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攻訐

作者有話要說:  高鴻聽着壽山石一忽兒不叫他將謝顯榮齊瑱郎舅易妾的事傳揚出去,一忽兒又說着這事也是個把柄不禁疑惑起來。壽山石把雙眼一眯,笑嘻嘻地道:“在下覺着東翁不妨上一本,直言殿下並無過犯,不應將宮務置於賢妃之手,以至宮闈不正,上下失序,請聖上歸權與殿下,使椒房正名。”

高鴻不想壽石山忽出此語,因這人來他歸德將軍府也有兩年有餘,往常只是笑嘻嘻不出意見,偶爾有些言論,也是從衆者多,今日忽出這等驚人言語,高鴻自然疑惑,皺了眉道:“先生胡說了。咱們聖上的脾氣有些執拗,他定了的事兒不愛人多嘴。只怕這本上去,連着我都有不是。”

壽山石又將長髯一掂:“非也,非也。咱們這一本看的是昭賢妃,東翁與護國公府素來不睦,貴妃與殿下也不和。連着東翁與貴妃都要爲殿下張目,一貫兒賢良的昭賢妃又該如何?便是聖上不答應,與貴妃娘娘也無關礙。”

雖此本上去,乾元帝大半不能喜歡。可連着高貴妃的孃家人都替皇后張目,護國公才吃了兩個大虧,也不能坐得定,必然會有動作,到時昭賢妃就是衆矢之的。若是把着宮權不肯放,便在滿朝上下眼中坐實了是個貪戀權柄,野心勃勃的奸妃,如今乾元帝寵她還不覺得什麼,一旦寵衰愛馳,再想起這樁來,也是個要命的錯漏。可若是昭賢妃輕易鬆了手,便是露了怯,以昭賢妃如今之盛寵,盯着她的還怕少了嗎?只消她露一些破綻出來,多的是吸血之蠅撲上去。

高鴻聽着這番話,想了半日,臉上也就笑了,左右如今自家妹子已失寵,大外甥也進了掖庭還不定什麼時候能出來,論年紀,論寵愛都不好與昭賢妃比,便是身份,一個貴妃,一個昭賢妃,也是並駕齊驅。自家是爭不過了,唯有皇后,只消宮權在手還是好與昭賢妃鬥上一回。若與昭賢妃相鬥,自家妹子沒多少勝算,可若是與李皇后相比,自家妹子可是穩穩壓了李皇后將近二十年,若不是當時西北一役折了護國公世子,皇后之位還不定是誰家的。高鴻想在這裡就做了個揖,只說:“先生高見,還請先生執筆。”

(上接作者有話說)

壽山石自到歸德將軍府充做幕僚,冷眼裡先將高貴妃與高鴻品評了番。先是高貴妃在未央宮中十分得意;而高鴻弟兄兩個依仗着貴妃的勢派也是如魚得水,一家子得意非常。彼時他若是開口,不過是錦上添花,顯不出本事來,故此只做個應聲蟲。到得貴妃失勢,大皇子叫幽禁,高鴻弟兄兩個也漸漸舉步維艱,便要尋個機緣出頭,好顯示出自家本領來。

也是機緣湊巧,高鴻這裡要拿着無關緊要的私德去攻訐謝顯榮,實在見識短淺。一來,妾通買賣,贈妾之舉古來不絕與書,絕纓會還成美談,謝顯榮贈個妾與自家妹夫,雖不太好聽,也無傷大雅。二來,謝顯榮纔將小妾贈與自家妹夫就叫人揭發,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了人,承恩候府叫人盯牢了。若他是昭賢妃,必要拿着這事兒發難,在乾元帝跟前哭訴委屈,到時白將這個把柄折了,倒不如先緩一緩。若是日後有機緣,拿出來火上澆油一番也好。若是沒機緣,白折了這個把柄也不可惜。

是以壽山石就給高鴻出了這些主意,又把利弊一說,高鴻也不是個蠢貨,果然喜笑顏開,當時首肯。

到得次日,歸德將軍高鴻果然一本奏上,請問皇后殿下安,若是殿下安,君臣有份,上下有別,賢妃不應竊據宮務,使宮闈失序。

這本一上,護國公自是吃驚非小,這高貴妃可是與自家女兒鬥了十七八年,從來不肯讓人的,這會子如何肯替女兒出頭?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高貴妃與自家女兒一般都叫昭賢妃壓得動彈不了,高鴻這一本便是所謂同仇敵愾,只是事涉自家,還是不開口的好。

