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寶記一

尋寶記(一)

尋寶記(一)【序幕】

京城,太傅府。

“什麼?傅大人回京了?”南宮墨碰翻了手邊的茶杯。

前來回稟的家丁退後一步,傅雨學神采奕奕的跨進門來,一聲‘大伯’纔到嘴邊,就被南宮墨驚慌的表情給嚇回了肚子。

“你怎麼回來了?他是白癡嗎?怎麼會讓你回來?”南宮墨抓着傅雨學的雙肩,搖得對方七葷八素。

“大、大伯,您別晃我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明明告訴他絕對不能讓你回來,好不容易你有機會離開京城……”眼神一動,南宮墨似乎不願意去相信自己的猜測,“難道你們……沒收到我的信嗎?”

“信?”傅雨學想了想,“信倒是有一封,不過,那信封上的字跡,不是大伯的。”

彷彿想到了什麼,南宮墨急忙喚人拿來文房四寶,當下揮筆灑墨,幾個蒼勁有力的真跡立刻躍然紙上。

手中還執着狼毫,南宮墨顧不得擱筆,期盼的眼神看向正凝視字體的傅雨學。後者若有所思的點頭,“原來那信是大伯寫的啊,學兒不知大伯有這等書法造詣,剛纔說錯話了。”

“不……不是的……這是……”

南宮墨難以開口的答案,被另一個雄渾的聲音搶白道,“真是懷念啊,多久沒看到你模仿我的字體了……想當初我出宮貪玩忘了作業,你第一次模仿我的筆跡替我完成了作業,給父皇檢查的時候,我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臣傅雨學,叩見皇上。”傅雨學雙膝跪地叩拜。

南宮墨手中的狼毫掉落在地,立刻跟着傅雨學一起參拜。

“臣不知皇上駕到,有失……”

“你跟我還來這一套?”一身便服的朱琛胤扶起南宮墨,順勢撿起地上的狼毫,向一邊的傅雨學道,“你也別跪着了,起來吧。”

南宮墨僵硬的笑了笑,對着手足無措的傅雨學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讓劉侍衛送你。”

待傅雨學叩拜離開後,朱琛胤饒有興趣的圍着那副御書贗品轉,口中卻說着毫不相干的話,“怎麼?京城的治安差到要你派太傅府的侍衛護送人了嗎?”

“怎麼會?”目送傅雨學離開的南宮墨回眸,給了個完美的笑容,方纔的驚慌消失得一乾二淨,“天子腳下,誰敢放肆?”

“可是有一個人就一直和天子作對呢~”

“誰會有那麼大膽子?”

“就是教會天子四書五經治國略圖,卻沒教會他如何考試作弊,結果逃不過先皇的火眼金睛,陪着一起被關黑屋,把只穿一件褻衣、凍得渾身發抖的學生抱在懷裡、還會唱童謠哄他的少年夫子。”

南宮墨淺笑了一聲,不作答。

朱琛胤走到前者的面前,犀利的眼神直逼南宮墨的內心深處。

“別再管這件事了。”

“他們是我的親人……”

“是你教我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可我沒有教你六親不認冷血無情!”

南宮墨一反常態的和朱琛胤吼了起來,其實雙方心裡都明白對方的想法,之所以沒有戳穿,是念在這份虛無縹緲的情份上。一旦挑明,帶來的不僅是決裂,更會將這份感情的重量剖析的慘不忍睹。如果可以,他南宮墨願意犧牲一切,來維護這個微妙的平衡。

朱琛胤不露聲色的平復下心頭的怒火,暖言暖語道,“別鬧了好不好,這樣很累。”

朝廷上,他要對付各懷鬼胎的親王老臣;回宮後,要對付太后一日三餐的選後話題;晚上睡覺時,又要和枕邊人互相試探。這些人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

“我也很累。”換下僞裝的笑顏,南宮墨爲國事家事操勞的憔悴容顏一覽無遺,“我以我的性命擔保,南宮家沒有任何異心,你放過他們吧。”

“就算你沒有,南宮羽沒有,傅雨學沒有,難保南宮後人不會有,你是南宮家的嫡長子,你應該深知你們家在朝中的勢力。”

“爲什麼你不肯相信我?”

“一個稱職的皇帝,不只是要做到在位時天下太平,還有着將這個如畫江山平安傳下去的重任,朕不能讓任何威脅到這個江山主人的種子埋下。”隨着自稱的改變,兩人間的氣氛陡然升級到一個危險的境界。

“聽說丞相大人的千金懷孕了呢…”南宮墨悽然一笑,突然說起毫不相干的話題,“終於決定冊封皇后了嗎?”

