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雨還在下,但雨勢已小,撐着油紙傘, 趙日慢慢的向村長家踱去。
她喜歡撐着傘在雨中漫步, 猶記得上一次這樣做的時候還是在國都呢, 就是那一次迷路遇到了伍伊。
現在想想, 趙日還是感到一陣揪心, 如果那時候沒有去阻止的話,伍伊就會被打死在摘星樓裡吧。
人和人相遇都是緣分,緣分讓她在雨天裡迷路, 不自量力的強出頭,再想想後來的麻煩事, 恍然已是前世光景。
胡思亂想間, 已是來到村長家門口, 趙日自行打開籬笆門,進了院子。
村長夫郎一出廚房就看到撐着油紙傘而來的趙日, 笑得溫柔,忙不迭大聲喊:“當家的,趙大妹子來了。”
“大哥。”趙日走到廊下,收起油紙傘,柔柔的笑着, “我來叨擾了。”
“說哪裡話呢, 都是自家姐妹。不要文縐縐的說話!”健碩的村長接過趙日手中的油紙傘大眼一瞪, 然後看到趙日大聲叫她大姐才釋然, 笑着請趙日進屋。
天尚矇矇亮, 兩人進屋坐下沒多久,村長夫郎就做了好滿滿一桌子菜。
趙日和村長一家滿滿坐了一桌子。
“來來來, 阿日嚐嚐我昨天逮到的鯉魚,很是肥美啊!”村長熱情的招呼着趙日吃喝。
趙日夾了一筷子鯉魚,魚肉鮮美,不由得大讚好吃。
客人真心的讚美就是對主人最大的表揚,村長和夫郎眉開眼笑,頻頻勸着趙日多吃。
席間賓主談天說地,加上小孩子們偶爾的童真稚語,氣氛非常的融洽。
客隨主便,飯後,趙日又陪着村長喝起了茶來,孩子們自顧自去玩耍了,村長夫郎在燈下納鞋底。
期間,村長几次欲言又止,看也知道是有事要說,但不知該怎麼開口。要是平時,趙日也就善解人意地引着村長說話,但今天她突然不想從村長口裡聽到什麼話,也許是女人奇妙的第六感作祟吧,她正想着找個藉口告辭,村長夫郎放下手中的鞋底,斜了妻主一眼,道:“當家的,這事還是我來說吧。”
村長一聽到夫郎的話,有些尷尬的咳幾聲,遞給趙日一杯茶,自動退位讓賢。
“大妹子,我有件事想跟你說道說道。”村長夫郎往前挪挪位置,又接着說,“這女大當婚男大當嫁,不管是誰總是要個歸宿的,你說是不?”
說着,也不等趙日回答,他有語重心長的續道:“有個知冷知熱,噓寒問暖的人相伴一生,纔是男兒家的幸福啊!”
聽到這裡,不用村長夫郎繼續嘮叨,趙日也聽出來了,他們還想着伍伊的婚事呢。
“大哥,”趙日停下喝茶的動作,聲音乾澀的打斷村上夫郎的話,“如果是關於伍哥的事,那……”那就無需再提。
“那孩子真是個不錯的女娃啊!”村長一直都退居二線,看着夫郎侃侃而談,現在也忍不住插嘴了。
“雖然說是我家的表親,但我們兩家也是知根知底的親戚,阿日啊,大姐我不會蒙你的。”村長有些急切,這是她第一次做媒人,對象是她的表妹,她真心的想促成這樁婚事。
“三子她個性溫和,待人一直都溫和有禮,雖說不上是大富之家,但也頗有些家底,又懂得憐惜人。男兒家找妻主就是要找個知冷知熱,真心疼惜夫郎的是吧。三子是真心中意你家伍伊的,上次偷偷看過伍伊後,這幾天都害起相思病了。”
趙日默默的聽着村長說着那個女人的好話,心下開始隱隱生出一股子怒氣,端着杯子的手指逐漸用力,她討厭有人想要從她身邊把伍伊搶走。
村長說完後,等着趙日給個答覆,但看趙日不虞的臉色,她開始有些心裡沒底。
趙日在村長妻夫二人的注視下,鎮定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的笑着,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大姐,謝謝你對我家伍哥的關愛。我相信這位三子小姐一定是個可託付終身的好人家姑娘。”頓了頓,趙日掃一眼面露喜色的妻夫二人組,語氣一轉一下打碎了他們的希望。
“雖然我們是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但我家伍哥也是難得的男子,不自誇的說一句,一百個男子裡也挑不出一個比伍哥好的男兒來。姨母臨終前的唯一願望就是伍哥能有個好歸宿,希望伍哥能嫁給好人家當主夫。”
趙日心裡有火氣,話講得很不客氣,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絕不會讓伍哥嫁給人家當填房的,你們死心吧!
