑着:“第一次不反抗的原因,是因爲我相信你不會真的殺我,第二次不反抗的原因,是因爲我相信你不會眼睜睜看着我死。從始至終,我都相信你啊……相信你不會真的想要我死,所以,你爲什麼要問我這麼殘忍的問題?也許從始至終,你都沒有相信過我,所以覺得我自是不會相信你的,所以在你要殺我的時候,反抗纔是最符合常理的,是這樣麼?”說完這些話的時候,事實上儘管我臉上在笑,可是心裡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劉澈突然伸手,託着我的手臂,將我慢慢扶了起來:“白首相知猶按劍,生死存亡之際,誰也不必信任誰。”
心中某個地方正在逐漸崩塌,白首相知猶按劍,是啊!我真的是太蠢了,眼前這個男人縱然屈居爲臣子,可總有一天,他會成爲一代梟雄,梟雄無情,我又在奢望些什麼?
“嗯!”我點了點頭,推開他的手臂。
“你太任性了!”說話的是醉藍,她的語氣中隱隱透着股恨意,“你可知道你這個樣子,會害死他的。”
害死他?劉澈麼?恍惚間似乎有誰曾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你會害死劉澈的,上官姒,沒錯,上官姒竟和醉藍說出了同樣的話。可是,我爲什麼會害死他?
“我……爲什麼,會害死他?”
“你這個樣子……”
醉藍的話尚未說完,就被劉澈厲聲呵斷:“住口,醉藍你暫時離開京城。”
“什麼?”醉藍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臉驚訝,想要再說些什麼,可是卻終究只是咬着嘴脣不再言語。可是她掃向我的目光卻滿是怨恨,正如當日上官姒那般。
此時,冰剎幽幽說道:“主人,雖然我只是個奴才,但你今日做得太過分了。”
劉澈瞥了一眼冰剎,淡淡道:“難不成你也想來教訓我?”
“冰剎不敢,只是主人你的方法太過偏激了。”冰剎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劉澈,緩緩說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主人若是執意逼他的話,只怕會適得其反。何況……若是他真的變成主人希望的那樣,介時主人或許又要後悔了。不如順其自然來得更爲好些。”
劉澈拂了拂袖子,冷眼看着我,但是卻是在對冰剎說話:“笨蛋再怎麼順其自然,也還是笨蛋。”
“這個……”冰剎也看着我,只是他也不是在對我說話,“冰剎不敢揣摩主人心思,只是醉藍這麼多年爲主人盡心盡力,還望主人不要讓她離開京城。”
劉澈沉吟片刻,緩緩道:“醉藍,你做事素來沉穩,本官希望你不要再犯今日之錯,另外上官姒已死,華容館也不可以無主,便交由你掌管。”
“多謝主人。”醉藍語氣恭敬地回道。
“你們在說什麼?能不能說清楚明白些?”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的我,心情則又開始糾結起來了,“說了半天,我都沒有聽懂啊!”
劉澈挑了挑眉毛:“本官可沒時間跟你這個笨蛋解釋什麼。還有,就算本官解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這個笨蛋又能理解麼?所以爲了不浪費時間,也不要白白浪費本官的口水,還是不解爲好。”
“……”這傢伙,太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