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青樓 1

接到午夜的電話時伊東恍若夢中。但他還是聽出了米墟的聲音。那聲音夾帶着歇斯底里的絕望,他說他的汽車全燒光了,又說那女孩,她本不該……不不,你快過來,沒有人願意幫助我,那幫狗男女們全他媽溜走了,沒有任何一輛汽車肯停下來,你快來吧,伊東,救救她……

伊東從牀上跳下來。妻子也被電話吵醒。

是米墟?妻子問,他怎麼啦?我跟你去。

不不,你睡吧,我去。

但妻子已經穿好了衣服。

然後他們飛馳在午夜的大街上。行進中幾乎沒有對話。唯有在城市中央的環形轉彎處,妻子問伊東,你能找到那條暗街嗎?

伊東驚異地看了一眼妻子,心裡想她怎麼會知道米墟此刻就在暗街呢?伊東當然知道暗街坐落在城市的什麼方位,儘管那是個早就被他摒棄的地方。

他們要穿越大半個城池,才能到達米墟出事的地點。幸好寂靜的黑夜給了他們飛快的速度,在即將見到米墟的時刻,妻子又說,就知道他遲早會出事的。

他們在一家“蘋果店”不期而遇。他們都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儘管他們至少20年沒見面了,但在他們相互認出對方的那一刻,就彷彿倏然回到了他們曾無話不說的那個年代。

他們沒有相互擁抱那類煽情的動作。他們甚至都沒有握手。他們只是震驚於如此離奇的相遇,他們今天都是爲了購買蘋果手機,並且都爲那款最新型號的手機配了一個紅色的套。

是爲了女人?米墟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諱。顯然不是給蕭檣的。

伊東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麼是爲了一段銘心刻骨的愛情了?米墟揶揄,和我一樣。

然後他們走出“蘋果店”,在即將分手的時候才握了握手。各自離去時,他們竟連對方的聯繫方式都不曾留下,於是他們又不約而同朝對方走來。

當米墟提出出去坐一坐,伊東便立刻接受了邀請。於是兩個男人坐進汽車,他們或許覺得久別重逢,意猶未盡,或許都還想向對方傾吐些什麼。

這是一輛很新的沃爾沃轎車,當然是屬於米墟的。他們曾大學同窗整整四載,並且一直住在同一個宿舍的上下鋪。然而20年間他們彼此杳無音訊。伊東只知道米墟去了美國。儘管在大學裡他們是最好的朋友,甚至伊東的妻子都是米墟介紹的。

剛買的,還有些味,不過沃爾沃已經是最環保的了。米墟不着痕跡地炫耀他的車。

這些年你一直在美國?

回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這輛車。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伊東問。

在宣誓成爲美國公民的第二天,我就登上了回國的航班。是的我覺得自己終於獲得自由了,知道我爲什麼要回來嗎?

想說中國話?伊東不假思索。

錯!不是中國話也不是中國飯,而是爲了一箇中國的女人。

伊東感慨於米墟的直率,你還和過去一樣,永遠直奔主題。

他們坐在一家咖啡館的室外。在圓桌前享受午後的陽光。這是前意大利租界的一片老式建築,置身於此就彷彿置身於那個風情萬種的國度。

米墟戴着墨鏡侃侃而談,穿着衣領很高的淡粉色襯衣。他說那女孩是他在美國認識的,一個才華出衆的紀錄片導演。她隨影視界代表團出訪美國,而他剛好負責這次接待。他說他在紐約的旅行社小有規模,他接納的大陸訪團已不計其數。當然他見過的大陸女孩也不計其數,但唯獨這個有點咄咄逼人的女孩讓他身不由己。

一口純正的英語,甚至比我的還要好,彷彿她來美國就是爲了和我談情說愛的,或者,乾脆就是爲了和我在美國**的。是的我們沒有卿卿我我的過程,快節奏的長途跋涉,從紐約到拉斯維加斯,讓我們只能直接進入**的階段。於是我們醉生夢死,每個夜晚都會在賓館的牀上繾綣深情。就這樣我陪了他們一路,也和她做了一路的愛。我原以爲,花飛花落,分手便是永訣,重逢不再屬於我們……

但米墟話鋒一轉,逼向伊東,說吧,那個手機,我猜,絕不是送給蕭檣的,哪怕,幾天後就是她的生日。

你居然記得她的生日?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是化作灰燼,我也知道那灰燼是屬於誰的。

當然,伊東欲言又止,你不會告訴她吧?

