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
祁星阮並沒有去御膳房,而是徑直去了風絕宣的御書房,因爲她知道顧徵也會在那裡。進去前,她站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似是要打一場硬仗一樣,然後才滿臉堅定地讓宮人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正與顧徵商議事情的風絕宣眸光一愣,低聲喚道:“母妃,你怎麼來了,不是在陪暖兒嗎?”
祁星阮嘴角輕勾,微微一笑,說道:“宣兒可否先回避一下,母妃有些事情想和許國陛下說,不會耽誤太久的。”
風絕宣微皺眉沉吟片刻,便知道祁星阮是爲何而來,心知就算他阻攔,也是沒有用的,遂點頭離去。
待御書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祁星阮才柔柔一笑,“許國陛下,我是暖兒的母妃,可以喚你的名字嗎?”
“自然是可以,顧徵見過母妃。”顧徵忙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祁星阮笑着點了點頭,心中對顧徵的印象更好了,不過想到宴會上他的眼神,祁星阮的眸光還是暗了暗,看來一個好的帝王和一個謙和的人,在感情中未必都是一個好男人。
她思索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徵兒,其實你根本就不愛暖兒吧。”
顧徵一愣,不知她爲何突然會問這個,不過還是認真地點了下頭。
他回答的如此快和肯定,令祁星阮的心涼了個半截,她猜的果然不錯,不僅不愛甚至連一絲絲的喜歡都沒有,可憐了她的暖兒,竟是對他癡心一片。
祁星阮沉默了,她竟是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才能幫到自己的女兒。
見她一直沒有出聲,顧徵拱手道:“母妃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有的話…”
“徵兒,你可不可以打開你的心,嘗試着去接納暖兒,她其實很簡單想要的東西也不多,唯有你和孩子而已。”話落祁星阮定定地望着顧徵的眼,滿眼希冀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顧徵擰眉,斟酌半晌纔開口,“母妃,您是過來人,應該知道這世上最不能強求的便是感情,這身體可以控制,可這心,您告訴我該怎麼管?”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愣是將祁星阮問的啞口無言,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當年的自己和風明珏,年輕時候的他們又何嘗不是彼此折磨,只不過是幾十年後才幡然醒悟而已。
許久
祁星阮還是將當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講給了顧徵聽,字字戳心聲聲泣淚。
顧徵亦是沒想到她會將如此秘密的事情告訴自己,心中很是不解,她做這些到底是爲了什麼。
待她將自己半生的事情說完,眼眶已經紅了,滿眼慈愛地望着顧徵說道:“徵兒,母妃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但是母妃更知道,人年輕的時候會被很多東西蒙蔽了雙眼,根本看不清什麼是自己最想要的,直到多年後纔去追悔。”
“母妃,您想說的顧徵明白,暖兒既已爲我生下寧兒,除了愛,該給的我絕不會少。”
“可是你明知道,她需要的只是愛!”祁星阮胸中怒意漸起,就這樣不顧形象地吼了出來,淚水也奪眶而出,指甲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顧徵眸色淡淡的,嘴角勾起苦笑,若是他能夠控制住自己的心,他也想給。
但他的心早已遺落他處,又要怎樣找回來給風暖兒。
後來,任由祁星阮說什麼,顧徵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是自己愣在那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祁星阮離開不久後,風絕宣便回到了御書房。
看着顧徵一臉疲憊的樣子,風絕宣苦笑了一聲,說道:“作爲一個哥哥,我很想再打你一頓。但是作爲一個男人,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不強求你一定要對暖兒好,但至少別傷害她。”
“我答應你。”饒是顧徵心志再堅定,也禁不住母子二人的輪番轟炸,只好苦笑着繳械。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話題回到顧許身上。
顧徵皺眉分析道:“若是按照你所說的,戰場上並未找到屍首,許兒一定還活着,而且很有可能是被韓天棄給俘虜走了。”
“這就奇怪了,如果韓天棄是受靳尋毅差遣的,他接到的命令應該是殺了我跟許兒,怎會將她擄走?”風絕宣的眉頭越皺越深,眸中滿是疑惑。
顧徵亦是不解地搖着頭,若他是韓天棄也會選擇殺了他們倆,不過…
突然想到什麼
顧徵摸着下巴說道:“除非靳尋毅還有打算,他想用許兒來威脅你。”
風絕宣眸光一寒,心中想起上次顧許被抓走的事情,很是惱怒。這次靳尋毅如果再敢對許兒用刑,他風絕宣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次日
祁星阮將兩個孩子抱到了風絕宣的寢宮,眉間滿是輕愁,勸道:“宣兒,母妃知道你同上官丫頭感情深厚,也不知該怎樣勸你。但這日子還是要過的,你瞧瞧都快一個月了,這兩個孩子連名字都沒有。”
風絕宣一愣,垂眸看向嬤嬤懷中的嬰孩兒。
伸手將男嬰接到懷中,風絕宣勾起手指逗弄了他一番。這孩子也不認生,瞪着大眼睛跟着他的手指轉動着眼珠,玩累的時候,一下子用他肉乎乎的雙手將他的手指抱住,不讓他再動。
風絕宣笑了,眸中的光愈發地柔和,古人誠不欺我,兒子果然像母親。這孩子眼睛雖大,但從眼型來看絕對是桃花眼,他彎眉一笑的時候,真是像極了他的母親。
而且令風絕宣沒想到的是,這孩子的眼角下方也有一顆淚痣,跟顧許驚人地相似。
伸手輕點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風絕宣苦笑道:“小傢伙,你說說你,一個大男人長什麼淚痣。”
祁星阮笑了,打趣地說道:“我孫兒還沒滿月,只是個嬰兒,離大男人還遠着呢。再說,男人有淚痣怎麼了?”
