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景晟原是個孝順的,只在他心上父皇與母后都一般要緊,更有樁隱秘的心思,若是乾元帝的名聲有損,他是人子且是即位的新君,臉上上也不好看,是以一心要求個兩全之法。這時叫景寧一叫破,到底他尚年輕,臉上倒也紅了,站下腳道:“依着你的意思如何?”
景寧將左右一看,見內侍宮人們都不在左右,壓低了聲音與景晟道:“沈如蘭且有遺孤在哩,您不若假託母后懿旨,道是父皇託夢,倒是雖沈如蘭當年有過失,實是與朝廷有功勞的,故而不忍其後代飄零。如今着有司尋其後嗣,若有在生者,復其籍貫,賞與家產,以全君臣之誼。如此,沈如蘭之冤不雪也似雪。依着臣所見,他要雪冤也不過是放不下家人,看着家人能回來得享平安,也就安慰了。”
景晟沉吟一回,終於點頭道:“也是個法子。”兄弟倆計較定當,景晟復又回到殿中,看着趙騰依舊跪在,想了想,走在趙騰面前彎了腰道:“朕問你,你可知不知道沈家小姐如今的下落?”
趙騰擡頭,雙眼盯在景晟面上,竟是瞧不出景晟喜怒來,便不敢將翠樓下落告知,過得一刻方道:“沈小姐僥倖不死之後,也不知幸與不幸,竟是將前塵往事都忘卻了,已然嫁了人出京去了,如今何在,臣也不知。”
景晟對趙騰這番話一個字也不信,盯着他瞧了回才道:“你是父皇心腹愛將,卻欺瞞了他十數年,朕想殺了你。”趙騰原就是解了佩劍入殿的,聽着景晟這話,也不爲自家辯解一二,只是慢慢地將盔甲脫下,整整齊齊地放在面前的地上,與景晟叩首道:“臣謝恩。”
說來趙騰也是個可憐人,幼年叫父親拋棄,與母親相依爲命,困苦度日。不過七八歲上,母親垂危將死,他小小年紀連着養活自己也不能,哪能爲母親延醫治病,只得眼睜睜看着母親病故。因他常年忍飢挨餓,是以長得瘦小,便是賣身爲奴,也叫人挑剔不要。若不是因緣際會,叫個老蔣的火頭軍撿了回去,險些就做了乞兒。
那火頭軍正是沈如蘭的下屬,自家無兒無女的,偶然見着趙騰,憐憫他是個孤兒將他帶回了軍中,哪成想,竟是給自家主將帶回了個殺星。
趙騰性子天生就是個堅韌的,受着這些磨難之後愈發地執拗起來,可說是認準了一件事便不肯回頭。他自以爲自家母子落到這個境地,無非是那男人涼薄無情的緣故,再也不肯認他爲父,一意復仇。是以在軍中倒是跟了其餘軍士習武操練,很吃得苦。
老蔣身爲火頭,自然餓不着趙騰,他又操練努力,五六年功夫已褪去從前瘦小模樣,顯出英武模樣來。從來軍中攫升說難也易,說難也易,只消有軍功。只彼時大殷疆域平安,無有戰事,是以趙騰依舊不過是個低階軍士,不得出頭。不想轉過年來,趙騰叫彼時還不是太子的乾元帝遇上,得着他青眼,替他在沈如蘭面前說了情,趙騰自家也是個有見識決斷的,就叫沈如蘭提拔到了身邊。
不久朝中就出了大事,乾元帝遇刺,雖無有實證,可人人都知齊王嫌疑最大。他在永興帝諸子中居長,其母萬貴妃又有寵愛,只消身爲嫡子的乾元帝一沒了,太子位自然是他的。永興帝震怒,先後召見兩位皇子,不久之後便立乾元帝爲太子。
從來帝王家奪嫡都是一場血雨腥風,延平一朝前例不遠,是以趙騰當時也信了是齊王所爲。直至後來乾元帝召了他去,交代趙騰在沈如蘭身邊替他做個耳目。
沈如蘭與乾元帝的交往都在趙騰眼中,可說是忘年至交,連着沈如蘭的獨女也頗受東宮青眼,若不是年紀實在太小,只怕都要傳出入東宮爲側妃的傳言來。如今乾元帝竟叫自己看着沈如蘭,趙騰起先不敢答應,還是乾元帝允諾等他登基之後便與趙騰母子雪恨,方將趙騰打動。
