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出宮了。
是的, 在被二次宮外刺殺後,他第三次出宮了。
一路上,他都抱着自己的小奶貓,在侍衛驚悚的視線下面帶微笑,直到進了院子,見到了明明相貌五十,卻看着比衛老爺還要年輕的老太爺。
皇帝頓時驚爲天人,原本的猶豫與遲疑都在看到這張年輕又俊美的面容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老太爺老神在在的表示,可以幫皇帝解了女兒香。
皇帝立刻回絕,抱着自己的寶貝奶貓,如同抱着什麼寶物,“朕從出生起,從未有這樣的快樂,有了它, 即使是批上一天一|夜的摺子,也不會有半點勞累,既然侯爺也道這女兒香除了讓朕喜愛乖乖外無其他壞處,朕又何必要解開。”
“若是那些被大臣們所喜歡的女子們不是樑王派來, 朕也不會下令殺絕, 今日來侯爺這,只是想問一問, 可有法子讓這貓兒延壽, 好一直能伴着朕。”
他這樣問,衛明言也絲毫不意外, 只是坐在石凳上,給皇帝泡了一壺茶。
“陛下能得這貓兒,也算是有緣,貓,可是生而帶財。”
皇帝喝了一口茶,笑道,“朕富有四海,國庫豐盈,可不需要這財。”
“陛下說的是。”
衛明言輕笑一聲,爲他續上茶水,微微擡眼,看着完全不像是五十歲的年輕白皙面容上露出了個笑來,“陛下想要讓這貓兒活的長久,也沒問題,只是那成精之說,怕是不能如願。”
皇帝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能夠讓貓活得久一些就已經算是不錯了,還是耐着性子聽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自己的乖乖陪伴他長長久久。
“國脈?”
“正是。”衛明言伸出手,摸了摸正在桌上吃昨夜御膳房大廚緊急製造出來小魚乾的奶貓,“只要陛下應允,臣這便能將國脈系在它身上,日後,只要我葉國在一天,這貓兒便能活上一天,葉國興,它則壯,葉國亡,它便亡。”
皇帝雖然愛貓,但到底還是葉國的皇,他沉吟片刻,徑直問道,“那若是,葉國還在,它卻出了意外呢?”
“陛下不必擔憂,將國脈一線系在它身上,只是爲了給它續命,若是真的有那有心人對它做了什麼,頂多也只不過是在它死後,國脈歸還罷了。”
見皇帝臉上神情猶豫不定,衛明言又勸道,“還有一點,若是我葉國出了什麼事,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只要這件事影響到了葉國大部分的百姓,國脈受損,這貓兒也會隨着國脈出現變化,比如,不應該的蒼老。”
“若是陛下真的想要爲它續命,葉國就不能有任何閃失。”
這話聽上去像是沒說一樣,他是葉國的皇帝,難道還能眼看着葉國出事嗎?
只是聽在皇帝耳中,卻在心中將‘國脈能延續自己着乖乖的命’改成了‘他能延續乖乖的命’。
沒再猶豫多久,皇帝很快下了決定。
日後,就算是爲了他的乖乖,他也要打好精神,好好守護葉國。
摸了摸這貓的頭,衛明言突然道,“陛下,貓生來便帶財,不如臣寫上幾個字,讓它來選一選。”
皇帝都答應了國脈這樣的大事,選個字而已,還有什麼好避諱的,他答應了,衛明言叫了人來,寫下東南西北四個字裁成字條,讓貓挑選。
白貓在桌上踩了踩,叼着寫了西的,盤在了身下。
皇帝此刻是看着自己的乖乖幹什麼都是可愛又乖巧的,見他似是很喜歡那張紙,趴在上面不停地撕咬,面色又是溫柔又是疼愛,心中想着等回了宮定要弄來一箱子的紙給他的乖乖玩。
而那邊的衛明言則是站起身,手掐算着什麼。
最終,他得出了結論,“陛下可否派人西行,一直往西,遇山過山,遇水坐船,一直走到第三十日時,在那一處挖掘,定會得寶。”
他說的這樣肯定,皇帝原本一心逗弄貓的心也定了下來。
“好,朕即可便去派人。”
他出了院子,一直等着的衛夫人才敢到了公公這裡,“父親,煙孃的事……”
“煙娘怎麼?”衛明言將桌上的紙張收拾起來,輕聲問,“你昨兒不是已經見過她了嗎?”
衛夫人抹了抹乾澀的眼,昨天,她終於見到了她的妹妹,她長大了,長高了,看着十分秀麗,兩姐妹親親熱熱的,說了一晚上的話。
雖然丈夫嚇得不輕,一直避在書房,衛夫人也十分滿足這樣能見到死去妹妹的感覺。
可妹妹說,她該走了。
她捨不得啊。
要是,要是煙娘能夠一直伴在她身邊該有多好……
“沒有捨得捨不得,只有好與不好。”
衛明言站了起來,“煙娘已經徘徊太久,你若是真的爲她好,就讓她走。”
“她今夜走,是最好的選擇。”
衛夫人哭的站都站不住,最終還是行了禮,回了自己院中。
“煙娘,再陪姐姐,畫幅畫吧?”
面色蒼白的女子有些羞澀的坐着,靦腆的露出了個笑來。
***
衛明言在畫着一張傘,盛開的,看着像是花朵一般。
畫完了,他將那紙丟在了火中,再轉身時,手中便多了一把白傘。
“用這個,去接她罷。”
面前的虛影眼中含淚,接過了傘,福了福身,便轉身離開。
她撐着傘,一直往前走。
走過大街小巷,走過一個個活着的人。
小販的叫賣聲,小孩子的尖笑聲,和一個個人的交談聲。
原來這裡,這麼熱鬧嗎?