你覺得我有那麼白癡嗎?儘管我在一個基本誠實的國度中生活了整整20年。

是的,一個我喜歡的女人。

她很年輕?和你在一個部門工作,所謂的辦公室戀情?

你總是料事如神,伊東說,他記得在大學裡就總是躲不過米墟的追問。他一直覺得只比自己大一歲的米墟就像兄長,甚而父親。於是四年中他始終龜縮在米墟的卵翼下。米墟不僅教誨他,保護他,還讓他結識了蕭檣。只是不記得爲什麼,他們結婚後就和米墟斷了聯繫,後來才知道他已經悄無聲息地出國了。

一度伊東曾輾轉得到過米墟的通信地址。他找到地址當然是爲了和米墟聯絡的。他曾經夢到過和米墟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並開始懷念他。之所以懷念,是因爲米墟的不知所往,就好像這個人已經被異國的塵埃湮沒了。

總之伊東還是錯過了他的摯友,哪怕他心裡一直爲他留着位置。有時候米墟的音容笑貌會突如其來地跳到他眼前,於是他便感慨萬千,甚至想給米墟寫一封寄不出的信,哪怕只是一張明信片。

是的,就像你說的,辦公室戀情。我如果沒有升任總編室主任,我如果不是擁有了一間自己的辦公室……

那女孩還沒有結婚吧?

事實上,她的年齡比我大。

你怎麼還是老樣子?米墟摘下他的墨鏡,這一生,你是不是就不想長大啦?你不是找父親就是找母親,全都是弗洛伊德把你教壞了。記得我曾經警告過你嗎?到你死的那天,你都成不了男子漢。

伊東委屈卻不敢還擊,怯怯地說,我喜歡的那個女人確實好。她不僅漂亮,而且能幹。她是我的副手,我們只能天天在一起。

那麼蕭檣呢?

我們的感情早已淡薄。你知道,任何夫妻都會如此。是的,似乎只有**才能證明我們確曾彼此深愛過……

伊東。米墟中止伊東的表白,你不覺得眼下的愛情很危險嗎?

但是,箭在弦上……

折了那箭。

不過,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很多,但**的機會卻很少……

聽着,伊東,我回來或者就是爲了教唆你的。這樣的愛情當然很難,畢竟你們都有各自的家庭。

你怎麼知道她有家庭?

這是顯而易見的,你瞞不住我。於是在公衆面前你們只能意淫,而私下的場合又幾乎沒有,那麼,你需要我的錦囊妙計嗎?

伊東彷彿遇到救星般地巴望着,那個陽光下棱角堅毅的米墟。

總之從第一刻的真誠坦白,就讓這對久別的朋友再度親密起來。尤其置身於婚外情中,他們就更是惺惺相惜。那一晚他們坐到咖啡館打烊。伊東回家的時候,房子裡已是一片黑暗。

餘藎推門進來的時候已是黃昏。餘藎說她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透過伊東向西的房間看窗外落日。出版社只有這一個房間能看到落日,而恰好伊東昇任總編室主任的時候就同時擁有了這窗外美景。

餘藎說落日是大自然中最美的景色。但最美的東西卻總是稍縱即逝。於是當黃昏將盡的時候她總會帶着照相機,敲開伊東辦公室的門。那種有着長鏡頭的相機背在她身上,就彷彿要將她壓倒。然後她推開窗就開始噼裡啪啦地拍攝,以至於伊東只要一想到餘藎,就恍惚能聽到那機關槍一樣的快門聲。

然後餘藎悄然離去。當然出門前她會說一聲謝謝。她說伊東沒搬到這間辦公室時,她根本不敢對伊東的前任提出這樣的請求。而她的最大的願望就是爲自己舉辦一個《長河落日》的攝影展。她說她不想每天在這樣的時刻,影響伊東的工作。她又說,伊東你真該慶幸你有這樣的一扇西窗。落日是怎樣欣賞都欣賞不夠的,天邊那雲錦一般的色彩。