謝顯榮也想不着高鴻忽然發難,因看左右同僚都看着他,忽地福至心靈,上前出列道“高將軍所言,臣以爲大義。”

乾元帝叫高鴻一本奏得心上火起,又見謝顯榮出列,竟是一口應承了高鴻所言,當時就要發作,臉上青了青,只問:“謝卿以爲大義?”謝顯榮就道:“高大人與臣一般,高大人尚能爲皇后殿下言,此等大義,臣豈敢落後。”

這話說得極有關竅,其一,是指着謝顯榮與高鴻一樣都有妹子在宮中爲妃,身份自然一般。;其二,在朝堂上的君臣們也都知道,雖一般爲妃,可高貴妃已是明日黃花,而昭賢妃將宮務都握在了手上,是以這一般又不一般。三者,高鴻當衆一本,便將謝顯榮的退路堵上,謝顯榮的“豈敢”二字最是精妙。由此,高鴻這一本奏上,到底是爲着李皇后張目還是爲着自家妹子,大有疑問。

謝顯榮這話出了口,乾元帝臉上略好看些,把謝顯榮瞥了眼,口角微微一動又把高鴻看了,溫聲道:“高將軍有所不知,皇后身上不好,御醫說了只要靜養,朕不忍使皇后勞累。”

高鴻還待再說,倒是護國公李源看着乾元帝聲口毫無納諫之意,只怕高鴻將乾元帝惹惱了,反遷怒與皇后,便咬牙出列叩首謝恩:“臣代殿下叩謝聖上關愛。”

乾元帝臉上這下現出些笑容來,扶着書案微微傾身:“李卿,高卿都是賢臣,朕心甚慰。”卻是絕口不提謝顯榮。若是不明白乾元帝的人,必會以爲乾元帝有些惱了謝顯榮,可這話要叫玉娘來辯,玉娘必會笑道:“李大人高大人辛苦了。”

果然乾元帝回在宣政殿批了幾本奏章便道:“召賢妃。”昌盛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直聽着乾元帝要召賢妃,這才鬆口氣,便知道今日高鴻這一本是枉費心機了。當時“喏”了聲,躬身退在殿外起,點了自家的乾兒子如意,叫他快些往合歡殿召賢妃娘娘伴駕,自家在殿門外守着。

少刻,乾元帝就聽着昌盛殿門外傳報:“昭賢妃到。”乾元帝道:“宣。”殿門開處,玉娘穿着水紅妝花錦長繡襖,底下露着織金裙,雲鬟上只插這一支金絲編就的五尾銜珠鳳,從鳳口中垂下的一串兒明珠粒粒指肚大,色做淡金,映得玉娘眉眼生輝。

乾元帝一看着玉娘,心上就生了歡喜,向玉娘招一招手道:“過來。”玉娘答應了聲,提裙而入,娉娉嫋嫋才走在乾元帝書案前,叫乾元帝一把拉着扯進懷裡坐着,又捏了捏玉孃的鼻子:“你那哥哥,真真是個人精。”玉娘微微笑道:“聖上說的是我大哥哥嗎?”乾元帝將玉娘抱定,下頜擱在她肩上:“你可不象你哥哥,他是一點子虧也不肯吃,你是吃了虧也不吭聲。若我不知道,可不敢認你們是親兄妹。”

玉娘微微一笑,軟軟辯道:“妾幾時吃虧也不吭聲了。”我只一報還一報罷了。乾元帝嗤地一笑,在玉娘腮上一香:“哭也算吭聲嗎?那倒是常說的。”玉娘臉上一紅:“聖上又笑妾。”就要掙扎起身,無如乾元帝抱得緊,只得順從。她來前已從如意口中得了實情,可當着乾元帝的面兒,還只做個糊塗模樣求解。不想乾元帝這回卻不肯將實情告訴玉娘。

在乾元帝只以爲玉娘生性軟糯,凡事能不出頭便不出頭,若是叫她知道有這樣的奏本,只怕又要落淚。落淚還罷了,將宮務還回去也是有的。乾元帝將宮務放在玉娘手上也是爲玉娘有所依仗,如何肯叫她生了退意。