沈如蘭起先用趙騰是因着乾元帝說情,而後倒看出趙騰品行來,是個似愚實智的,又踏實穩重,慢慢地也肯信賴他。到得後頭,竟是不嫌棄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要將獨生愛女許配他。
趙騰身世可憐,自幼掙扎艱難,養成了略陰冷的性子,阿嫮卻是千嬌萬寵長大的,驕傲明麗得似春陽一般。從來身在陰暗的人最抵受不住陽光的引誘,趙騰也是一般,不可自控地叫阿嫮吸引了去。
待得乾元帝要他舉發沈如蘭怨望時,趙騰也曾爲沈如蘭求肯,無如乾元帝堅不允。到得後來,沈如蘭叫人陷害通敵,趙騰更替沈如蘭辯解,一般解說道是:“沈將軍爲人明斷,怎麼肯將這等要命的證據放在身邊不銷燬,必是有人陷害。”乾元帝弗聽,依舊以叛國罪將沈如蘭處斬。
趙騰不明白乾元帝爲何這般絕情,直至與陳奉聯手將阿嫮偷出去之後,趙騰才從陳奉口中知道實情。
原是當年刺殺一案,實是乾元帝爲齊王設的局,而替乾元帝出這條計謀的,卻是沈如蘭。沈如蘭替乾元帝謀劃也有私心,他的亡妻是當年捲入奪嫡案被殺的大將軍嚴勖的長女,其妻病故時還念着父冤未雪,是以沈如蘭爲乾元帝出力,冀望自家能憑着從龍之功,待乾元帝登基之後,能求他爲嚴勖雪冤。
不想這事倒成了沈如蘭的催命符,到底延平帝是乾元帝嫡親祖父,便是他真屈殺了嚴勖,乾元帝身爲孫兒,也不好明着替嚴勖雪冤的。而沈如蘭同他又獻了這樣的詭計,若是真不遂他的意,叫嚷出來,他臉面何存!是以明知沈如蘭是叫李源陷害的,乾元帝也順水推舟了回。
趙騰潛在沈如蘭身邊原就是乾元帝的意思,算不得背棄沈如蘭,只他對阿嫮有情,又生就個不肯回頭的性子,不免自苦。是以在發覺阿嫮折返未央宮後,明知阿嫮來意,卻也不忍揭穿,更爲着庇護阿嫮,做了她在宮外的刀。可說若是沒有趙騰成全,阿嫮要拉下李皇后也不會這般容易。只護住了阿嫮,便是背棄乾元帝,而乾元帝替他出盡了氣不說,又將拱衛未央宮的神武營交付他手,十分信賴,待他可說是仁至義盡,趙騰心上自是飽受折磨。
到得乾元帝忽然昏迷不久駕崩逝,依着趙騰對阿嫮的瞭解,知道必是她的手段,忽然就心灰意冷起來:一面兒自覺對不住阿嫮,是他與乾元帝兩個,生生將一個驕傲**的阿嫮變成了無情詭譎的玉娘;一面又愧對乾元帝,乾元帝十數年來對他信任有加,可他卻是推他上死路的推手之一。
只他是個有始有終的,最後安排佩瓊出京,接翠樓回來,怎麼安置,如何出面,一一安排妥當周全,更預備着翠樓喊冤之後,自家出面替她做個證人的,到底他是沈如蘭身邊人,見過沈家小姐。
不想事情別生波折,那與高鴻串謀倒賣鹽引的宋朗因寵妾滅妻叫人告了,偏這人糊塗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連着殺頭的事也與小妾說,終於被小妾喊破,連着阿嫮安排好讓他在喊冤事上出力的高鴻也一併下了獄。
阿嫮當機立斷,仗着謝顯榮曾任過大理寺少卿,熟悉刑部大牢,又是被她故意冷落了這些年,早就焦躁不安,必然會抓住機會表忠心,使謝顯榮尋了個戲子扮做沈如蘭冤魂去嚇那宋朗,自家在宮中也做個叫鬼魘的樣兒來。兩下里一配合,又有從前被魘過的例子在,不怕景晟景寧兄弟倆不信以爲真。
景晟一旦確信,必定要查問詳細,趙騰身爲乾元帝心腹,又是在沈如蘭身邊呆過的,景晟必定要問他。阿嫮又使陳奉遞與趙騰一封信,卻是要趙騰主動招認當年他將沈如蘭之女偷出宮去一事。
若是隻替翠樓做個人證,說她肖似當年沈將軍之女並不是大事,可招承自家偷走了乾元帝賜死的罪臣之女,又將她遠遠送走,罪犯欺君,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繼李源一門、乾元帝之後果然就輪着了他!