村長和夫郎的面色不佳,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心灰意冷,但夫郎還不想放棄,他又趨前一點道:“伍伊嫁過去也是當主夫的,這一點大妹子你不用擔心。”
可惡,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不罷休。“大哥,小時候,伍哥去算過命,算命先生說伍哥以後不能嫁給命格過硬之人,不然將家無寧日。”您那位剋死夫郎的三子親戚命格太硬了,我是決不會答應的。趙日還想着再加上這一句,可是話到口中還是嚥了下去,無謂撕破臉,雙方不好看。
這下,夫郎也無話可說了,他和村長面面相覷,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也只是化爲幾句“來來來,喝茶吧。”
趙日告辭走後,村長和夫郎相視無言,其實他們早知道這樁親事不太可能,都跟她家說了這麼多天了,連個答覆都沒有,擺明了就是想無視。
可是又拗不過三子的苦苦哀求,她們兩妻夫才又來當說客。
呼——,沒撮合成功,不知該如何跟三子說,纔不會讓她太傷心呢?!村長糾結了……
離開村長家時,天已黑透了,雨還在下,趙日撐着傘,提着燈籠,皺着眉峰,一步一步的往家走,但走到家門口,看到屋裡透出來的橘黃燈光時,又卻步了。
腳下一轉,趙日漫步無目的的向村口走去,她需要好好的理理思緒,有些東西不能逃避。
村口近些日子修建了一個茅草亭,供村民歇腳納涼用,現在已入夜,又是雨天,趙日沒想到亭中居然還有人。
一個微微有些發福的年輕女人提着一個燈籠坐在亭中發呆,看到趙日進來,倒是極有禮貌的點頭示意,算是打招呼吧。
一個生面孔,趙日有些詫異,溪水村不大,就那麼幾戶人家幾口人,大家都是熟透了的,沒想到在夜半時分居然會在村口看到一個陌生人。
如果是平時,也許趙日會熱心的去搭訕,但今晚她心情不好,僵硬的點點頭,復又離開茅草亭。
“大姐,請留步!”原先還在發呆的女子也不知是發什麼瘋,居然冒雨衝出茅草亭一把拽住趙日的胳膊,懇求着。
把趙日拖進茅草亭後,女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抹一把雨水,害羞的抿着嘴笑。
“這位姑娘,不知你硬要在下進來,有何要事?”趙日略帶憤怒的詰問。
“啊啊啊——,這個……”女子也許是從沒做過這樣失禮的事,被趙日一喝,更是拘謹,手足無措了。
看到趙日又打算離開,她急了,不禁又抓住趙日的胳膊,連珠發炮般說開了。
“這位大姐,我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我也知道這樣深更半夜的打擾你有失禮數,但我真是……真是想他想得夜不能寐。”
一抹紅暈在女子白皙的臉頰上暈開,她捏捏滴着水的衣袖,越說越是臉紅。
“誰?”
“嗯…..就是那個……”女子吞吞吐吐,囁囁而語聲如蚊鳴。
“到底是誰?!”趙日很不耐煩,她是要找個地方冷靜的,不是給人當問話機的。
“就是趙家的伍伊!”被趙日一喝,女子嚇了一跳,但也因此而有了些許膽量,伍伊的名字脫口而出。
“趙家的伍伊?!”趙日又是吃驚,又是憤怒!她不敢置信的重複一遍。剛剛這個女人說什麼了?她想伍伊想得夜不能寐麼?!
女子沒注意到趙日的神色不對,猶自興奮道:“是啊,是啊!大姐你認識他麼?”
“你問他何事?”幾個字從喉嚨底擠出來時,趙日腦中電光火閃的閃過一個人名——三子!
“嗯?”女子被趙日眯着眼的模樣嚇了一跳,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才恍然大悟,鼓鼓勇氣說出心底的話:“嗯,我想向伍伊公子提親。”
果然是這樣!趙日有一瞬間想一腳把這個胖三子踢到天邊去,今夜對她來說不是一個好夜晚。
“三子小姐是吧?”無視於三子驚詫的神色,趙日磨着後槽牙逼近了她,“三更半夜的打聽男子,簡直就是個登徒浪子,我家伍伊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咦——”三子先是被趙日吼得莫名其妙,然後看着趙日甩甩衣袖冷然而去時纔回過味來。
頹廢的蹲在茅草亭裡,三子深深地後悔了,她不該剋制不住對伍伊的想念,不該偷偷的跑來,不該啊……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