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海縣衙的縣令陳文琪,這兩天非常的鬱悶。
昨天因爲那個何長纓和東洋人較勁的事兒,陳文琪不但幾乎跑斷了小腿兒,更是被鬨鬧着要揍洋人的百姓們給嚇了個半死。
到了今兒上午剛歇過勁兒來,眼看了到了中午,就準備便裝出門去赴一個鄉紳的酒宴,結果手下的門子就沖沖跑進來稟告,又被百姓們堵門了。
驚得陳文琪膽寒的細問門子,才知道昨兒痛揍洋人的何大人,今兒變得更加的威猛了,直接一刀子把一個潑皮給捅死了。
現在圍在衙門外面的百姓們,都是來給何長纓作證的。
而何長纓本人則是先把那兩個東洋良民送到美國領事館,一會兒就會主動過來投案。
“苦也!”
陳文琪大叫一聲,驚得一屁股坐在大堂的縣太爺椅子上面,心裡面悲涼不已,怎麼倒黴的事兒都讓自己給遇上了!
這個何長纓現在名震津門,不僅寫的一手好書,打得一手好拳,更是總督衙門的北洋新貴,堂堂的從五品外協守備。
聽說中堂大人特許,這幾天就要和李經方一起去平壤,爲國戍邊。
昨兒這個何長纓把四個洋人打得鬼哭狼嚎,俄國領事法國領事都親自來找他的麻煩,結果鬧到總督衙門都被中堂大人按壓下去了,可見老中堂有多麼器重他。
這是準備要大用的啊!
自己一個小小的六品縣令,哪有膽子摻和進來,真敢拿這個不省心的混蛋下大獄,判他的罪?
可是不下獄不判罪,這小子當街怒而殺人,可是鐵板釘釘的事實,真敢放他出去,不等兩天,京師的清流言官能活活的彈劾死自己。
無奈之下,陳文琪一邊讓衙役杵作去收屍驗屍,一邊讓文書給作證的百姓們登記名字住址,一邊趁着何長纓這個混蛋惹事精還沒有過來,連忙像昨天那樣,跑到隔壁津門道王道臺那裡去討主意。
結果很快的,皮球又被津門道和津衛府衙踢到總督衙門去了。
“這個兔崽子,他就不能消停消停,居然敢當街殺人?真當大清的王法是擺設麼!”
李鴻章一聽就急了,氣的‘啪啪’的直拍桌子,怒着對跪在堂上的陳文琪說道:“等他投案,就先打他二十板子,再投進大獄;案子該怎麼審,就怎麼審,殺頭,流放,還是充軍怎麼着,都按着大清律給我嚴辦!”
跪在地上的陳文琪不敢多話,連連叩,心裡面卻跟黃蓮一般的苦:
“究竟是往砍頭,流放,還是充軍,或者又是‘怎麼着’來辦這個案子,好歹您老大人總得給點提示不是?要知道這幾個判決之間,可是天壤之別啊!”
何長纓和魯招妹還了馬匹服裝槍支,先在紫竹林的一家拉麪館裡吃了滿滿兩大碗拉麪,然後才叫了兩輛人力車來到了津海縣衙。
小六子那些前來作證的津門百姓,在衙門的文書登記過姓名住址之後,都早已被勸了回去。
而在李鴻章那裡也沒得到準信兒的陳文琪,慌的連午飯都沒來的及去吃,就帶着師爺和幾個衙役跑到津門郊區去查看預防海河的水患去了,事先躲開了這個尷尬的場面。
陳文琪估計一時半會兒,何長纓這個惹禍精也出不去,乾脆讓牢子門把外監打掃的乾乾淨淨,點上薰香,又擺了兩張竹牀,甚至連書桌和筆墨紙硯都給何長纓提前備上了。
得到了事前指示的津海縣衙的衙役頭子,一臉賠笑的把何長纓和魯招妹請進了津海縣的外監,擺上了西瓜葡萄,敬上了陳文琪平日都捨不得喝的西湖龍井,連牢門都不敢關,並且囑咐看管女牢的婆子好生的伺候着。
“大人,你這牢坐的真爽利。”
魯招妹怯意的躺在竹牀上面,嘴裡面叼着一支菸,一臉滿足的說道:“自從七八歲跑到津海,我只睡過兩次屋子,一次是昨夜黑,不過我怕誤了大人你的正事兒,都沒敢睡就跑到總兵衙門外面去了,今兒這是第二次。”
“這是津海縣衙的大獄。”
何長纓白了自己的這個大線條的親兵頭子一眼,懶得搭理他。
“呼嚕,呼嚕——”
沒過一會兒,魯招妹這個傢伙就呼嚕嚕的睡着了。
何長纓坐在桌前,望着門外的一株蒼虯的大柏樹,陷入了沉思之中。
當街殺人他並不後悔,現在頭疼的就是怎麼出去?
津門衛真正整治這些無法無天的‘混星子’,還是以後袁世凱‘小站練兵’時動的刀子,現在的津海各衙門,全都是在‘和稀泥’。
因爲朝鮮戰事,津門縣衙已經下了嚴令,嚴禁潑皮在街上滋事鬥毆,在何長纓的記憶裡就有兩幫‘鍋頭’爭地盤鬥毆,事後兩幫各有五人投案,均判斬。
他這事兒說起來可大可小,關鍵是李鴻章怎麼看,擡擡手,他何長纓不但毫無損的走出津海縣衙大牢,依着一百二十年後的未來,還要給他一個‘見義勇爲獎’。
可是要是想往死裡整他,就是砍了他何長纓的腦袋,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人,有人找您。”
何長纓聽着門外的牢婆子的聲音有點顫,正納悶着誰能讓這個牢婆子這麼怕,就看到一臉氣呼呼的薛迎春拿着大包裹,和奧黛麗,約翰一起走了進來。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當街殺人,你以爲自己是誰?寫了一本破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是不!一個東洋的女表子,也值得你花這個心思,沒玩過女人是不?想玩你說呀!”
何長纓剛聽得激動,薛迎春就恨恨的望着何長纓說道:“娼寮窯子裡那些老婆子個個都便宜的很,七八個大子兒,就能讓你隨便折騰一宿,還能敗火!”
得!我就知道哪有那種好事兒。
可你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女人啊,說話這麼直。
何長纓唯有苦笑。
薛迎春看到了牢房內的陳設,臉色就稍微好看一些,黑着俏臉也不看何長纓,把手裡的包裹重重擱在桌子上氣沖沖的說道:“你看還需要什麼,還是要怎麼給你喊冤,你只管說。”
何長纓搖頭說道:“不用擔心,事情還沒有這麼嚴重。”
“當街殺人還不嚴重,你以爲自己是皇親國戚!”
薛迎春氣的直咬銀牙,真想給這個混球扎一剪刀,讓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何長纓,你真是一位騎士;不過讓美麗的姑娘爲你落淚,可不是一個好騎士哦?”
奧黛麗兩眼冒光的看着何長纓,不過話裡面顯然另有所指。
“?”
何長纓疑惑的朝着薛迎春望去,薛迎春當仁不讓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怎麼地,你瞅啥?眼睛還不能被沙子迷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