她難道不怕他惱怒之下在景晟這個小皇帝跟前將一切都揭破嗎?固然他是個死,固然她是景晟親孃,景晟不會將此事公之於衆,可母子情分必定就此斷絕,爲沈氏、嚴氏昭雪也會化作泡影。
想來阿嫮是料準了他捨不得,他捨不得她半生委屈化作流水,他捨不得她傷心失望。阿嫮對他的心意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好比阿嫮雖是明白乾元帝待她如珠如寶,依舊狠得下心要乾元帝性命一般,她也要他去死。罷了,都爲她驅使了半世,再爲她驅使最後一回也就是了,總是他對不住她在先。
是以趙騰在景晟召他問話時,將前情說了個明白,便是吃着景晟毆打也不出一聲,這時聽着景晟道是要殺了他,不獨不絕悲涼驚恐,竟有些平安歡喜,想道:“等沈將軍得着昭雪,當年屈害沈將軍三個人也死盡了,想來她的氣也就出盡了,日後也好安安穩穩地做她的太后,平穩度日。”
景晟道要殺趙騰,不過是一時激憤,到底他打五歲就跟着趙騰習武,也有半師之誼,且是十八年前的舊事,若是趙騰求肯幾聲,也未必定要治他的罪,不想趙騰竟是一副求死的模樣,更將景晟激怒,正要說句:“你要死,朕成全你。”就聽得殿外似乎有人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又有軍士們攔阻的聲音,而後就聽得一把尖利的聲音道:“聖上!聖上!太后娘娘醒了!”
景晟聽着這句再也顧不得趙騰,同景寧同時衝到殿門前,喝到:“開門!”就看殿門緩緩打開,果然看着內侍少見金盛立在門前,頭上的帽子歪了不說,臉上也是一片雪白,看着兩人出來,竟是五體投地地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景晟與景寧兩個聽着母親醒了本是滿心歡喜,待看得金盛這副做派,心上不由得都往下一沉,景晟先問道:“太后如何了?!”
金盛看着新帝與趙王兩個出來,整個人往地上一撲,哇地一聲哭將起來,一面兒哭一面兒嚷道:“聖上,聖上,聖上!太后忽然醒了,只是不認得人,連着長公主殿下也不得了。聖上,殿下,您們去瞧瞧罷!” 金盛口中的長公主自是越國長公主景琰,實是太后親女,太后連着她也不認得了,可不叫人怕,是以金盛急忙來報與景晟知道。
景晟雖已有了些帝王風範,實是年紀還小,先是爲着自家母后病情焦急;再有在他心中聖明的父皇竟是明知臣下有冤依舊滅了他滿門,已是受了些刺激;這會子先聽着母后甦醒,方覺大喜時再叫母后已認不得人一激,哪裡還扛得住,雙淚交流而下,已顧不得上肩輿,轉身往椒房殿奔去,混忘了趙騰還跪在殿中。
趙騰將金盛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再看景晟這副模樣,竟是默默地笑了兩聲:阿嫮,阿嫮,你當真了得,連着自家兒子也一些兒不憐憫呢
還是做下防盜
郝文勝聽着有茶行叫官府查封,心上就是一跳,因看路旁戰着個老漢,約莫五十來歲年紀,生得面善,便上前唱了個喏,請教道:“老伯,請教是哪家茶行叫官府查封了?”那老漢將郝文勝覷了眼,見郝文勝衣裳整潔,面上帶些笑容,倒也有些好感,捻了頜下花白鬍須道:“叫個甚古怪名字,繞口地很,你問這個作甚?”郝文勝忙笑道:“我是外地的客商,要買茶回鄉哩,也不知是不是我前日看的那家。”
老漢哦了聲,又將郝文勝上下打量了回,問道:“你瞧得是哪個?”郝文勝便將名字說了,老漢口中將名字唸了兩回,一拍手道:“竟陵子,就是這個!”
