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獄友

聖林又是睡了三天三夜,才醒了過來。又過了半個月,身體逐漸恢復了。

這讓看守所王醫生感到很驚奇。

這麼多年,他見過被警察打的人多了,象聖林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僅是聖林超強的的忍受力,還在於聖林那雷霆萬擊秒殺幾個警察的超強戰力。

要知道,那可是在受了50個小時的刑訊逼供之後的反擊。

一般的人,別說反擊,就是能夠扛下來,都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讓最他驚奇的,還不僅是這些,而是聖林類乎逆天的自我恢復能力。他總是能夠在自己預計的時間之前恢復正常。

他不知道聖林是因爲意志超強,還是體質異於常人。

實際上,這兩方面的原因都有。

王醫生給聖林體檢完,兩人嘮了起來。

當然,嘮的是與案情無關的事。

別說醫務室裡有監控,就算沒有,王醫生也不會嘮這些。

就算他對聖林再同情,再欽佩,他也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警察和一個犯罪嫌疑人之間,是永遠隔着一條鴻溝的。

“聽說你也會算命,給我算算。”

王醫生說道,順手給聖林扔了五包煙。

算命的規矩,他是知道的,不能夠給人空算,也就是說,必須對算命先生有所表示。

即使是親生父子之間,不要錢,被算着也要用磕頭等方式表示感謝。

聖林用大六壬起了一課。

此日是壬辰日,得四課子乘螣蛇加戊,未乘天空加子,亥乘朱雀加辰,午乘白虎加亥。

三傳子乘螣蛇爲財爻,未乘天空爲兄弟爻,寅乘天后爲官爻。

此課本應是妻子懷孕之象,但再一看,雖是懷孕之象,卻非正妻。況且王醫生已經50多歲了,妻子懷孕的可能性,顯然不是太大。

再推課例,聖林發現,應是偏妻懷孕。

偏妻,用現代的話講,就是小三兒。可孩子卻不是王醫生的,而是別人的。

聖林看了王醫生一眼,王醫生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既然請你看,就是實心實意。有話但說無妨。”

“那我就不客氣了。你的小情人懷孕了,但孩子卻不是你的。”

“那孩子是誰的?那人長什麼樣?”

“30歲左右,好穿黑色衣服,姓曹,個子較高,皮膚較白,臉上寬下窄,有點水蛇腰,內八字腳,此人屬豬,是個司機。”

“他們兩個是前年認識的。胎兒是個男孩兒。但是,不能存活,一個月後,必定打胎。”

“到時後,你們兩人也是緣分將近,各奔西東。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有這麼個人?”

王醫生呆呆地看着聖林,張大了嘴,內心震撼不已。

陸煙客的算命本事,他是領教過的。想不到聖林也有如此本事。竟然算的絲毫不差。

他本身沒有生育能力,他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小情人一懷孕,就知道她出軌了。

他不在乎在情人身上花點兒錢,也不在乎情人在感情上走私,畢竟對方纔20來歲,指望他對自己一個50來歲的半大老頭守身如玉,連他自己都感到要求太高。

但他不能夠容忍情人把孩子安在自己頭上,並藉此要一大筆錢。

現在,他心裡有底了,孩子的親爹也能對上號了。只要攤牌,小情人的非分要求自然不了了之。

聖林又看了一下王醫生的八字,時支子被日支戌克,又被時幹己土克,月令是辰,月日相沖,子又爲印星,克子息宮。很明顯,就是沒有子女命。

子水受傷嚴重,辰爲水庫又被衝,生殖系統註定有病。再用六壬課印證,得出上述結論,可以說是鐵板釘釘之事。

“你出生時的房子,左右兩邊都有水。你家的祖墳前面的照山是木型山,100米之內有高大的樹木,墳右邊高,左邊低。右後方有一條彎曲的小路。左後方是高大的石頭。” “你家上一代出過賊人,去年,也就是2011年辛卯年,祖墳遷移了。”

“你父親去世時,你沒能送終,但給你母親送了終。兄弟姐妹一共5人,但有一個早年夭折了,實際存活4人……。”

王醫生越聽越心驚,自己就好像是一個透明人,在聖林面前一絲不掛,就連一些很隱秘的東西,在聖林那裡都一目瞭然。

“聖林,你說你沒有殺人,現在我是徹底相信了,就憑你這本事,給人算命都能成爲富翁,那裡還要去殺人,掙那幾個血腥錢。”

“不過,我也幫不上你什麼,但我相信,你早晚會洗清冤情的。回去好好呆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男子漢大丈夫,永不言棄。”

按照看守所的規定,在押人員之間,是不允許互相探討各自的案情的。

這是因爲這種現象很普遍,所以纔有了這條規定。

許多時候,規定就是爲了打破規定而制定的。這個規律,在看守所裡同樣適用。

所以,關在一起的嫌疑人之間,互相探討各自的案情,也就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聖林已一進看守所就表現了強大的戰鬥力,又和陸煙客有親密的關係。號里人對他的地位已經承認了,不會有人站出來挑戰他的權威。

但對他沒有殺人的說法,除了陸煙客之外,幾乎是沒有人相信的。

儘管他們幾乎都是警察抓進來的,警察是他們的天敵。但有一點,他們又和警察幾乎百分之百一致。

那就是,他們也都本能地相信這樣的邏輯:你沒事兒,警察會抓你?