或者就因爲日落,伊東開始接近餘藎。他們儘管已認識多年,但唯有如此相處纔會真正相互瞭解。他覺得餘藎是個充滿感覺的女人,她儘管不那麼漂亮,但她的感覺卻總是最美的。於是餘藎在伊東心中成爲了某種感性的化身,伊東就像讀教科書那樣一頁一頁地讀着餘藎。

後來他知道餘藎畢業於美術學院油畫系,足見這女人此前一直不曾進入伊東的視野。餘藎被分配到出版社後,便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圖書裝幀上。或者就因爲有了餘藎,社裡的圖書包裝才能在業內脫穎而出。

伴隨着伊東的升遷,不久後餘藎也被提升爲總編室副主任。同時社裡又專門爲她成立了工作室,將所有美術編輯歸在她的麾下。

這之前,伊東和餘藎並沒有身體的聯絡。他們只是相互配合,由衷欣賞對方的才華。伴隨着正副主任的工作關係,他們的交往多了起來。伊東對餘藎的印象也越來越好。他覺得這女人就像陳釀,要慢慢體會才能品出她的味道。

當然伊東也不是看不出她的某種做作,甚至自以爲是。他只是覺得餘藎在本質上還是一個得體的女人,而且她的品味確實優雅。並且她是個有着浪漫情懷和詩意感覺的女人,彷彿世間萬事萬物都能調動起她的熱情。所以餘藎又是一個敏感多情的女人。在如此物質的生活中,伊東身邊這樣的女人已經越來越少了,甚至包括他妻子。

他們的感情從落日開始。那無邊的夕陽就像無形的紐帶,在每個黃昏到來的時刻將他們連接起來。這種感覺讓伊東不可思議,爲什麼他們每天在一起,卻從未產生過任何感覺,直到西窗有了餘藎的落日。

事實上,每個人情感神經中最敏感的部位是不一樣的。譬如,一向強勢的社長所以喜歡上發行部的小婉,僅僅是因爲小婉不僅能陪客戶喝酒,也能替社長喝酒,於是他們的戀情起於觥籌交錯。不久後小婉被提升爲發行部主任。再不久,傳出社長夫人和小婉大打出手的風波,以至於能幹的小婉只好被調到其他出版社,而社長也不得不在衆所周知的桃色事件中提前退休。

總之伊東和餘藎的戀情始於落日。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很美的開始。最初伊東允許餘藎拍攝時,他只是徑自坐在辦公桌前,忙着自己的工作。但後來餘藎來得多了,他便會主動讓出場地,到其他編室去聊天。後來偶然的一次,他正在接聽電話,顯然談論的話題讓他覺得很無聊,他便漫不經心地看着眼前正在拍照的餘藎。那一刻餘藎剛好被夕陽照耀得無比燦爛,而她的側影就像是一個完美的雕像。那側影不僅勾勒出餘藎的面目輪廓,還勾畫出她豐滿的**。便是那一刻,伊東動心了。那一刻,他真想把眼前這個身上灑滿金色光輝的女人抱在懷中,不管她是誰。

這以後,大凡餘藎拍攝的時候,他就不再走了。他要從頭至尾地看着她,欣賞她,哪怕她不是他的女人。他不僅貪婪地望着落日中女人完美的線條,偶爾他也會走到窗邊,和餘藎一道欣賞那片被她稱之爲大自然中最美的景色。

慢慢地,他竟然和餘藎一樣開始日復一日地關切夕陽。他甚至每天都期待着這個有餘藎鑲嵌其中的美麗時刻。他覺得只有餘藎這種女人才能調動起他作爲男人的夢想和激情。也只有餘藎在他眼前晃動時,他才能意識到自己的麻木到底有多久了。

就這樣,伊東以爲是太陽將他們連在了一起,於是他開始熱愛太陽,熱愛窗外景色。進而他開始聲討自己乏味的人生。幾十年來,他竟然對大自然的萬事萬物毫無感覺,他覺得這簡直是對自然宇宙的漠視和褻瀆。

不久後他和餘藎有了肉體關係。那是一個迷人的黃昏。那些天餘藎出差在外,在全國書市上推銷他們的產品。餘藎不在,總編室諸多事宜運轉不暢,伊東便愈發想念她。每每夕陽西下,他就更是莫名地感傷。後來他打電話催餘藎回來,儘管他知道,行前她已訂好了往返機票。伊東所以要如此催促,其實不過是爲了表達某種牽掛。他覺得餘藎應該能參透他的心意,那時候他想她已經想到神思恍惚。

