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這張大網以前,順便交代幾句,一六三九年冬季,張獻忠軍在城口駐紮着,除了應將領們的要求,派出了十二個大營去臨近六縣活動活動手腳,把主要在鳳陽、襄陽,其次是江南三府所繳獲的巨量錢糧,又存了一大部分到王泗那裡外,還派了專人去打探搖天動和黃龍的消息,卻一直沒有打聽到。
原來,搖天動和黃龍自大軍離開川東山區後,他們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要完成八大王留給他們的任務,就必須拉隊伍,光靠手頭這一個加強大隊,是遠遠不足以掌控整個川東的。
但是,他們卻不能像大軍收降戍軍千戶所那樣成千成千地收降官軍,因爲這裡有個“勢”的問題,就是說,一兩個千戶所在大軍面前,大軍對於千戶所來說,有強大的震撼力,如果這個千戶所具備收降的基礎條件了,那麼收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而搖黃大隊跟一個千戶所大小差不多,別人能歸降你嗎?你並不是非常強大,你還不是大樹,別人憑啥相信你能遮蔭呢?
所以,八大王給了這個任務後,搖天動和黃龍的第一件事,就是千方百計壯大隊伍!
那麼,收降官軍不具備條件,招新兵吧,倒是可行,但要招到驢年馬月,才能打造出一支萬人以上的有戰鬥力的隊伍呢?以前領着搖黃大隊跟隨在第十八營時,搖黃二人覺得特別開心爽快,現在獨當一面了,他兩人這才感到責任的重大和幹事的困難。
到底,搖天動和黃龍是土匪出身,二人想到了一個兵員來源,就是勸降收編土匪和征服收編土匪!
這個主意一想出來,兩人都覺得只有這個辦法最好。
於是,搖天動和黃龍就先回了巫山尖山寨一趟,再留下些銀兩,給現任的寨主做了一番安排,佈置了些任務,教會寨主按軍隊編制和軍隊管理來訓練土匪兵,兵且不斷招收願意入夥的人。
接下去,搖黃二人商量,以他們眼前的實力,要想出山去盆地內部掠府平縣,那是拿着雞蛋碰石頭的事情,幹不得!那麼,就走招募土匪這個路子吧,咱一個加強大隊,在官府眼裡,不過是一股亂民,但在土匪山寨面前,可就是大王中的大王了,何況還會越來越多呢,那就這樣了,用軟硬兩手來招募土匪!
既然招募土匪,而且多多益善,當然就沿川陝甘三省邊界地區去打聽、尋找,這樣,一來邊境山區土匪較多,二來不容易被官軍追剿。於是,搖黃二人就從川東北上,到了川陝邊境,又再西進,到處去打聽土匪情況。
當然,招募土匪,只有三種情況才能收服土匪,一種是這股土匪本來不是作惡多端的清水土匪,揭不開鍋了,就像曾經的尖山寨一樣,巴不得找個靠山。要麼就是這股土匪還頗有實力,也不一定就是清水土匪,但講究匪道,比較重義,能認可殺富濟貧的義軍,是能夠說服的。另外就是,有這麼一類土匪,實力很強,作惡但不是多端,匪頭子特重江湖義氣,你講什麼道理都打不動他,但要是打架你能贏了他,他就會對你五體投地,以後就是你鐵桿兒轎伕了,會對你忠誠一輩子。
當然,這三類土匪,對於搖天動和黃龍來說,都不是問題,遇到要靠打架來馴服的,那纔是搖黃二人的最愛,但是,一是要找尋到土匪了,才能對症下藥下手,二是招募上一定數量的土匪了,還得好好兒的訓練一番,要不然,他兩人的搖黃大隊,不但沒能改變土匪,早晚還會還原成土匪呢!
因而,找土匪不容易,馴土匪也不容易,所以搖天動和黃龍二人,自從再次離開尖山寨,就一直在三省邊境地區活動。大軍駐紮在城口期間,正是搖黃二人的隊伍跑到遠遠的甘肅文縣和四川青川一帶去了的時候,探子又怎能打探得到呢?
