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鳶走到他身前,仰頭看着他。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覺得有些心軟,於是她悄悄舒了口氣。
“陛下。”
她輕聲叫他。
楚凌沉的眼底還帶着濃重的青灰色,聽見聲響,他的眼睫微微顫了顫,卻仍然沒有什麼迴應。
顏鳶就知道,這狗皇帝大約又是生氣了。
她雖不確定他到底是爲何情緒不佳,但這狗東西既然沒走,便是擺明着等着她順毛,於是她低着頭嘆息着道:“楚凌沉,我們還未好好說過話。”
這幾日來發生了太多變故,冬獵之後,她又因爲洗脫不了嫌疑被軟禁了起來,她還沒有和他真正開誠佈公談過話,敘一敘真正的久別重逢的舊。
楚凌沉臉色陰鬱,一動不動。
顏鳶邁動了腳步,朝着他走近了半步。
楚凌沉的呼吸一頓,終究閉上了眼睛,伸出雙手輕輕擁抱住顏鳶。
顏鳶稍稍愣了愣。
她和楚凌沉從未有過這樣的接觸。
沒有猙獰的束縛,只是淺淺的相擁。
她可以感覺到楚凌沉手臂自然而然地落在自己的腰側,他的呼吸均勻地落在她的耳畔,帶來一點點溫熱的酥癢。
這樣的相擁安靜而又溫和,像是秋日裡躺在草原上,風吹動荒草拂過身體與心,她身體裡涌動的紛亂的思緒也隨之平靜。
顏鳶發現自己喜歡這樣的相觸。
她向來誠實,於是伸出手環抱住楚凌沉的腰。
楚凌沉的腰比她想象中要細,顏鳶稍稍用了一點力氣,才終於切切實實地抱住了他,而後忽然感覺到楚凌沉的胸腔顫了顫,氣息微亂。
顏鳶有些疑惑地擡起頭。
楚凌沉的臉上有些異樣的窘迫。
但很顯然,已經不生氣了。
這狗皇帝近些日子來的脾氣越發陰晴不定,但似乎也意外的好哄。
他既然已經消了氣,她便朝他笑了起來:“我們也聊一聊?”
暴風雨終將來到,眼下是平靜的暴風眼,難能可貴的時機應該用來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楚凌沉又皺起了眉頭,但最終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顏鳶便領着楚凌沉進了別院的小屋。
她原本只是想溫一壺茶,坐下來以寧白的身份,好好與楚凌沉敘敘舊,好好聊一聊過去發生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商量一下對金絲玉墜的處理。
只是不知道爲何進了房間,又被楚凌沉帶到了牀前,自然而然地就上了牀榻。
牀榻上楚凌沉解了她的髮髻,低眉吻她的眼睫,然後擁抱着她閉上了眼睛。
顏鳶看着楚凌沉已經青得泛黑的眼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皇帝陛下這是又想要補覺了。
顏鳶:“……”
顏鳶嘆了口氣:“安神香還是要用的啊。”
楚凌沉低聲應:“嗯。”
顏鳶信他纔有鬼,她無奈道:“會死的啊。”
楚凌沉不作聲了,呼吸也漸漸變得平緩。
正事還沒有提,顏鳶怕他真的就睡過去了,急急地挑着要緊的事情與他說:“月容公主確實有東西在我這裡,是一個金絲玉墜,但不知與藏寶圖有無關係。”
楚凌沉睜開了眼睛。
顏鳶低聲道:“是她自己給我的,讓我好好保管,但我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給我……”
她隱隱有所感覺,這也許與她和月容公主相似的長相,以及她的身世有所關聯,但這種大事……若無憑證,猜再多也是枉然。
顏鳶覺得頭又痛了。
她揉了揉眉心,換了話題:“我在森林中的已故禁衛的身上看到了一種特殊的傷痕,那種傷來源於先帝在位時的特遣軍,魁羽營。”
楚凌沉面色不改,顯然是已經知道了。
顏鳶想了想,低聲道:“當年雪原誅殺我們的……也是魁羽營。”
如果可以,她本不想提起那一場晝夜連綿的追殺,不論對是見薄營還是她和楚凌沉,那都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
可是現在魁羽營又出現了。
這種被噩夢重新追逐的感覺,激起了她內心深處埋藏最深的戰慄,還有隨之而來的熱烈的希望,她好想,想抓住這次機會,讓幕後的人血債血償。
顏鳶壓抑着呼吸。
沉默在房間裡蔓延。
過了許久,楚凌沉握住了顏鳶的手。
他把她緊握的指尖一根一根掰開,緩緩地撫蹭她掌心的傷疤,問她:“疼麼?”
顏鳶回過神來,笑道:“早就不疼了。”
楚凌沉低道:“當時呢?”
當時?
