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衛長風心中一驚,正要有所動作,卻聽得耳邊有人問道:“衛哥哥,你猜我是誰?”
衛長風的身體一下子鬆了下來,忍不住撲哧一笑,答道:“我猜不出,甜兒。”
宋甜兒笑了起來,放開雙手,歡快的跳到衛長風眼前,問道:“衛哥哥,今兒怎麼這麼閒?要去找月兒姐姐嗎?”
衛長風笑了一下,答道:“我今天沒事,正想找你聊天呢。”
宋甜兒的眼睛裡現出一絲驚喜,叫道:“真的?衛哥哥,你不是騙我吧?”
衛長風突然感覺有些羞愧。
因爲他真的是在騙甜兒。
不過好在這個錯誤可以改正。他立刻答道:“不是。甜兒,咱們上我的營帳裡聊一會兒天好不好?”
宋甜兒高興的拍起了手,連連叫好,拉着衛長風就走,生怕衛長風跑了。
李千月的帳篷門口,李千月正送王公公出門,兩個人手牽着手。
王公公直到門前仍不肯放手,另一隻手順着李千月的手腕往上摸。
李千月用力掙脫,輕嗔道:“外面有人啊。”
王公公得意的笑着,搖搖的走了。
李千月看着王公公的背影,她的神情很有些複雜,但這一回,她根本沒去看衛長風,雖然她方纔已經看到,衛長風和宋甜兒手拉着手正在往衛長風的帳篷處走。
衛長風和宋甜兒在帳內只聊了一會兒就有些無話可說。無論宋甜兒多喜歡和衛長風聊天,但二人的興趣愛好實在不在一個範圍內,衛長風也是無可奈何。倒是宋甜兒,昨兒看到衛長風哭的那麼傷心,今天心裡有意的想要多逗弄衛長風說話,於是東拉西扯着,一會兒說軍中伙食,一會兒說她做了個什麼有趣的夢,衛長風也只是嗯嗯啊啊的聽着。
宋甜兒見衛長風對這些沒什麼興趣,突然想起一事,問道:“衛哥哥,前兒那個風起道長,會不會法術?”
衛長風笑了起來:“他如有法術,我們怎麼能打得贏那一仗?”
宋甜兒卻搖了搖頭:“那可能是因爲他來不及用法術吧。我師傅就會法術,你不也試了,那丹藥可好用吧。”
衛長風點頭道:“這倒是。只是風起道長不象個有法術的人。”說到這裡,童心忽起,笑道:“要是風起道長真有法術,可能他現在沒死,用個法術就活過來了呢。”
宋甜兒大笑起來,說道:“哪有那樣的法術?死人也活過來啊?”
衛長風搖頭道:“這可是可能的。有些道士還能讓死人走路呢。比如趕屍的。”
宋甜兒大感興趣,問道:“什麼是趕屍?”
衛長風見宋甜兒不知這些,心想正好,他實在和宋甜兒聊不出什麼話題,就給她講個故事好了,於是正色道:“這件事,你可不能外傳,這是很秘密的事。”
宋甜兒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來,連連追問。衛長風回憶了一下,慢慢講起他兒時經歷的一件事來。
那時的世道比現在還要亂的多,東漢的軍隊天天在打仗,死的人也多,別說收屍,就是埋都來不及,許多人死了就那麼暴露着,根本無人理睬,一些重傷的人也同樣被拋棄,能夠活下來的就極少,活下來又能幸運的回家的,更是少的可憐。
衛家的附近,有一戶人家,很是貧苦,家中只有母子二人相依爲命,兒子被徵爲兵,去打仗了,這一去就再沒回來,老母每天以淚洗面。
過了很久,所有人都以爲兒子肯定回不來了,但突然有一天夜裡,兒子回來了,雖然衣衫破爛,全身發臭,但居然能回來,這可是大喜事。四下裡可憐他們母子的人紛紛前來探望,居然就坐了一屋子人。
衛長風當時年紀雖小,卻也由爹爹帶着前來看望,還帶了些銀兩來打算資助一下。
這兒子小名叫黑三兒,大家也都這麼叫他。衛長風到黑三兒家時,屋子裡已經沒有地方可坐了。自然,這是因爲屋子實在不大,但另一個方面,也是因爲黑三兒身上臭不可聞,所以大家都坐的比較遠,倒是黑三兒身邊空了好大一塊地方。
黑三兒的老母見這麼多人來看自己,很是感謝,但她也看得出,這些人對黑三兒身上的味道實在忍不住,心中抱歉,只得訓斥黑三兒道:“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洗一洗。”
黑三兒搖頭道:“娘啊,不是我不洗啊,我洗了幾回才進的家門,這身上的味道是除不去的。”
一邊上一個鄰居笑道:“豈有此理,哪有除不去的,還是你洗的不乾淨。”
(二)
黑三兒又搖頭:“柳大媽,不是的。這味道,這味道是有來歷的,真的除不掉。”
柳大媽聽的奇怪,問道:“什麼?臭氣還有來歷?你說說看。”
黑三兒臉上有些變色,連連搖頭,“這個,不能說。”
黑三兒的老母平日裡多承衆鄰居照顧,見柳大媽問起這問題黑三兒都不說,有些生氣,斥道:“這有什麼不可說的,快說!”