原來,搖天動和黃龍二人,因爲本身就是土匪,深知匪性,所以他們對於收服的土匪,沒有生搬硬套地按軍隊體系來編制,而是採用了大體保留土匪的原稱號、原建制的方式,因爲土匪是既在乎他們在江湖上的名號,更在乎他們的兄弟情誼,所以,要是改變了這兩個土匪習性,打亂了他們的原編制,在當時的搖黃大隊的規模條件下,隨時都有可能會有人受不了管束而撒丫子走人,隊伍就一時凝聚不起來。
搖黃大隊新招的人員,是散民入伍的,或小股山賊草寇入伍的,就分編在原搖黃大隊,是有意要保留原稱號、原建制的土匪團伙,就按他們的原稱號、原建制編成一個獨立的基層作戰組織,就是獨自成爲一個小隊,但是還不能在稱謂上把他們叫成小隊,得叫原稱號。
當後來搖黃大隊發展到了兩萬多人,重新回到城口去,打造川東門戶的時候,搖天動和黃龍手下,除了正規編制以外,還有十三家獨立稱王的每支規模在四百人以上的土匪隊伍,匪頭子分別是:
爭天王袁韜;
整齊王張顯;
必反王劉維民;
奪食王王友進;
二哨子楊秉允;
吹天王呼九思;
九龍王息九龍、景可勤、陳琳、王光興;
震天王白蛟龍;
黑虎混天星王高;
奪天王邢十萬;
爭食王黃鷂子;
武都王馬超;
順虎過天星樑時政。
這些,就是後來惡名昭著的搖黃十三家。
於是,花名冊和點卯,就成了既有大隊、小隊、樁,又有各個大王和堂主、把子等等單位稱號,很是好玩,但是,不管怎麼說,搖天動和黃龍二人,硬是用這種辦法,把這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義軍大營給組建起來了,而且搖黃二人還自稱是王家軍第十九大營。
搖黃大營有了這個實力,那就夠官府和官軍喝一壺的了!以後的幾年裡,他們就按照張獻忠的安排,活動在川東山區和川北山區,爲張獻忠守住川東門戶,同時讓川東山區不能有像樣的基層政權,各級衙門一冒頭就會被滅掉,另外還暗中保護王泗的葫蘆谷。
再來說楊嗣昌,一住進襄陽的兵部前線衙門後,就立即派出傳令兵,分別朝四正和六隅的所有巡撫和都司,都發送了十面張網戰略開始執行的命令,要求各地,有敵情無敵情,都要扼守好要衝,隨時通報情況,保證信息暢通和及時,並重申,任何人要是因執行和配合不力,貽誤了戰機,影響了剿總的圍剿行動,一律殺無赦!