話落含笑看了看窩在風絕宣懷中的男嬰,此刻,他正瞪着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樣子乖巧的不得了,末了還咧開嘴衝她無齒地笑。
這一笑差點沒把祁星阮的心給笑化了,她伸出手在他粉粉的牙牀上輕蹭了一下,笑道:“乖孫兒,你是不是很喜歡祖母啊,笑得如此開心。”
看着祖孫二人間的互動,風絕宣亦是輕輕地彎了彎嘴角,這小子不得了,還沒滿月就知道討女人歡心,再看他這長相,一臉多情的桃花種,長大了還不知要禍害多少姑娘。
須臾
風絕宣沉吟說道:“既然他如此愛笑,就叫風笑。”
“……”
窩在他懷中努力賣笑的嬰兒僵住了嘴角,雙眼瞪的愈發圓了,他這個便宜父皇是個人才啊!他愛笑所以叫風笑?那他那個愛哭鬼妹妹,豈不是要叫風哭?
不行,他絕對不能要這個娘裡娘氣的名字,他要反抗!
於是乎,上一刻還一臉豔陽的孩子,這一刻卻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可謂是響天震地。
風絕宣抱着孩子的手一抖,無措地看向祁星阮,問道:“母妃,你看看笑兒他怎麼了,爲何會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你快些將他放到牀榻上,我看看他是不是尿了。”祁星阮目露擔憂。
“好。”
眼見着自己的襁褓要被打開,嬰兒哭鬧的愈發厲害起來,“哇哇…哇哇哇…”
不要老女人,不要!他的漂亮孃親去哪裡了!
然而,不管他哭喊得多麼拼命,還是沒逃得了被剝得溜光的命運。
祁星阮掰開他的兩條小胖腿兒向那處看去,疑惑地出聲,“也沒尿啊,難道說是餓了?”
一名嬤嬤忙跪地說道:“啓稟皇上,奴婢剛給小皇子餵過奶,他應該不是餓了。”
“沒尿,也不是餓了,難道說是生病了?”祁星阮低聲喃着,小孩子會哭,不外乎就這麼幾個原因,心中一急,忙派人去喚了兩名太醫過來。
須臾
兩名太醫跪地說道:“啓稟皇上,小皇子身體健壯得很,並未生病。”
“你們都退下吧。”
待人都離開後,孩子仍躺在牀榻上哭個不停,一聲比一聲大,兩條光溜溜的小腿兒還不停地蹬着,很是賣力。風絕宣很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提溜着他的小腿兒將他抱到懷中,看得祁星阮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祁星阮狠狠地戳了下風絕宣的肩膀,後怕地說道:“有你這樣當爹的嗎?孩子還沒滿月,他渾身上下的骨頭都是極軟的,你這樣拎着他也不怕把他給傷到。”
“男孩子沒那麼脆弱吧。”風絕宣皺眉,剛剛太醫不也說這孩子健壯得很麼。
“……”這根男孩女孩沒有關係。
風絕宣不再看祁星阮,而是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板着臉大聲喝道:“別哭了!再哭小心朕揍你!”
揍我?你堂堂一國之君好意思虐童?
“哇哇哇…哇哇…”王八蛋走開!
“……”
風絕宣嘴角一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懷中的孩子好像在撒潑。可是,一個還沒滿月的孩子會撒潑嗎?
