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變數
曾慶良本是坐直了身子閉着眼睛凝神苦思,一聽有人進來了,這就睜開了眼,然後笑着擡了一下手,讓謝小北坐。
謝小北坐下,拿茶壺給自己倒茶,耳邊,是曾慶良的聲音,他說,“記得上一次你陪我喝茶,還是五年多以前了。”
“嗯。”謝小北放下了茶壺,謙和的笑着點了下頭。
“小北啊,你是打算一輩子都做機師嗎?沒有想過……轉到地面工作?”
“是,曾叔,我覺得飛機師這份職業很適合我。”
“說說,怎麼就這麼喜歡?”
聞言,謝小北笑笑,“也談不上是喜歡,我只是覺得,我很嚮往當飛機衝上雲霄,眼前一片雲海時那種自由。”
曾慶良點點頭。他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脣邊是深邃而猜不透的笑意。他擡眼再次看向小北,問他,“小北,能不能告訴叔叔,你跟嘉敏,是不是真的沒有可能了?”
終於,他說到了重點。謝小北也不意外,來之前他就猜過了他要見他的各種理由,所以曾慶良先生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他的臉上就這麼帶着淺淺的笑意。
他也端起杯子喝茶,然後說,“峨眉雪芽,真是好茶——可是曾叔,爲什麼要選這麼一間日式茶樓?”
曾慶良不明所以然,微微皺了下眉。
小北的笑容漾得更開了一些,他望着杯子裡那清亮淡綠的茶水,半晌,這才說,“我和嘉敏,就好比峨眉雪芽和這茶樓一樣,不管多好的茶,都一定得選到合適的地方,才能何喝出它該有的味道和風情。曾叔,我和嘉敏根本就不是一個頻率上的兩個人,所以是不合適的,您明白嗎?”
小北這話一說完,曾慶良大笑了幾聲,然後收起了笑臉,“不合適?不合適你們在一起五年?不合適都到了談婚論嫁?小北,你知不知道嘉敏她爲你……”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謝小北終於也掛不住了,臉上的笑意漸漸隱了下去。
“知道你還這麼對她?知道你還不想辦法補償她?”
“曾叔,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之後了,那時候我身邊已經有了愛的人,若我爲了補償嘉敏而回到她身邊,那麼,我就會傷害另一個女孩子——她,是我愛的人。”
“混賬東西。什麼愛不愛別說得這麼好聽,不就是她年輕,不就是她漂亮?小北你知道的,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女兒——也包括你。”
“是。”謝小北點點頭,然後笑說,“我當然知道,一直以來都知道。只是曾叔,嘉敏她是大人了,有的事情她可以自己解決的,您不是她的附身符,她也不可能永遠在您的庇佑下生活。”
“可我總不能忍受她受到接二連三的傷害——”曾慶良頓了頓,從桌下拿出一個盒子來放在桌面上,“這是什麼?這是你妹妹的犯罪證據!”
小北看着眼前那黑色的盒子,心下一震,手也跟着抖了一下,他皺緊了眉心望着曾慶良,跟着就聽他說,“這東西,若是我把它交給公安局,小北你說,你們家小西是得蹲幾年監獄才能把牢底坐穿!”
……
楊勖翹着二郎腿削橙子,不時的擡眼斜睨着牀上的女人,半晌,他說,“你那是什麼破車,纔開幾天就出問題?”
“不知道啊,人倒黴了唄。”曾嘉敏癟着嘴一臉無奈。
“那什麼……你也彆氣小西,她就一個臭孩子,沒長大,做事不經大腦的,我替她跟你說聲對不起。”楊勖偷瞄了她一眼,然後低頭認真倒騰手裡的東西,若無其事的樣子。
曾嘉敏笑了,挑着眉說,“我就說你跟我這兒醞釀半天了,原來是要代小西跟我道歉啊。”
“醞釀什麼啊,我就突然想起來……”
“楊公子,你老人家春心蕩漾了吧。”
“去去去。”
“老實說吧,你是喜歡小西?”
“……”
“不對……你愛她?”
“……”
“就我對你的瞭解,你那麼自傲一個人,從來不會跟誰說對不起的,又怎麼會……”
曾嘉敏話還沒說完,楊勖煩躁的將一串橙子皮扔在她身上,“拿去吃。”
曾嘉敏將橙子皮隨手仍還給他,然後說,“喜歡就喜歡,愛她你就說,你要不說誰猜得到你的心思。你真是糟糕透了,三十歲了還悶sao,都快趕得上謝小北那貨了。”
“人小北那是明着sao。”
“都比你強。”
楊勖瞪了她一眼,把削好的橙子扔給她,“你慢慢吃。”
“哎呀我不想吃。”
“我說你瘦得跟猴子似的還這個不吃那個不吃難怪你哥像女人似的磨磨唧唧。”
“你以爲你壯得跟狒狒似的就很帥嗎?”