她慘白的面上露出了笑來,撐着傘,輕輕的邁開腳,踏進了王府。
一進去,外面的熱鬧便像是被隔絕了一般,就連下人都是無聲無息的做着事,一聲都不敢吭。
煙娘沒有看他們,而是一路走到了一個院子前。
裡面滿是濃郁的藥味,窗前的女子剛剛纔將信鴿放出去,那信鴿將飛向皇宮,她的皇舅舅手中,揭露這偌大王府中的罪行。
她穿着中衣,轉身時,即使蒼白也依舊靚麗的面容露了出來。
她看到了撐着傘的煙娘,絲毫不意外,甚至還露出了驚喜的笑來,快走幾步,拉住了煙孃的手,溫溫柔柔的說着,“煙娘,你來接我了。”
煙娘點了頭,將頭靠在了她肩上。
她就這麼像是哄孩子一般的抱着煙娘,輕輕拍着她的背,溫聲道,“他還以爲能囚禁住我,用我院中上上下下的人來威脅我,可他忘了,我是皇族,是大公主的女兒,他的罪證,我已經遞出去了,他的兒子,也成了一個太監,他可真傻,世子又不是我親生的,還殺了你,憑什麼就以爲我不會對世子下手,就連他自己,都是殺頭的大罪。”
“煙娘,我給你報仇了。”
“別怕,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到你了。”
“下輩子,你做我女兒吧?”
煙娘點着頭,撐着傘,與她一道出了門。
陽光灼熱,兩個女子走在傘下,一步一步的離開了王府。
不多時,一名丫鬟端着藥碗進了屋。
“王妃,該吃藥了……王妃??王妃??快來人啊,來人啊!!”
樑王妃逝的消息還未傳到宮中去,數千精兵便將樑王府圍了個結結實實。
參與了造反的人員名單很快被審了出來,如樑王與樑王世子這般的,一番拷打後直接推入法場斬首示衆,而那些被牽扯出來的從犯,則是要好好的吃上一番苦頭後,纔會選個日子一道斬首。
衛老爺的下屬,韓元就被整整拷打了兩個月。
他也算是少見的硬骨頭,無論被怎麼言行逼供,都咬死了自己並不知情,在牢中待了兩個月,還犯得是造反這樣的大罪,他早就奄奄一息,就算是皇上真的因爲他不肯承認而將人放出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韓元漸漸後悔起來,他後悔自己爲什麼搭上了樑王世子這條線,爲什麼想要陷害一直視他爲至交好友的衛子清。
他真的嫉妒衛子清。
父親是侯爺,上官賞識,下邊的人還都敬佩,就算是整日裡他只會悶頭做事,而他八面玲瓏的討好所有人,大家也都會稱讚衛子清而不是他韓元。
衛子清有什麼好?不過就是父親是侯爺而已,這世界就是這樣,看出身,無論他韓元做的再怎麼好,別人只要一知道他是農家子,就永遠不會與他深交,只有一個衛子清傻傻的對他好,可他越是對韓元好,韓元就越是嫉恨。
憑什麼?
憑什麼侯爺之子不是他,憑什麼上官賞識的不是他?
所以,當他從世子那裡得知,衛子清家中甚至還有一座金礦時,嫉妒很快遍佈了整顆心。
在知道女兒香後,他主動提議讓衛子清沾染上女兒香,好爲樑王得來金礦。
他偏要看着這個被人人稱讚的衛子清,變成一個煙花之地出來的女人應聲蟲。
可最後,爲什麼變成這樣了呢……
外面的獄卒在聊天,聲音中滿是豔羨,“聽說那名衛大人給皇上獻了一座金礦,現在被封爲侯爺了,一門雙侯,這樣的好事怎麼就沒能攤到我身上。”
韓元立刻愣了,他雙手中滿是血痂,拼命衝到門前,“衛子清,你們說的是不是衛子清!”
“誒?他進來兩個月了,居然還知道衛大人。”
衛子清……
真的是他,他被封爲侯爺了?
因爲那座金礦?
韓元眼中滿是血絲,嘶啞着聲音拍門,“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我這裡有陛下想知道的事!”
滿身血污的韓元最終被拖到了皇帝面前,衛老爺恰好也在,他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昔日下屬這副狼狽的模樣,心中不僅沒有解氣,反而有着淡淡的惆悵。
“陛下!”韓元狼狽的跪在地上,“臣檢舉衛子清,檢舉他,早就便知道金礦之事,妄圖私吞。”
衛老爺:“啊?”
皇帝抱着自己的乖乖,只看了一眼底下衛老爺滿臉懵的神情便知道他的確是不知情,他成日裡與那些成了精的官員打交道,怎麼會連一個衛子清都看不透。
更何況,皇帝低頭看着正被自己抱在懷中呼呼大睡的白貓,眼中滿是自豪。
那座金礦分明是他的乖乖尋來的。
“行了,你也不用再四處攀扯,你看看子清的樣子,像是早就知道的嗎?來人,拉下去砍了。”
“陛下,陛下!!衛子清!!你騙的了別人,你騙不了我!!你裝的再像不知情,那金礦也是早就被你知道的!!”
“陛下!!衛子清心機深沉,他在欺騙您啊陛下……”
韓元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衛老爺:“……”
這韓元,沒成想竟然恨他恨到了編瞎話的地步。
他若是早就知曉金礦,還需每日過的這般苦巴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