郝文勝聽着這句,臉上禁不住要笑,又不大敢信,便問道:“老伯,您沒記錯罷。”老漢見郝文勝懷疑他,便將臉兒一沉,“咄”了聲道:“你這小子好不曉事,既信不過老漢,問我則甚。”說了,拂袖而去。
郝文勝這才喜笑顏開,心知必是承恩公府出了力的緣故,回在自家房中,搓了手在房中轉了幾圈,待要去拜謝,一時又不知拿什麼謝禮的好,人是皇后母家,甚好東西沒見過,也不能貪圖他的東西。可若是不謝,豈不是叫人看輕了?日後再要上門就千難萬難。
因看郝文勝轉個不停,常隨勸他道:“小人沒甚見識,小人以爲那是公府,還能貪圖您些謝禮嗎?您過去謝一聲,讓國公爺知道您知禮也就夠了。”郝文勝站住腳,想了想,終於道:“罷了,你去慶豐祥買四色糕點。”常隨答應了,出去買了四色糕點,拼做一個禮盒,由郝文勝親自提了,走到承恩公府前,只說是要辭行。
當日恰好謝顯榮在家,聽着郝文勝來辭行,還備着糕點,臉上就一笑,與長史道:“看來是個懂事的。”便下了請字。
郝文勝見過謝懷德,與謝逢春也說過話,倒是頭一回見着謝顯榮,因見他生得閤中身材,眉濃口方,不笑不怒,頗有幾分威勢,在福厚堂主位上坐着,心上便有些知覺,忙過來見禮:“小人郝文勝見過世子。”
謝顯榮見郝文勝這樣乖覺,口角微微一動,臉上露出一絲笑顏來,因道:“原來是恩人。請坐。”郝文勝忙道:“些許動作,如何敢當恩人二字。”謝顯榮看郝文勝知羞,更高看一眼,笑說:“舍妹是家母心愛的孩子,恩人搭救了她就是與我家有恩,自然當得,請坐。”
郝文勝這才謝坐,在謝顯榮下手端端正正地坐了,倒未矯情地捱了半邊凳子。謝顯榮看在眼中,又問道:“恩人上回來說是買茶遇着騙子,如今怎麼樣了?”
郝文勝來前,心上只是猜測,聽着謝顯榮這句也就明白了:若那竟陵子茶行不是承恩公府出面查辦的,承恩公世子也不會提着這句。只是人自矜身份,不肯攬功罷了。忙笑道:“托賴,托賴,那茶行自家作死,把官茶私茶摻了賣,如今已查抄了,小人的氣也算出盡了。”
那家竟陵子茶行確是謝顯榮往奉天府打了聲招呼,承恩公世子開了口,奉天府尹總要給一二分薄面,是以遣了差役往茶行走了回。說來,因茶稅重,是以做茶行生意的,少有手腳乾淨的,多少總有官茶私茶摻了賣的事,只消別太過了,官府多也睜一眼閉一眼,從中取些好處。無如這次竟陵子茶行彷彿是得罪了承恩公府,哪個敢迴護他,是以一查而就。
只是謝顯榮也算是小心慣的,並不肯涉入太多,唯恐郝文勝得寸進尺,要承恩公府幫着將被騙的銀兩追回,是以並不肯攬承,不想郝文勝這樣乖覺,因此笑問:“如今事了,恩人下來有什麼打算?”
郝文勝道:“小人這就回鄉去。是以來與國公辭行。”謝顯榮順口道:“恩人家中還有何人?” 郝文勝回道:“唯有家慈在堂。”謝顯榮聽着這話,想起月娘聽說郝文勝叫人騙了,滿口郝文勝是個好人,立逼着家裡出頭給他出氣的事兒,心上莫名一動,只做個若無其事的模樣,挑了眉笑道:“瞧着恩人年紀,膝下也該兒女成行了。恩人來了兩回,我們竟未備着尺頭,原是我們疏忽了。”
謝顯榮這話一說,郝文勝臉上就少了笑顏,嘆氣道:“小人兩年前沒了娘子,膝下尤自空虛。如今與家母相依爲命罷了。”謝顯榮聞言,心上喜歡,臉上卻是個愧疚的模樣,忙與郝文勝賠了情。郝文勝哪裡敢怪謝顯榮,自然滿口地不礙。
謝顯榮即起了意,便要將人情做足,因與郝文勝道:“恩人若是家內無事,還請在京中盤桓數日。”郝文勝本就有意奉承上承恩公府,聽着謝顯榮的話,雖不知其用意,也是滿口答應。謝顯榮有意摸郝文勝性情,郝文勝存心討好,倒也賓主相談甚歡,待得郝文勝自承恩公府出來,只以爲得着了國公世子青眼,已是神清氣爽。
又說謝顯榮應付完了郝文勝,回來便與謝逢春與馬氏商議,只說齊瑱此人刻薄無情,與月娘無有半點夫妻情分,再耽擱下去,白辜負了月娘青春,倒是便宜齊瑱依舊佔着公府女婿的名頭,卻與內寵雙宿雙棲,生兒育女,日後他與內寵的孩子還要佔着承恩公府外孫的名頭得好處,豈不是太虧了。倒不如趁早使月娘與齊瑱和離,以後齊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與承恩公府再沒半分干係。
要說謝顯榮實是明白馬氏,若是隻說叫月娘與齊瑱和離,馬氏未必肯答應,可叫她聽着齊瑱白佔着承恩公府的便宜還虧待着她女兒,必定不肯忍受。果然馬氏怒道:“只和離也太便宜他了!月娘在他手上吃了多少委屈,就這樣放過他不成?!”