然後就到了這個黃昏。伊東知道餘藎一行已下了飛機,此刻正在回家的路上。他開始三番五次給餘藎打電話,全是些書籍設計方面的內容,讓她覺得若不立刻返回社裡,就是對工作的輕慢。於是把所有疲憊不堪的同事們都放回家,唯獨她從機場直奔出版社。

餘藎一坐上出租車就給伊東打了電話,告訴他正在往回趕。伊東身不由己地激動起來,甚至手腳冰涼,緊張的感覺,就好像在面對考試或講演什麼的。他開始整理辦公室,並清洗茶杯。關鍵是,他竟然擦拭了向西的那扇玻璃窗。只是在做着這一切的時候,伊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總之他開始心懷敬意地等待落日。他知道等待落日就等於是等待餘藎。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朽木不可雕。在餘藎的感召下他不是也能感受到大自然的詩情畫意了嗎?

然而在落日即將降臨的時刻,窗外卻驀**聲大作,黑雲翻滾,天空瞬時一片昏暗。伊東頓時沮喪失望,甚至某種痛不欲生。爲什麼當餘藎就要回來的時刻卻漫天濃雲?爲什麼在久別重逢的時刻不見了夕陽?

緊接着大雨如注,撞擊着西窗。伊東愈加迷惘起來,以爲沒有了落日,也就沒有了他和餘藎的未來。他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在窗外的風雨飄搖中等待自己渴望的人。他不記得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亦不曾去看牆上緩慢行走的掛鐘。

他最終還是決定取消這次約會。在給餘藎電話中說你還是回家吧。但話音未落就響起了敲門聲。緊接着周身溼透的餘藎就站在了他面前。

那一刻。那一刻伊東簡直不敢相信,他如此魂牽夢縈的女人竟然就在眼前。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想不到自己在五內俱焚中竟已經等到了九點。他於是立刻想到社裡一定已經沒有人了。他不知想到這些究竟意味了什麼。他只是突然發現窗外已悄無聲息,在靜寂中沉入深深的黑夜。

於是他彷彿安定下來。遞過去毛巾想要擦掉餘藎臉上的雨水。但他所做的卻是驀地將這個溼漉漉的冰冷女人抱在了懷中。他自己都不知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力來自何方。他堅信那一刻他並不想那樣做。以他的性格,他至少要事先徵得對方的同意。那一刻他或許太想念餘藎了,於是他不顧一切地徑直地這樣做了。他甚至不在乎餘藎會因此而永遠怨恨他。

就這樣伊東將餘藎緊緊抱在胸前,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而此前,他們並不是戀人。但伊東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開始肆無忌憚地親吻餘藎的肌膚。他做着這些的時候也曾閃念,餘藎會不會反感,進而反抗。但即或被斥責,他也在所不惜,但很快他就知道他們是兩情相悅了。

餘藎沒有拒絕伊東的愛撫。於是伊東豁然開朗。他終於知道他和餘藎的感情,已經不單單是被落日控制了。那是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是日久天長的本能爆發。

在那個晚上他們一不做二不休。伊東鎖上了辦公室的門,又順手按滅了房間裡的燈。

餘藎的沉默就像號令。伊東毫不猶豫地剝光了餘藎。他讓她倚靠在沙發上,然後無所顧忌地貼近她。他說他太想她的身體了。他說他每天都在想念她。他說無論工作還是情感都已經離不開她。他也不能沒有落日,沒有餘藎在每個夕陽西下的時刻走進他的辦公室,更不能,沒有他和她這銘心刻骨的肌膚之親。

如此他溫存着身下這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那麼輕柔的身體,委婉的**,儘管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到。但只要能感覺到她身體中的激情,伊東就覺得此生不枉了。

那個夜晚之後一切都改變了。儘管夕陽還是那輪夕陽,但伊東,他知道他的愛已經無須再憑藉窗外的景象了。

伊東回家時房間裡一片黑暗。蕭檣竟然連一絲光也不給他留下。於是他知道蕭檣一定是不高興了。自兒子半年前留學美國,蕭檣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好像每天、每個時辰都不高興。