黑三兒哪敢抗拒老母,猶豫了半天,才低聲說道:“這個事,各位聽一聽就得了,權當我在胡說。”
一衆鄰居見黑三兒如此神秘,越發感興趣,連黑三兒身上的臭氣都有些不在乎了,紛紛拉近椅子去聽。衛長風那時年紀小,對這種事更是有興趣,乾脆跑到最近處,離黑三兒不到二尺,坐在炕邊兒上聽,他父親雖有心拉他回家,但那麼多人看着,也不好強拉,只好聽任他去。
黑三兒見大家如此有興趣,不講是不行了,只得慢慢講了起來。
他從軍後,一路打仗,幾乎天天作戰,天天死人,開始時還有些害怕,有些悲哀,到後來就已經麻木了,甚至於睡在死人堆裡都沒感覺。終於有一天,他們這一批人被叛軍給包圍了,一場大戰下來,他們全軍覆沒。黑三兒腰上中了一槍,血流不止,後來就暈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黑三兒迷迷糊糊的醒來,天已經黑了,他發現腰上的傷口血已經止住,自己正躺在死人堆裡。奇怪的是,不遠處正有隱隱約約的鈴鐺聲。
黑三兒心中奇怪,不知道誰在這裡搖鈴。正要努力站起身,卻見身邊的屍體一個個慢慢的站立起來。
黑三兒初時以爲這些人象自己一樣,是重傷後甦醒過來,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
第一,不可能有這麼多人都是重傷後甦醒,一個兩個十個八個都可能,但整個戰場上的人都這樣,太不可能了,現在的情形正是每個倒在地上的都站起來了,甚至有的腦袋都掉了一半的也站起來了。
第二,那些站起來的人不是正常的爬起來的,而是直挺挺的從地上站起來的,就好象有一條無形的繩索拉着他們一樣,整個身體是僵直的站起的。
黑三兒心中奇怪,但並沒有多害怕,他早就忘記了害怕是什麼滋味了。他也跟着慢慢站起,看着四周。這才發現,那些站起的,個個都是死人!
這些人的眼睛根本就沒有睜開,身上也都是致命傷,胸口被打出大洞的,腦袋被削了一半的,一個個都直挺挺的站着。
黑三兒心中終於有些害怕了,他正想逃開,卻聽得鈴鐺一響,他的心中一緊,居然走不動,他心知有異,向鈴聲傳來處看去,只見一個道士打扮的人,一隻手裡拿着一個鈴鐺,另一隻手拿着桃木劍,正在戰場上慢慢的走來走去,一邊搖鈴鐺一邊不斷的用桃木劍去碰地上的屍體。
有些屍體不等桃木劍來碰就已經站起,也有些屍體要桃木劍碰了纔會站起,自然也有桃木劍碰了也不動的。
那道士看來很有經驗,桃木劍碰上兩次不動的屍體他就不再理會,仍去翻別的屍體,不一會兒,戰場上就已經站起了三百多具屍體。
道士見屍體差不多了,收了桃木劍,伸手入懷,抓起一把紙錢一灑,只見那些站立的屍體都紛紛向道士靠近。
黑三兒眼見屍體都往道士處去,生怕自己這樣站着會被道士使了什麼法術讓他由活人變成死人,乾脆也裝成死人,跟着屍體往道士近前走。
那道士見屍體都接近了,手一揚,飛出一條繩索來,這繩索極細,剛飛出時看着不長,但一飛起來居然就無止無休,把這些屍體一個挨着一個的連了起來。
黑三兒見勢不妙,剛要想逃,那繩索就已經穿過了他的腋下,也不知爲什麼,明明的那繩索只是穿過他的腋下,他卻一下子不能自主行動了,只能跟着繩索行動。黑三兒的心裡雖然明白,但行動卻一點兒也不受自己的指揮,只能順着繩索的動作和其他屍體排成一排,外表看去,和其他屍體沒什麼兩樣。
黑三兒心中的驚懼自是無與倫比。但他知道,現在他必須裝屍體,這道士法術如此高強,一旦發現自己沒死,只怕一動繩索自己就變真的屍體了,於是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等候着。
那道士見屍體都排好了,就象檢閱軍隊一樣從前往後走了一回,黑三兒呆在隊伍中,幸運的沒有被道士發現。
道士查驗已畢,走到隊伍最前面,手一揚,搖了一下鈴鐺,整個隊伍開始一抖一抖的走開了。原來那些屍體走路,身體是僵直的,腿不打彎,所以走起來都是一抖一抖的。黑三兒努力模仿着這種走法,跟着往前走,不知道這道士弄這麼多屍體幹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