多數時候,這種邏輯是正確的。但並非就沒有例外。

象聖林這樣被刑訊逼供如此之狠、如此之久,但卻絲毫沒有屈服的人,在看守所已經十幾年不見了。

在對聖林用刑時,陸煙客曾經多次找過王所長,質問看守所對刑警隊如此用刑爲何不予制止。

王所長說:看守所是警察局的兒子,你指望兒子頂撞老子,可能嗎?

還不如咱倆換個個兒,乾脆你來當所長,我進號裡當個號長。那是你就知道是什麼滋味兒了。

陸煙客知道王所長實際上是做了努力的,也知道他的難處。不過仍然憤憤不平。

在給王所長預測彩票號碼時,幾次故意說錯,害的王所長賠了一萬多金幣。

不過,他仍然不願意放過王所長,趁機從王所長那裡爭取了一些條件。

這裡所謂的條件,是號裡的行話。意思是某些方便、優待。如可以吸菸,或吸菸裝作看不到。不用坐板兒,或者少坐板兒,或者坐板兒時,對姿勢要求寬鬆等。

陸煙客以在看守所不能搞封建迷信活動爲由,不再給王所長預測彩票號碼。王所長早已從中得到甜頭,如何肯捨棄?承諾給聖林最優厚的待遇,並拿出別人孝敬他的4條香菸給陸煙客。

陸煙客豈肯被輕易打發,又要王所長內定301監室爲本週號內秩序流動紅旗獲得者,爭取到了號裡每人2個雞腿的獎勵。

現在,幾乎所有的在押人員都相信:聖林是冤枉的了。

其原因很簡單,在經歷如此嚴刑逼供之後,仍然能夠不招供的,除了真的是無辜的之外,也實在沒有什麼其他的解釋了。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聖林成功地秒殺4個警察,並將他們關進了鐵籠子裡。

對於這些對警察恨之入骨而又無可奈何的在押人員而言,這是一個巨大的心理勝利。

尤其是它的象徵意義:警察也不是不可戰勝的,警察也有像狗一樣甚至還不如狗的時候。

芳姐仍然經常給聖林寫信,這讓聖林既好笑又無可奈何。

他有時甚至想:這要是叫青寧知道了,說不定會怎麼笑話我呢。

他曾經叫跑腿兒的大廚盧師傅捎信兒,告訴芳姐不要再寫信了,可是毫無用處。

信照樣寫,且有了許多抱怨,說聖林無情無義,心狠,儘管如此,可她芳姐不在乎,仍然癡心不改。

不過,最近的情形有了一些變化。首先,來信的頻率降低了,由原來的每天一封,改爲3天一封。

其次,篇幅加長了。

第三,簽名變了。

原來的“芳”字,寫得歪歪斜斜,潦草隨便,現在,不僅寫得頗有一些明星簽名的風格,而且進行了美化設計。

“芳”字的草字頭的一橫,是一支箭,兩個豎則是兩個心,下面“方”字的一點則是一朵怒放的花兒。

最主要的是,語言的風格變了。

由原來的直率甚至粗俗,變得委婉、含蓄、文雅。

比如,以前信中說:願意和你連續作戰,**到天亮。

現在則說:桃花任君採,玫瑰爲君開,與君琴瑟和諧,不捨晝夜。

如果只看書信,還真的會讓人以爲,這就是古代某個大家閨秀的手筆,而絕不會是興陽歡場的大姐大。

風格突然爲之一變,定是受到了別人的指點。看來,一定是女號裡來了一個女小資、白領、知識分子之類的人物。

事實也確實如此,女號裡,來了一個興陽大學的女講師,因爲丈夫一再出軌,甚至將女學生公然領到家裡明鋪明蓋,女講師忍無可忍,就不再忍耐。

一天夜裡,趁着丈夫睡着,竟然一剪子把丈夫的命根子剪了下來,然後從容投案。

不過,最相信聖林無辜的,還是湯文靜。

這個曾經的興陽最知名的老大之一,以他敏銳的觀察力和縝密的邏輯推斷力,再一次證明了一個事實:黑社會老大絕非只是殺人放火的魯莽之輩,而是有着高智商、高情商的人。

當湯文靜成名之時,金志柏還只是個在學校周圍調戲女學生的小混混,因爲得罪了人,不得已投入湯文靜門下。

不過,金志柏那時也沒有讓湯文靜失望,表現很賣力,地位節節上升,直到成爲湯文靜的左膀右臂。

湯文靜將拆遷公司放心地交給金志柏打理,自己樂得醇酒婦人風流快活。

只是後來金志柏已經容不下湯文靜這個太上皇了,於是,設計用一包毒品將湯文靜送了進來,並舉報了湯文靜以前在拆遷中放火、砍人、潑糞、綁架之類的線索。

雖然販毒罪沒有定上,但縱火、砍人的事,卻不容抵賴。只是因爲沒有人命,雖然黑社會的罪名難逃,但死刑卻是不大容易打上。

剛進來時,湯文靜曾經想挑戰陸煙客的權威和地位,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除了朱雀和太常打了他幾下外,算是過了關之外,就沒有人再打壓排擠他。

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萬種,但每個人的行爲選擇的準則卻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既然自己已經取得了在看守所裡可能是最好的處境,自己還有什麼必要去挑戰現存的秩序呢?