伊東小心翼翼推開臥室的門,踉踉蹌蹌地歪倒在牀上。他幾乎同一時刻就步入了夢鄉,但也幾乎同一時刻,他又被身後的錘擊聲弄醒。

迷濛中伊東想打開牀頭燈,努力張開眼睛才發現房間裡已燈火通明。然後就聽到蕭檣的抱怨,又是滿身酒氣,你離我遠點。緊接着一股蠻力幾乎把伊東推到牀下。快去洗澡,不洗澡就別上我的牀。

伊東的大半個身子懸在牀外。蕭檣的抱怨還不曾停止。忍無可忍中,伊東不得不離開溫暖的牀,磕磕絆絆地朝着衛生間的方向。突然他覺得很不舒服,憑什麼他總是被蕭檣擠兌,他到底欠了她什麼啦。

於是他怒氣衝衝回到牀邊。他想說,他們不是不可以離婚的。但他卻看到了妻子**的身體,看到她憤恨中仍不曾失卻的那一份慵懶。於是一股莫名的衝動,讓他報復性地逼向妻子。他本來是想痛打她一頓的,但扭打中卻不知不覺改變了方向。於是夫妻之間的角鬥成了風花雪月,儘管他們都不曾泯滅滿腔的怨憤。

伊東很快完成了這個過程,然後又很快進入了夢境。他記得夢境中快樂極了,只是快樂中沒有心愛的女人。於是不由得長吁短嘆,爲什麼人生總是不盡人意。

夢醒是因爲電話鈴響。恍惚間伊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是睡在沙發上,於是生出一股無名的火。然後就聽到蕭檣在電話裡抱怨,並且抽抽搭搭,彷彿受了無盡委屈。當然他很快就聽出她在和誰說話,電話那端肯定是兒子。但他並不想和兒子說什麼。兒子永遠是兒子,至少在這一點上,伊東對自己充滿自信。

然後他認真地洗了澡,洗盡昨夜和米墟的醉。

之後他神清氣爽走進餐廳,和蕭檣對坐在餐桌前。儘管兒子已經出國,蕭檣卻每頓飯都要擺上他的餐具。這一點也讓伊東非常反感,卻也不想幹涉她荒唐的念頭。

知道我昨晚爲什麼會酩酊大醉?

我怎麼會知道你和什麼烏合之衆在一起。

還記得米墟嗎?

米墟,蕭檣似是而非的表情,哪個米墟?

還有誰,你兒時的同桌,我的校友。

你是說米墟?他不是去了美國?

他回來了。我們偶然在街頭相遇。我們在第一秒鐘就認出了對方,儘管我們都有了很大變化。就彷彿中間並沒有隔着20年,就彷彿我們依舊住在男生宿舍的上下鋪上。友誼有時候就是這樣,我們仍舊是原先的那個自己。

確實很多年沒他的消息了。蕭檣讓自己回到平靜。

他說他拿到美國護照的第二天就飛回來了。他說是因爲這裡的一個女孩子在冥冥中召喚他。

蕭檣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來他此生不會脫胎換骨了。

不過他還像原來一樣風流瀟灑,還說哪天請我們吃飯。或者我們也可以把他請到家中?

蕭檣不置可否地收拾餐桌。

那也是你的朋友,幹嗎這麼冷淡?

他有他的生活,與我們何干。

說不定他會幫助我們在美國的兒子?

誰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他開着一輛漂亮的沃爾沃轎車。他建議我們也買一輛車。他說汽車將帶給你全新的生活理念。

蕭檣不以爲然,你還是那麼相信他?真是不可救藥。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們的生活與衆不同嗎?於是我們做到了未婚先孕,結婚不操辦任何儀式。接下來約法三章,不干涉各自的隱私,並且經濟獨立。而汽車,米墟說,遲早會成爲中國人必備的交通工具。

蕭檣不再說話,轉身離開,走進書房後大聲說,我今天下午有課,你呢?

我?伊東竟然遲疑了一下,我……

不會還是去聆聽米墟的教誨吧。

是的,當然,今天是星期六吧?星期六,我想我該去看望我的父母。我已經三個禮拜沒見他們了,你和我一道去嗎?

