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然後,她就揉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洋娃娃。
洋娃娃?
對,是小千。
阿莉望了望四周,這裡,是飛鳥的家。那個莊園。
“我好像夢見一個高個的女孩……”阿莉還在想着什麼。
“不是夢見,是真的。”小千輕輕地告訴她。
“哦,後來呢?”阿莉感覺,自己的頭還有點暈暈的。
“她把我們傳送回來的。”小千並沒有多說。
現在是早晨。
一個小小的身子和一個小小的洋娃娃就坐在晨光裡,看着這外面的一切。
雨已經停了。
天空,瓦藍瓦藍地亮。
“歐陽呢?”阿莉問。
“在醫院。”小千的回答。
“還恨他嗎?”
小千搖了搖頭。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他。他原以爲有了一個完美的愛情,沒想到,我卻是這個樣子。”
他那樣的反應她能才知道,以前哥哥和阿莉在看着她的時候,都是什麼感覺。
是她,不應該存在這世界上的。
小千站在窗臺上,雖然話語裡十分灑脫,不過那身影,卻是說不出的蕭瑟。
“小千?”阿莉皺着眉。
“很久以前,我就想,如果我死了就好了。至少,爸爸媽媽一下就離開了,悲痛過後,慢慢會淡去。可是,我還一直生存在這裡,每次看到我,哥哥他總會很悲傷。我不想看到看到那樣的哥哥。”
小千繼續說着。慢慢地說着。
不是說給阿莉,而是說給自己聽。
阿莉沒有搭腔。
她知道,小千需要把有的東西說出來。
或許,不是歐陽的錯。
看着飛鳥,有時候連她都覺得悲傷。
飛鳥一直有着希望,一直一直。看得阿莉都覺得,悲哀。
“阿莉?”
“恩。”
“怎麼不說話,我說的不對嗎?”小千輕輕地問。
阿莉的沉默讓她不安。
“沒什麼錯。有時候,我都想一槍打死你。”
她和飛鳥兩個,太悲哀了。醫生說,以現在的醫學,小千會一直這樣下去。甚至,更糟。如果一直這樣存在世界上一輩子的話,飛鳥估計就是一直悲哀一輩子。
說不定,連結婚的心思都沒有。
可是,飛鳥一直在堅持着。
有時候,他會看着小千胸前的卡通牌子偷偷地笑。十年的陽壽呢,也就是說,他還可以和小千在一起十年,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麼高興而且安心的事情啊。
“阿莉阿莉,你說我能轉生嗎?”小千忽然這樣問。
“不能,自殺是違背命理,聽說要等好久纔可以。”阿莉說着自己從甲兒和月姬口裡聽到的東西。
冥界的好久,誰都不能判斷是多久的。
“怎麼這樣……”小千的肩膀都垮下來了。
“所以,我纔不想讓你離開。”阿莉這麼告訴她。
醫院。
其實,這裡不能說是醫院。
這裡是飛鳥的家。而且,這裡還挺高,可以看到底下很遠。
歐陽躺在病牀上,在看着下面。
他回來好多天了。恢復得很快。
飛鳥這裡有很多醫師和醫療設備,據說是以前爲了小千而準備的。
現在用在了他的身上。
“膚淺哥,吃飯了。”端着托盤進來的,是鳳凰。
膚淺哥是她給歐陽起的外號。
歐陽沒什麼太大反應,默默地接過,默默地拿起來勺子。
他只是一個待罪的罪犯,在等待着最後的判決而已。
至少在他的概念中,自己已經是這樣的角色。
不過,外面很吵。
真的很吵。
從窗戶上,可以看到外面黑壓壓的人,還有車。
他自己本就是豪門望族,知道這樣的陣勢,大約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出什麼事了?”他問着鳳凰。
“葬禮。小千的葬禮。”鳳凰的回答。
小千是一個愛美的人。她很漂亮。一直很漂亮,就算是現在,躺在水晶棺材裡,也很漂亮。
那是?
歐陽的眉頭皺了起來。
小,小千?
她是,那樣地完美,那樣地完美,彷彿一個沉睡的天使,在靜靜地躺在那裡。
四周一色白色的花朵簇擁着她,讓她感覺有點虛幻的美麗。
歐陽已經說不出話。
忽然想起,初見面的時候,一個幻境。
她也是這樣的,優雅,美麗,象是一個仙靈。
現在,她躺在那裡,向世界上宣告着,她曾經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孩。
歐陽已經淚流滿面。
“那是流雲。”鳳凰說着。
“恩。我知道。”歐陽回答。
忽然,他的腦海中又回想起流雲的那句話。
我只是一直在演小千,彷彿她仍然在這裡,仍然存在這世界上。這麼地美麗,這麼地美麗。
靜。
歐陽沒有動。
鳳凰也沒有。
然後,鳳凰慢慢地把吃剩下的碗筷慢慢地收了起來,給他披上毯子,走了出去。
靜。
風清雲朗,彩霞漫天。
歐陽在望着窗外。
人經歷過什麼,纔會知道一些。阿莉對他說過的話。
你經歷過很多嗎?歐陽當時問着。
也沒有。只是從五歲開始,天天聽一些遊魂講自己的故事而已。
然後呢?歐陽問着。
然後,她們都會消散在我的槍下。彷彿那些故事,從來不存在一樣。
阿莉是斬鬼者。
她的職責,只是去消滅掉那些厲鬼兇靈而已。
不管存在怎樣感人的故事。
然後剩下阿莉,帶着那些故事活下去。
我並不怪你,我有自己的責任要負。飛鳥對他說的話。
他還有學校,還有學生會。
還有那些那些需要處理的公務。
即使再悲哀,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飛鳥說。
而且,即使是死去,小千仍然在他的身邊,他已經足夠滿足了。
膚淺哥,吃飯了。鳳凰說。
不恨我嗎?歐陽問。
你很多話唉。鳳凰捶着他。
鳳凰仍然一如往常,在照顧着他。雖然她不會做飯,雖然她只會去買一點外賣和便當,雖然她粗暴易怒,雖然她老是爆粗口,雖然她……
細想起來,鳳凰的毛病還真是多。
不過,鳳凰仍然在他的身邊,照顧着他。
象是一個初嫁的小媳婦。
呵呵,他還能有什麼奢望呢。
被諒解,被寬恕,被照顧的他,現在躺在這裡,還能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
小千呢?
小千怎麼樣了?
歐陽想着。
永遠地在一個洋娃娃的身體裡了嗎?
不對,說永遠太久了。
十年。
十年而已。
願她以後能幸福吧。
望着滿天的彩霞,歐陽許着願。
有風。
風吹起窗口的那個洋娃娃的裙襬。呼啦呼啦地響。
歐陽就坐在那裡,看呆了。
“怎麼不說話?”洋娃娃笑着問他。
“說,說什麼?”歐陽說不出話,半天,才訝然地問出這麼半句話。
“你應該說……水藍色。”小千的話語裡,滿是俏皮。
“我……”
“然後,我會說,變態!”小千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小千……”歐陽還是說不出話。
那洋娃娃已經跳下來,落在他的胸膛上。
“我回來了。”
小千輕輕地說着。
……
我知道不能陪在你身邊十年。因爲你以後,總會愛上一個活着的女孩。而在那之前,我願意陪在你身邊。
直到另一個能陪你走一輩子的女孩,出現。
……
……
《斬鬼者阿莉之人偶·夢精靈》完。下一卷:《娃娃與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