謝逢春聽說,先哼了聲:“當日可是你挑中的這個女婿!”馬氏臉上一紅,憤憤辯道:“當日我看着他斯文俊秀,只當他是個好的,哪裡知道他混賬成這樣!” 謝逢春指了馬氏道:“你還有臉說,你會看什麼人?!挑個齊瑱是白眼狼,還有那衛氏,是你說她溫柔懂事,把她塞與我的,那是個什麼東西!”
馬氏叫謝逢春當着兒子的面訓斥,臉上哪裡掛得住,正要將謝逢春自家看中的宋姨娘比出來說話,謝顯榮已截口笑說:“母親,您只管放心,他與月娘和離之後,人都知他得罪了我們,哪個會爲着他個不長眼的東西叫我們家不喜歡呢?總有他苦頭吃,叫他一輩子進不了京也成。”馬氏將兒子看了眼,臉上才略鬆些,遲疑道:“我與你爹倒是沒什麼,只怕你妹妹不肯答應呢。”
謝逢春聽了,冷哼了聲道:“由得她麼?”馬氏還待再說,謝顯榮已道:“二妹妹從來肯聽二弟的話,不若叫二弟去勸解勸解,您看如何?”馬氏想了想,只得點頭答應。
在謝懷德那裡,謝顯榮倒是合盤托出,道是郝文勝羨慕着承恩公府的勢派,又是個明白人,這樣的人娶着月娘,只看在承恩公府面兒上,也會將月娘捧着。月娘那性子,雖是跋扈,卻無有多少心機,只消有人肯奉承她,倒也好相處。且郝文勝又是襄陽人士,離京都遠隔千里,月娘跟着他去了襄陽,也惹不出多大的禍來。
謝懷德聞言,想了想道:“和離原是我的主意,可叫月娘和離了去嫁個商戶,只怕不肯答應哩。”謝顯榮因笑說:“你忘了她要我們替郝文勝出頭了嗎?”謝懷德只是搖頭,月娘記得郝文勝好處與嫁給郝文勝全然不是一樁事,如何好混爲一談!且那郝文勝肯不肯娶月娘尚未可知,便是肯娶,爲的只怕也是承恩公府,總不能叫月娘一世不能得人真心。
謝顯榮看謝懷德不肯答應,又勸道:“依着殿下的意思,是要將月娘關一世的,你也忍心嗎?倒不如試上一試,便是她自己不肯,也是全了我們兄妹的情分。”謝懷德這才心動,又道:“即如此,不若請問下殿下,殿下若是允了,我們再與月娘商議,你看如何?”謝顯榮自然答應。
兄弟兩個各自回房與自家娘子說了,次日就由馮氏遞了帖子求見,隔日就得着玉娘召見。妯娌兩個進得椒房殿,見着玉娘行了大禮,又問了玉娘起居安好與景琰景寧安好,這纔有馮氏徐徐將家裡想叫月娘與齊瑱和離的主意說了,覷着玉娘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也不過是我們粗淺的想頭,若是殿下覺得不妥,那便罷了。”
玉娘微微一笑:“和離之後呢?”這話聽着辯不出喜怒來,馮氏只得壯了膽瞧了玉娘一眼,又賠着小心道:“有個行商。”說了便將郝文勝爲人略說了回。玉娘聽說,嘆着氣點了點頭:“聽着是個懂事的。這樣的人倒也好說。”馮氏聽說,忙接口笑道:“正是,有我們家在,料想那郝文勝也不敢不待着月娘好,總要比如今強出些。”玉娘聽了,冷笑聲道:“你們想得好主意!月娘可答應了?那齊瑱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