在玉娘卻不想她除着這身子是真的之外,再無有一樣是真的,連着一顰一笑都是假意,反以爲乾元帝不肯信她,是以把這事瞞了她去,一時就有些驚疑不定,將眉頭微微一蹙。乾元帝看着這樣,將玉孃的手一牽,溫聲道:“好孩子,這事兒你無須知道,你只要記着,只要有我一日都不會叫你們母女受委屈。”

玉娘聽了這話,手上微微一動,垂了眼道:“是。”說畢又飛快地瞧了眼乾元帝,秋水眼中波光閃爍,似有淚光。

乾元帝看着玉娘這樣,輕輕嘆一聲,在她眼下一抹,含笑道:“虧得阿琰不像你,愛笑。”說着話便有些出神,忽然想起阿嫮來。從前阿嫮也是愛笑的,清清脆脆的笑聲叫人聽着跟着也歡喜起來,只是再也聽不着了,一時臉上就露了些惘然,手下不由自主地將玉娘抱緊了些。

玉娘看着乾元帝若有所思的神色,她何等機敏,立時就猜着了乾元帝心思,無非是又想起了阿嫮。一時又怒又笑,恨不能問一問乾元帝,你即念着阿嫮,如何恨得下心殺她滿門?你即悅阿嫮,你如何就肯賜死她?到最後,玉娘竟是忘了阿嫮是她,她是阿嫮,要問乾元帝:你莫不是拿着我當阿嫮的替身,好償了你的心願。

乾元帝抱着玉娘,只覺懷中嬌軀越來越冷當時就回過神來,探手去摸玉娘臉頰與雙手:“你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宣御醫?”玉娘強笑道:“您抱太緊,妾有些疼。”乾元帝心上略有狐疑,還是鬆了鬆懷抱,又指着攤在書桌上的奏本道:“我懶怠看,你念與我聽。”

玉娘不意乾元帝有此神來之語,只張着眼把乾元帝看着:“聖上,這不妥。”乾元帝因着前朝纔有奏本攻訐玉娘嬖寵,乾格外要顯示對玉娘看重,以示寵愛不衰,左右他批奏本時昭賢妃都常在左右了,再念一念又何妨,因着前朝纔有奏本攻訐玉娘嬖寵,也好叫想跟着高鴻上本的掂量一二。 玉娘又道:“妾只勉強認得些字,可別誤了聖上的事兒。”乾元帝哈哈笑道:“真真傻孩子,又不要你做丞相,識字就行,念罷。”

玉娘這才掂起奏本,緩緩念與乾元帝聽,乾元帝聽着立時要批的,就叫玉娘放在左側,若是緩一緩再理的,擱在右手邊。直拿到第五本,玉娘只念了句:“秘書少監臣白守道。”便停了下來,臉上漲紅,將奏本往案上一擱,又瞥了眼乾元帝:“妾不念了。”

乾元帝看玉娘這略帶些兒賭氣的嬌模樣,一時心癢,按着玉孃的臉就要親,不想玉娘掙扎道:“妾一身一體,是榮是辱都是您一言而決,您要怎樣直說便是,妾哪裡有置喙的餘地,您何苦這樣作弄妾,拿着妾做耍,妾也是會傷心的。”說着眼中垂下淚來。

乾元帝叫玉娘含淚帶怒一場發作攪得莫名其妙,只問:“我幾時耍你了?”待要取過玉娘手上帕子替她拭淚,玉娘只是不肯,若是換個旁人這般拿腔作調,乾元帝必然反面,可對着玉娘,便是有火氣,也叫她眼淚澆熄了。又想着玉娘是看了奏本才發作的,一手強攬着玉孃的纖腰不許她動,一手拿過玉娘擲在案上的奏本一目十行看了,卻是叩請乾元帝廣選采女以充實宮廷的,失笑道:“原來是爲着這個,真真是個小醋罈子。這點子小事就跟我鬧,好沒規矩。”話雖這樣說,聽着卻是半分怒氣也沒有,倒還帶些歡喜。

玉娘只拿着帶淚的眼看着乾元帝,抿着脣不說話。乾元帝就當着玉孃的面兒取過主筆來在奏章上批了一行字:幹汝底事。又往玉娘面前一推。玉娘垂眼看見,臉上要笑又強忍住了,紅了臉道:“妾失態,還請聖上降罪。”

乾元帝看着玉娘這副模樣直勾得心火難耐,無如在宣政殿中,召玉娘過來已是逾矩,實實的不好行事,不由又愛又恨,在她臀上輕輕一拍,俯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直叫玉娘臉上紅得彷彿滴得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