到了一六四零年開年以後,楊嗣昌這個一直低調的新官,終於燒起猛火來了。
按照楊嗣昌的新政令,不但在四正和六隅大網上的所有軍隊,都必須一改以前的劃地爲界的消極防守,現在不僅主動派出軍隊扼守要衝,還必須各自派出信使互通情報,哪裡一有敵情,防守網絡上的相關的軍隊都會很快就知道了,至於專事追剿闖軍的賀人龍,和專事追剿張獻忠的左良玉,不但加強了與四正和六隅大網上的所有軍隊的聯繫互通,更是派出了各式各樣的遠近哨探,還在關鍵要隘建立了以客棧、路邊餐館面目出現的聯絡站!也就是建立起了千里眼、順風耳體系,這樣,就對敵情掌握得更爲清楚和及時了。
於是,一六四零年的閏正月,也就是第二個正月,相當於二月間,左良玉軍就根據哨探探得的情報,帶着四個都司約十二萬重兵,已經一路追到了嵐皋縣以東離太平縣城不遠的地區了,而且還探得了張獻忠軍駐紮在城口,已有半年多了,今年正準被進軍四川,而且先頭部隊已近出了城口,正在朝着太平開拔。
根據這一消息,左良玉決定,在城口到太平的驛道必須要繞過大山脈的必經之地枸坪關設伏,這一次要重挫張獻忠,以雪羅猴山之恥。
但是,張獻忠的軍力實在太強,雖然左良玉以爲張獻忠擁有十幾萬軍隊,但並不知道張獻忠竟有二十四五萬軍隊!不過,有一點左良玉是知道的,要想一口吃下張獻忠,必然被噎着,甚至被噎死!於是,他在佈局枸坪關伏擊之前,就差人向四正六隅大網內臨近的四川巡撫邵捷春轄內的駐達縣都司鄭崇儉發出了協剿通知,要鄭崇儉提前把軍隊推進到太平縣的東南部地區候命,待賊軍遇伏後,弄清了賊軍的去向,再來謀劃前後合擊。
這一次,左良玉從張獻忠軍伏擊了他後,並沒往陝南走,卻一路跑到城口來休整,今天一開初就往太平方向開拔,斷定張獻忠軍必然要想圖謀四川,所以在枸坪關設伏時,就爲下一步再次夾擊做好了準備。這也就是楊嗣昌四正六隅戰略的體現,就是讓你賊軍走到這裡在這裡捱打,走到那裡在那裡遇伏,管你怎麼走,後面都有重兵追擊,前面都有圍軍等着,你賊軍再強大,就這樣不停地把你追擊圍剿下去,你必然越捱打兵越少,看你還能拖多久?
可見,楊嗣昌和左良玉都自視甚高,還是有高的理由的。
左良玉做好了統籌安排後,在枸坪關佈置好了伏擊,並且把隨軍攜帶的,工部按楊嗣昌的命令,仿照曹文詔的發明,剛剛趕製出來的首批一百門紅衣小炮和一千發炮彈,佈署在了伏擊陣地上。
以前,熊文燦雖然知道曹文詔縮微了紅衣大炮,發明出了紅衣小炮,但熊文燦認爲,只有守城守關和攻城才用得上大炮,野外作戰,有弓弩就足夠,就沒有引起重視。但楊嗣昌上任後,他的主要任務是追剿賊匪,他就認爲,曹文詔那種紅衣小炮,正好用於兩個剿總追剿賊兵所用,對他的四正六隅戰略特別有幫助,所以他一上任,就把打製紅衣小炮納入了他的計劃。但畢竟時間這麼短,到開年後,只有一百門紅衣小炮能交付使用。因爲張獻忠這股賊匪實在太可惡了,連皇陵都敢搗毀,連王爺都要滅門,所以就把首批紅衣小炮先給了左良玉,用於追剿張獻忠。賀人龍那裡,下一批紅衣小炮交了貨,再交給賀人龍用。
當然,左良玉設好伏後,心裡也不是很踏實,他擔心張獻忠改道,雖然地形和道路不具備半路改道的條件,但左良玉還是派出了數路便衣哨探,隨時打探和報告張獻忠軍的動向。
於是,張獻忠的王家軍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舉一動,就都在左良玉的視野中了!
再回頭來說張獻忠,因爲年前是把太平縣清剿了的,向四川進軍,要走到通江,纔會有作戰目標,所以從城口出來,直到通江,這麼遠的這一段山路的沿線,連鄉鎮里長鄉下富惡都是肅清了的,大軍就沒有像以往那樣,先頭部隊要先走一天兩天,根據情況至少要先走半天,這一次,就是第八大營在前開道,全軍都緊跟着行進,中軍則跟着第八大營走,以便及時掌控前方遇到的偶然事件,輜重則偏後,輜重後面,還有四個大營斷後,一路曉行夜宿,以常規速度行進着。
當然,第八大營照樣派出了前哨便衣探子,到隊伍前面二三十里遠打探前方情況,隊伍就這樣浩浩蕩蕩地朝前方行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