“我暈,跟你們女人磨嘴皮子真是累死了……姑娘,我就不陪你了,回一號店去。”
楊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嚎叫了一聲,扶了扶眼睛,然後過去拍拍曾嘉敏的肩膀,“你要聽醫生話,好好兒養傷。我呢,有時間就過來陪你——”
“楊……”
“前提是
,不許老提那些有的沒的。心裡煩着呢。”
他知道曾嘉敏要說什麼,一口打斷了她。可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曾嘉敏還是叫住了他,對他說,其實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發現他心裡也想着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說,楊勖,你知道小西一直都愛你,所以,你就讓她早點知道這件幸福的事,不好麼?
他脣角抽抽,不搭理,開門離去。一路走一路都在想,我TM這不是彆扭嗎,之前說了那樣的狠話,如今又去跟她說小西,其實我呢跟你愛着我一樣愛着你。
真是自己扇自己耳光。丟人,做不出來。
……
小西在家啃西瓜,本來還聽着媽媽說誰誰家小誰和誰誰家小誰相親成功交往了兩個月準備下月結婚,可突然就打了一個噴嚏。她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心想這是誰在罵我?
今天是週五,謝長樂要回家,小西想着上次父親幫着她從母親那兒奪回了經濟自主權,惦記着要報答他,回家的時候經過商場就給父親買了一件範思哲的襯衫——她想,謝司令好久沒收到禮物了,這下總會高興高興。
不過呢,謝司令向來是不喜露色,就算他高興你也看不出來,反正就是微微笑着一張臉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可是爸爸六十歲了身材還那麼好,因爲是職業軍人的原故,背脊那是一個堅/挺,他個子本來就很修長,所以試衣服的時候小西從身後看他,都以爲是在看她大哥……說起來,自從大哥去了美國大使館之後就很少回來了,據說要在那邊待整整兩年,真不知道大嫂怎麼受得住這寂寞。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同樣也在看父親照鏡子的陳鷗,暗自嘆氣。心裡想着她要是嫂子就直接飛過去和謝小南雙宿雙飛了。
可人家陳鷗是新時代有思想有主見的事業女性,哪能爲兒女私情連工作都不要了呢?
樓下有車聲,小西跑到窗外那一看,是謝小北的車,她回頭對父親說,“謝司令,您長翅膀那個兒子回來了。”
謝長樂笑呵呵的走到窗戶邊,看着謝小北從車上下來,正好小北也擡頭看着樓上,他衝着父親笑了笑,然後進了屋。
小西比父親和大嫂跑得快。可她從來都不承認她是真的很喜歡她二哥。
見母親跟二哥說着話,小西過去站在中間,挽着謝小北的胳膊,笑着問他,“怎麼心心沒有來嗎?”
謝小北轉頭看她,已經收起了剛纔跟母親說話時的笑臉。目露寒光,看得小西心裡咯噔了一下,下意識的放開了小北,這就轉身要跑開。
“你給我站住。”
背後一聲呵斥,小西僵硬了全身,就這麼定定的站在了原地,然後等着謝小北一步步的走過來。
謝小北突然變得這麼嚴肅,溫婉和剛從樓上下來的謝長樂陳鷗三人都驚訝的面面相覷,跟着就聽謝小北朝着小西淡淡的開了口,“曾嘉敏進醫院了,你知道嗎?”
“是嗎……我、我不知道呃……”小西背對着哥哥,雖說是極力的強制自己鎮定,可是她的肩膀卻是控制不住的輕輕顫抖。
謝長樂不明就裡,從樓梯上下來緩緩走到兄妹二人身邊,問小北,“嘉敏怎麼了?”
“你不知道?”
謝小北沒有擡頭,就看着小西,也沒有應父親一聲。陳鷗和溫婉也跟着走了過來,溫婉見小北那張臉陰森的嚇人,蹭了蹭他,“我說,你這麼跟你妹妹說話,嚇到她了。”
“嚇到她……直接嚇死她算了。”小北氣得吹鬍子瞪眼,擡手扯着小西的衣服扳正了她的身子讓她面對他,然後單手叉腰,一手隔空點着她的鼻子,“你這個混蛋,我看我這就送你去勞動改造!”
聞言,小西嚇得驚叫着躲到了溫婉身後,就這麼哭了出來,一邊說着,“二哥……我錯了……”
“你知道她是因爲什麼住院的嗎?”