你明明知道我有課。

在父母家的小區裡,伊東遠遠地就看到了戴着墨鏡的餘藎。她有點緊張地站在花壇前,和彷彿不認識的伊東擦肩而過。當然他們用眼角的餘光暗示了對方。顯然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他們的行跡很像間諜,偷偷摸摸,只是爲了一己的苟歡。

伊東匆匆走上樓梯,用鑰匙打開空無一人的父母家。他知道這個週末妹妹和妹夫都公務在身,所以父母要去妹妹家爲他們照看孩子。這也就天造地設地爲他們提供了場所。伊東按約定站在窗口,很快餘藎便鬼影般地閃進門來。儘管他們都覺得這種鬼鬼祟祟的感覺很不好,甚至有失尊嚴,但爲了慾望,只能做出如此無奈之舉。

進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不可待地相互給予。他們匆匆地做,又匆匆完成,彷彿不立竿見影就虛度了時光。然後絲絲縷縷纏綿的情話,其中伴隨着熱烈的愛撫。慢慢地,新一輪激情再度奔涌而來……伴隨着他們越來越相互吸引,以至於他們唯一想做的,就是兩個肉體能一絲不掛地追雲逐月了。

那一段伊東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被妻子決意賣房的念頭折磨。自從生活中有了餘藎,伊東家那套閒置的舊房,自然而然成了他們纏綿的溫牀。但妻子一意孤行的舉動,無疑徹底破碎了他們愛的秩序。伊東當然知道蕭檣賣房是爲了籌集兒子在美國讀書的學費,卻不知她是否真的已將舊房提交到房屋交易中心。總之蕭檣拿走了舊房所有的鑰匙,理由是交易中心隨時會帶買家看房。儘管伊東對此心存疑慮,但他已經無計可施。

事實上自從那個暴風雨之夜,伊東就開始計劃他和餘藎的生活了。他們不可能立刻擺脫眼下的現狀,但也絕不會輕易放棄他們的肉體關係。於是他們開始尋找慾望得以延續的機會和場所。那時候,他們幾乎每天下班後都會匆匆趕到舊房,從那裡發出迷人而放蕩的喘息。哪怕只有半個小時,甚至10分鐘,他們也能譜寫出散發着**味道的詩篇。只要身體挨着身體,氣息交匯着氣息。總之,只要一想到舊房那蕩氣迴腸的時光,伊東和餘藎就喟嘆不已。畢竟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只是那樣的光景已一去不返。

伴隨着蕭牆掠走溫暖的舊房,伊東和餘藎就彷彿被趕到了大街上,無家可歸。就彷彿他們的愛情不是愛情,他們的慾望也不是慾望。從此他們只能游擊戰般,將愛慾飄灑在任何莫名的角落,甚至不顧臉面地鑽進小旅館骯髒的鐘點房。

當,他們在父母的牀上完成了第二次,伊**然信誓旦旦,他說他已經不在乎賣房了,賣了房我就可以買一輛汽車了。

汽車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有了車,生活就完全不同了。

餘藎一邊讓伊東爲她繫上乳罩的掛鉤,一邊對着鏡子梳理頭髮。

你怎麼不興奮呢?

餘藎轉身看着伊東,我必須走了,我女兒的補習班就要放學了。

聽着,有了車就等於有了一個我們自己的房子。我們可以把那裡當作我們的家……

說什麼呢,伊東,胡話吧?

我想要買車全都是爲了你,爲了我們。在汽車裡我們什麼都可以做,包括**。總之再不會有人干擾我們,也再不會讓你滿心驚悸。

餘藎捧着伊東的臉,別做夢了。

真的,我的一個朋友從美國來,就爲了他魂牽夢縈的一個女孩兒。回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買了一輛車,他說他就是喜歡在汽車裡**……

餘藎穿上她的外衣。說她真的要走了。她不想讓女兒孤零零地站在街頭等着她。作爲母親,她說她已經很不稱職了。

伊東於是放開餘藎。他從來不想她爲難。他戀戀不捨地把她送到門口。在門口,他長時間將她擁在胸前,在她耳邊輕聲說,等有一天買了車,我會天天接送你……

他們在門口戀戀不捨。他們吻別着最後的溫情。他說他只要貼近她就會立刻燃燒。他說他每一分鐘都可以重新開始。

於是他不想讓餘藎離開。他要她撫摸他的慾望。他要她告訴他,此刻她是不是也想要他。卻聽到她說,別,真的,我女兒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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