況且,無論從哪個角度說,陸煙客都算得上是個好號長。

同其他號長相比,陸煙客不僅不要號里人孝敬,反倒常常在同號人身上搭錢。

號里人各花各錢,除非自己願意,沒有人能用各種或明或暗的手段侵佔他人財物。

湯文靜覺得,陸煙客治下的301號被稱爲文明號、和平號,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比法外那些什麼窗口掛着“文明號”的單位都來的更真實,更名副其實些。

湯文靜不差錢兒。每個月,老婆都會在他的賬上準時存入5000塊錢。

這些錢,足夠他買燒雞、肘子、紅燒肉、水果,還可以從勤雜手裡買高價香菸和酒了。

每月花個幾百塊錢,給號裡的小妖兒們買點兒菜,扔幾包煙,他的吃喝拉撒睡自然有人給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這種不用算計、打鬥的局面對他有利,他又何必去試圖改變呢?

時間久了,他也漸漸發現了陸煙客和王所長等人的關係,那種關係雖然也是一個監管者和被監管者的關係,但卻絕非僅僅如此。

如果是我,能不能做到像陸煙客那樣呢?恐怕很難。

此時,他越發覺得,自己當初沒有挑戰陸煙客而採取合作的態度是極爲明智的。

他本就奇怪,象陸煙客這樣的人,怎麼會以招搖撞騙這樣的罪名進看守所。現在他明白了,陸煙客正如他自己所說,確實是事先在這兒等着聖林的。

只是他仍然不明白,等人在哪裡不能等,爲什麼非要到看守所裡來等?

不過,這也不是湯文靜最關心的事情。

關鍵的問題是:陸煙客和聖林都不是常人,雖然他還不能完全說明白他們究竟有何與衆不同,但有這種感覺就足夠了。就能夠讓他決定,究竟以何種心態和方式與他們相處了。

所以,當聖林受傷時,他對聖林照顧的盡心盡力,就好像親兄弟一般。

許多時候,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我的心怎麼變得這麼軟,竟然有些婆婆媽媽的了。

難道我真的把聖林當做了親兄弟?

其實,他內心裡更隱秘的意識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已經把聖林當做自己將來向金志柏復仇的可以依靠的力量了。

戴青寧事件之後,陳餘案的辦案人員有了調整。

肖軍不再負責陳餘案,劉靈月也被調出。鄭子祥走馬上任,成爲陳餘案的負責人。

不過,對此時的聖林來說,鄭子祥和肖軍也沒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

只是鄭子祥求證聖林是否和金志柏有過什麼交集時,聖林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原來,金志柏是這個案子當中一個很關鍵的節點。

鄭子祥沒有采用肖軍的逼供戰術。

除了上面不允許再對聖林用刑之外,鄭子祥也不認爲對聖林用刑會有什麼效果。

一開始,他就強調自己和肖軍的不同,並一再提起上次放了聖林的事。

其用意很明顯,就是要聖林相信,他是講證據的,是專業的,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可以說,他的方法還是有效果的。因爲聖林對他還有一定的信任,所以放棄了沉默戰術,開始配合鄭子祥,並強調金志柏的疑點。

不過,事實再一次證明,聖林的本性天真、淳厚是那樣無可救藥,竟然一廂情願地認爲,警察會按照他的思路去思考。

鄭子祥見聖林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不悅,心道:是我辦案還是你辦案,真是不知輕重。

但他也知道聖林的脾氣,雖然心裡不高興,也沒有流露出來。

他也確實有些害怕聖林的脾氣,擔心他一不高興,再來個一言不發,自己可就尷尬了。

鄭子祥雖然從來不靠逼供辦案,甚至還有些同情聖林,但並不意味着他就會安聖林的思路決定自己的辦案方向,更不認爲自己有義務爲聖林翻案。

他辦得案子多了,許多人都說自己是冤枉的,可最後都被判爲有罪,一個個進了監獄。

上次放了聖林,是因爲事實太過明顯,不得不放。

這次,許多新的事實、證據出現,而且,整個大環境也不一樣了。

他不禁有些可憐甚至鄙夷聖林了:就算你曾經擁有戴青寧那樣如花似玉的美人,曾經擁有軍校教員、海軍陸戰隊上尉軍銜、電視臺記者之類的光環,還不是一樣被肖軍打得像狗一樣,還不是被我捏在手心裡?

事到如今,竟然還幻想着不進監獄,還幻想象上次一樣發生放人的奇蹟。

你以爲警察局是你家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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