“我、我……”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小西背心全都汗溼了。
溫婉見他把小西嚇成了這個樣子,毛躁的皺着眉狠狠拍他兩下,“小北你吃錯藥了吧。”
“她才吃錯藥了——謝小西你趕緊給我過來。”他手指着小西,眉目間都是憤怒。
小西嚇得直搖頭,哪敢過去呢。她真怕他動手揍她。
屋裡兩個女人都在勸,都在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曾嘉敏住院能跟小西扯得上半點關係麼?
只有謝長樂靜靜的站在那裡,就盯着小西,半晌,他沉沉的開了口,“小西你出來。”
小西躲在媽媽身後,一動不敢動,儘管父親開了口她還是縮着身子使勁搖頭,直到父親再一次發話,聽那聲音鏗鏘有力而且不容拒絕的,小西這才怯怯的從母親身後走出來——一出來就被謝小北揪住了胳膊。
“二哥……”
“謝小西,你去潑人家油漆就算了,幹什麼還去弄壞人家車子啊!你告訴我你是哪根筋不對了?啊?”他近乎暴怒,食指狠狠的戳着小西的腦門兒,這會兒是氣得就快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了。
“潑油漆?”聞言,溫婉擰緊了眉盯着小西。溫婉心裡也緊了一下,她重複了一遍謝小北剛纔說的話,“弄壞了人家的車……所以,曾嘉敏她進醫院是因爲……”
“可不就是因爲這混蛋嗎!”
謝小北像老鷹叼小雞一樣拎着小西,這就要朝外面走,一邊說,“你這麼想蹲監獄,我滿足你,這就送你去。”
“不要,我不要去……”
小西死死拽着門,回頭大聲的喊救命,“爸,媽,嫂子,你看我二哥他瘋了……快來救我,我不要坐牢……”
溫婉嚇得就要血壓升高,她過去趕緊的拖着小西,對小北說,“你真要送她坐牢去嘛?她可是女孩子,哪能留案底啊!”
“是啊,小北,咱們再商量一下你看好不好?”陳鷗滿臉焦灼,一時也有些六神無主了。可她知道一件事兒,那就是千萬不能讓小西真的去坐牢。
“全都別吵!”
身後,父親的聲音傳過來。依舊是那麼淡定的,沉穩的語氣。所有人都看着他。
謝長樂慢慢的走到門口,示意小北放手,然後從他手裡拉過了小西。
小西剛鬆了一口氣以爲自己抓着救命稻草了,還沒來得及叫一聲“爸”,謝長樂也沒給她反應過來的時間,就這麼劈頭蓋臉一巴掌給她掄了過去。
小西,懵了。
謝小北也有點傻了。
他不過是要嚇嚇小西,沒真想帶她去自首,哪知道父親竟然會動手打她呢?印象中,他們三個從未捱過父親的打罵,因爲父親向來是不主張暴力教育的。所以,看來這次他是真的動了怒。
“謝小西,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你真是太不像話了,我怎麼就生了你這個女兒?”
“你簡直是要逆天,我看我今天是要替天行道弄死你這孽障!”
眼見謝長樂拉着小西就要去找傢伙,另外三個人嚇得趕緊上去勸。謝小北一手拉着小西一手推着父親,“哎爸,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說什麼說,這害人精不弄死她留着禍害人間嘛?”說着,謝長樂轉頭對小西說,“人嘉敏惹你了?人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了?你這兒都長了一顆什麼心?”他狠狠的戳着小西的胸口。
小西哭得更厲害了,大聲的說着“我錯了我錯了……”
小北心疼自己妹妹,趁着父親分神趕緊的把她攬過來護在身後,然後對父親說,“爸,其實嘉敏已經沒事了,我去看過她。小西呢固然罪不可恕,可也罪不至死啊……您消消氣兒……”
三個人的勸說下,過了好久謝長樂才平靜下來,可一想着小西那禍害心裡就不痛苦,一甩手上樓鑽進了書房就不再出來。
待小西不哭了,謝小北才問她,“這事兒有幾個人知道?莊愷琦知道嗎?”
小西搖頭,說,“我沒敢說……我怕……”
“你也知道怕……我跟你說,這事兒除了咱家的人再無他人知道了,你從現在開始給我閉嘴,隻字不提,任何人都不能說,包括簡心。不然招來麻煩你吃不了兜着走!”
“嗯。”小西全聽她二哥的。可想想,覺得不太對勁,她問,“咦,二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小北一怔,然後從褲袋裡拿出她的小熊手機鏈,“這是你在她家門口落下的,我輕輕一動腦子就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麼!”
“二哥你真是神了。”
“謝小西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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