“既然挑明瞭,朕也不瞞你。你說的沒錯,禮部上呈了冊封大典的良辰吉日,已經開始着手佈置。”朱琛胤的視線沒有一刻離開南宮墨的雙眼,理直氣壯,因爲他是王,他沒有任何的錯。

“利用完了嗎?”南宮墨垂下了眼簾,應該是預料中的結局,爲何自己如此的不甘心?是因爲沒能保護好親人嗎?

掌握着黎明百姓未來的手擡起了南宮墨自我放棄而低下的頭,一句話就能左右無數將士生死的脣輕輕開啓在南宮墨的耳畔。

“只要朕想要的,沒有得不到。”

南宮墨沒有拒絕送到嘴邊的藥丸,拒絕與接受,是同一個結局。

他想他這一生,唯獨錯在沒有教給自己的學生一顆仁愛的心。

半個月後。

距離羅剎門二十里處的野嶺。

靜謐的夜空下,兩個狼狽的身影慌不擇路,一條黑影倏的出現在兩人身後,彷彿從天而降。

逃跑的一人對着同伴使了個眼色,收住腳步,轉身撲向追趕他們的殺手,後者利落的見血封喉,卻不知是什麼支持了前者,明明已經失去生命氣息的軀體緊緊拖住了殺手的腳步。

殺手一時甩不開腳上的累贅,反手一劍割斷一隻胳膊,再回首,另一個獵物已然逃亡夜色中。

“逃走了呢~”

蔽月的烏雲散開,一抹纖挑的人影倚在樹下,稀疏的葉影落在他的身上,耳際分別挑了兩綹頭髮系在腦後,額前落下大片陰影,只依稀見得一雙嬌豔欲滴的紅脣,彷彿黑夜盛開的滴血薔薇。

“這就是行動組的實力麼?連個小小的家丁都殺不了~是不是考慮一下把第一位的排名給我們這個第二呢?”

殺手不動聲色的收劍回鞘,與此同時,一張名貼激射而出,止於樹下之人的食指與中指間。

“主子密令。”殺手道,轉身,離開,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又一團烏雲飄過,遮蔽了月光。

當月光再度親臨大地,名貼已成碎片散落。

“呵,這可真是隔了十六年的再會呢~蘇三!”樹下之人咯咯笑了起來。

三天後。

夜還是那麼靜謐的讓人心慌。

蘇行之提着一袋王記甜點,悠閒的走在上山的小徑上。猛然他收住腳步,路旁的草叢一陣晃動,就在蘇行之出手自衛時,一個滿身是血的人跌了出來。

“這個時間,羅剎門的旅遊景點已經關閉了哦~”蘇行之很符合羅剎門自私自利形象的袖手旁觀,說着風涼話。

“羅……羅剎門……”跌倒在地的人重複了一邊這個詞,“你……你是羅剎門的人嗎?”

“恩哼~”蘇行之聳聳肩。

“帶……請你帶我去見你們的掌門……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人邊說邊匍匐向前,擁着僅剩的力氣爬着,那堅毅的表情不像是假話。

“反正我買了甜食也要送過去。”蘇行之琢磨着今晚被肖雲景拖去打牌,手氣不好,做點好事積點德,轉轉運。

扶着滿身是血的來訪者才走出百步,蘇行之就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

那來訪者一聲低呼,“糟糕,他們追來了。”

蘇行之站定腳步,神色凝重,警惕的掃視過周遭的一切,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樹影斑駁的林間。

就在他全身警備的時候,來訪者悄悄把什麼東西塞進了甜食的袋子裡,壓低聲音道,“請你務必幫我轉交給肖掌門,拜託了。”

說完,來訪者視死如歸的朝着上山的小徑奔去,林間那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卻漸漸朝着蘇行之的方向移動。

空中的血腥味猛然增加,蘇行之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訪者已經被另一個神秘人給解決了。

“好久不見了,蘇三~”

被喚出只有組織知道的姓名,蘇行之渾身一震,而當林間的人暴露在月光下,他猛然握緊了拳。

“你……舞?”