須臾
風絕宣苦笑着搖搖頭,這麼大點的孩子哪會撒潑,他的哭鬧和笑都是最直接的反應罷了。
“笑兒,你到底是怎麼了?”風絕宣終是沒了脾氣,很是低聲下氣。
哪知,他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孩子哭得更兇了,小臉都漲成了紫紅色。
“你只要不哭,父皇什麼都答應你好不好?”
風絕宣是徹底地投降了,抱着孩子不停地打轉,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他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如此哭鬧過,一直乖巧的不得了,甚是得許兒的喜歡。
當他的話音一落,孩子的哭聲瞬間止住了,他拼命地吸着小鼻子,委屈巴巴地望着風絕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得風絕宣的心軟成了一團。
伸手輕柔着他的胎髮,風絕宣用柔的不能再柔的聲音說道:“兒子啊兒子,你到底想要什麼?待你將來長大後能說話,一一地告訴給父皇好不好?父皇全都爲你實現。”
只見懷中小人兒扁了扁嘴,擡起肉肉的小拳頭揉了揉雙眼,然後側頭緩緩睡去。
“……”
剛剛哄了那麼久都沒用,他這就說了兩句話,就好了?
祁星阮也覺得不可思議,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另一個嬤嬤懷中的孩子也哼唧起來,淡淡的眉毛緊皺着,嘴巴一咧眼看着就要哭起來。見狀,祁星阮忙把孩子抱了過來,輕輕地搖晃起來,“囡囡不哭,祖母在。”
好在她哄了幾下,孩子便安靜下來,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不知在看些什麼。
祁星阮長出了一口氣,輕聲道:“這孩子長的像你,脾氣也像你,很是好帶。”
“好帶嗎?”
風絕宣不知這句話問的是他自己還是祁星阮,若是真的好帶,她怎會一到許兒的懷中便哭鬧不止,從即將落地的那一刻開始,這孩子便不停地給許兒帶來痛苦,難道真應了慈心大師的話了嗎?
可是笑兒也是許兒的孩子,也沒見他給許兒帶來什麼不幸。
此刻,風絕宣心心念念地便是找到顧許,然後帶着顧許去找慈心大師,爲他們的將來指條明路。
“宣兒,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風絕宣思忖片刻說道:“言諾,她叫顧言諾。”
祁星阮皺眉,不解地問道:“顧?爲何要姓顧?既沒隨了你的姓,也沒隨上官丫頭的姓。”
風絕宣沒有再言語,而是轉身將風笑抱回了自己的住處,既然那孩子是許兒豁出去性命生下來的,她就該姓顧,爲上一世的許兒承襲血脈。
其實,有的時候,真的是想什麼來什麼。
第二日風絕宣剛下朝,便有宮人來報,“啓稟皇上,宮門外有兩名僧人求見。”
一聽見“僧人”二字,風絕宣猛地瞪大雙眼。
“快將他們帶來見朕!”
“是!”
雖然,他並不知道宮門外的人是不是慈心,但心中依舊激動萬分,有的時候,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
須臾
宮人領着兩名僧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名鬚髯皆白的老僧走到風絕宣面前,手掛佛珠作揖說道:“阿彌陀佛,老衲慈心見過安國陛下。”
風絕宣忙抱拳,急聲說道:“慈溪大師多禮了,晚輩風絕宣拜見慈心大師。”
“善哉,善哉…”慈心摸着鬍子笑着點頭,然後微微錯開身,指着身後的和尚說道:“這位是剛剛皈依佛門僧友,法號無念。”
“無念大…”
那個“師”字還未說出口,風絕宣便愣住了,這人不是…這人不是廖如風麼…
“貧僧無念見過安國陛下。”
無念的聲音淡淡的,無悲無喜,聽不出任何情緒。風絕宣很是震驚,他竟然從無念身上找不出任何有關廖如風的痕跡,這慈心大師度化世人的能力真是不得了。
穩住了自己的情緒,風絕宣亦是衝着他雙手合十作揖道:“晚輩見過無念大師。”
“貧僧剛入佛門,大師二字不敢當,陛下直呼貧僧的法號便好。”
“好。”
須臾
慈心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無念,你先在此等候,老衲有些事情要與風施主進去說,稍後便會出來。”
“是!”
御書房後的密室中
風絕宣與慈心和尚盤膝相對而坐,誠懇地問道:“不知慈心大師此次前來,所爲何事?”
慈心和尚會心一笑,雙手合十輕聲說道:“阿彌陀佛,老衲此次前來自是爲了蒼生,爲了這四方大陸千千萬萬的百姓,爲了生靈免於塗炭。”
蒼生?風絕宣很是不解,眸中滿是疑惑,現如今戰事已寧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何來塗炭一說?
“晚輩愚鈍,還請大師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