“記性不錯。我還以爲你進宮後,就會把我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忘的一乾二淨呢~”發出輕笑的紅脣宛如一朵正在盛開的薔薇,豔的滴血。繡着繁花圖案的華麗衣衫,挑逗的褪至雙肩,露出精緻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夜風吹起袍子的一角,交叉而立的一雙美腿隱隱綽綽。

妖嬈至極。

“不過,你現在可要稱呼我爲吳掌櫃哦~”

“悅來客棧?”

蘇行之的驚訝還沒緩過來,對方又扔過來一個晴天霹靂。

“今天只是來跟你打個招呼。一個月前你收到主子的密函了吧,主子對你的表現很不滿意,如果三天之內你還不能完成任務,羅剎門就由我們接手。”

“……難道……”蘇行之徹底被震撼,這個天下當真只是掌握在一個人手中嗎?

“還有,這個人也是我們的獵物。”心滿意足的看到蘇行之震驚的表情,舞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麻煩你處理一下後事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擡起修長的十指,指了指蘇行之手中拎着的袋子,舞招呼道自己的手下,“君渡,走了。”

涼涼的夜風中,飄來舞火藥味十足的挑釁。

“這一次,我可不會輸給你了。”

蘇行之注視着被稱爲‘雪爪鴻泥蕭君渡’的男人同舞一起離開,回頭去看那個已死的來訪者,心口一個被利爪抓出的窟窿觸目驚心。

不知道在風中呆立了多久,蘇行之動手將那來訪者埋了。從王記甜食的袋子裡取出那件來訪者誓死保護的東西,只是一封寥寥幾字的信。

【皇上絕殺,快逃】

蘇行之苦笑着拿出火摺子,點燃了信,灰燼消散在寂靜的山間。

回到羅剎門的時候,遠遠就瞧見一個人倚在大門口,似是在等待。

蘇行之徑直與他擦肩而過,正眼都不看一下。

“怎麼去了這麼久?你沒買王記甜食?”歸無涯急切的跟上無視自己的人,突然注意到對方袖口的血跡,一把扣住蘇行之的手腕,擡到眼前,“你受傷了?”

蘇行之心煩,甩開讓人更心煩的傢伙,“沒什麼。”

歸無涯牢牢扣住前者的手腕,不依不饒,“讓我看看。”

“我都說了沒什麼。”

冰冷至極的視線居然來自似乎從不會生氣的‘好好先生’,眼裡一閃而過的殺意讓歸無涯一個驚心,便被對方逃脫了桎梏。

蘇行之遮掩不住的煩躁令人疑惑三分。

而牌桌旁,肖雲景把腦袋擱在桌上,有氣無力的嘟噥着蘇行之的罪行。

“怎麼還不回來啊……都過了一個時辰了……餓死我了……我要吃王記甜食啦~哪有這麼賴皮的,說好了輸的人下山去買的……要是被我逮到他偷工減料玩忽職守,今年一定不給他分紅了,全部沒收!”

“歸無涯已經去找他了,你要真餓得不行,我先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段秋‘賢惠’得欲動身去廚房,就見歸無涯心不在焉得走了回來。

“吃的呢吃的呢~~~”肖雲景立刻恢復了精神,又上竄下跳了。

歸無涯愣了愣,道,“哦,沒有。”

“咦!!!沒有???小蘇人呢?!”

“他說他困了,先回房去了。”

肖雲景怒斥的表情突然轉變爲奸笑,“哦~~是嗎?甜食沒買回,那他這一個時辰都幹嗎去了?”

歸無涯心裡一驚,肖雲景接下來的問話卻讓他哭笑不得。

“貌似半個時辰前你也跟着出去了哦~~~請問,你這半個時辰又幹嗎去了~~~”

歸無涯扯扯嘴角,他根本不用擔心這個財迷會有任何建樹的猜測,轉身告辭。

“喂,別走啊,至少跟我說說你們的進展嘛~~~好歹是本掌門也是媒人之一嘛~~~”

想要追出去的肖雲景被段秋提了回來,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了?

而回到房中的蘇行之,耳邊縈繞的只有舞的那句話。

——如果三天之內你還不能完成任務,羅剎門就由我們接手。

原以爲肖雲景的金庫破產後,羅剎門已經沒有威脅了。

三天,如果三天之內不能完成任務,事情就會變成那封被毀的信中所說的吧。

會來給肖雲景通風報信,又能探到這種機密消息的,只有南宮大人。

他們兩個之間的平衡已經打破了嗎?

舞,還有舞,他怎麼會是悅來客棧的吳掌櫃?

不,這些與我無關。

三天,我只要在三天之內找出藏寶圖,就好……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