顏鳶愣了愣,遲遲明白過來楚凌沉是在問那年疼不疼。
雪原之上,她用一根麻繩繫住自制的木筏,拖着他在雪地裡行走。
那時候確實是疼的。
麻繩勒進肉裡,鮮血把繩子都染成了深紅色,綿延的覆雪森林好似永遠都走不到盡頭,每時每刻都在反覆權衡着,前路和命,究竟哪個會更長一些。
那時疼痛與絕望交織,冰天雪地的噩夢在之後纏縛了她許多年。
而如今時過境遷,楚凌沉握着她的手,眼瞳中倒映出她的臉。
“手疼倒是還好。”顏鳶回望着楚凌沉的眼睛,緩緩道,“主要是胸口疼。”
楚凌沉呼吸一滯:“胸口有傷?”
顏鳶在他的注視下慢慢收斂了笑意,冷漠道:“沒有傷,氣得疼。”
雪原之上,她不知道聽了他多少聲陰陽怪氣的“寧小將軍”,一邊走一邊還要變着法與他脣槍舌劍,沒有氣死已經是老天賞臉了。
楚凌沉一怔。
一時間許多記憶重回。
原本晦澀的冰冷的記憶,在這一刻好像變得又不太重要了。
他俯身擁抱住顏鳶,閉着眼睛用手指重新描摹了一遍她的臉,終於埋在她的肩頭笑了出來。
“久違了,寧小將軍。”
“……”
楚凌沉擡起頭又親了親顏鳶的眼睫。
他的指尖輕輕在顏鳶的耳後摩挲,指尖悄悄繞了一圈髮絲,而後溫柔的脣輾轉落到她的脣上,原本是點到即止的吻漸漸變得纏綿深入。
顏鳶有些癢,身體也有些泛軟,於是她伸出手攬住了楚凌沉的脖頸,攀附着他閉上了眼睛。
輾轉浮沉中,還有一點心事掛在心頭。
顏鳶在氣喘吁吁中退開了一點距離,低聲問他:“你這幾日……是不是根本沒有休息?”
她不知道他到底多久沒有休息了,但眼下他明擺着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整張臉蒼白得沒有血色,唯有眼瞼下的青灰色令人看着觸目驚心。
楚凌沉低聲道:“嗯。”
他應得敷衍,指尖已經挑開了顏鳶的衣帶。
顏鳶按住了他的手腕:“……你該好好休息。”
楚凌沉眨了眨眼,擡起頭吻顏鳶的下巴:“嗯。”
話雖如此,他的手卻調轉了個兒扣住了顏鳶的手,帶着她的指尖舉過頭頂,低頭含住顏鳶的脣齒,低喘着用行動碾壓否定她的建議。
顏鳶:“……”
顏鳶在凌亂中黑了臉。
這狗皇帝怕不是自己的身手有什麼誤解。
顏鳶微微屏氣,手腳並用,只用了最簡單的招式就控制住了他的動作,下一瞬間攻守易形,她覆身壓在楚凌沉身上,劉海幾乎要觸碰到楚凌沉的眼睫。
“睡吧。”
顏鳶溫和地建議。
“……”
“楚凌沉,你必須休息。”
“……”
“……不行。”
“……好。”
楚凌沉看着顏鳶,忽然間眼睫彎起,笑了出來。
顏鳶看着他少有的笑靨,不知道他這算是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
很快她就發現,很多事情也並非“行”與“不行”可以概述的。
她不知道如何界定他是否遵守承諾,因爲楚凌沉他好像確實沒有反抗,他乖順地躺在她的身下,仰着頭淺淺的親吻她的脣。
顏鳶愣了愣,沒有反抗。
畢竟這只是一個吻。
一個蝴蝶振翅般輕淺的吻。
顏鳶耽於他的親吻,漸漸地迷糊了神智,等她反應過來時候,爲時已晚。
楚凌沉的手掌抵着她的脖頸,忽然纏綿的深吻彷彿是要拉她墜入漆黑的暗夜。
不知不覺,髮簪被拔了,衣裳也被解了,親吻綿延而下,肌膚與肌膚相抵帶來一陣陣的戰慄,他的指尖如同小小的火苗,在她的身上逐漸蔓延成燎原的戰場。
“楚……凌……”
“我在。”
楚凌沉低聲答應她。
他保持着被她欺壓的姿勢,自下而上擁抱着她,以最臣服的姿態,做着最放肆的事情。
趁她迷惘,誘她沉溺,直到逼得她的呼吸都破碎不堪,身體徹底綿軟傾軋在他的身上,他才重新吻住她的脣,不給她留下丁點喘息的機會。
再然後,他便聽見了她細碎的聲音。
那聲音細如蚊吶,模糊不清,像是快要哭出來。
楚凌沉終於大發慈悲退開了一點點距離:“……嗯?”
顏鳶咬下自己的嘴脣,她僅剩下一丁點清明的意識,全部用來在心中默唸《嚴軍十二條》。
雖然……也並沒有什麼用。
楚凌沉的吻再次落下。
顏鳶被迫承受,終於泄氣呢喃出了聲:“……楚凌沉……”
楚凌沉停下動作,眼圈微紅:“嗯?”
顏鳶重重喘氣。
最終哆嗦着指尖抱住了他的脖頸。
她把頭死死埋在他的肩口,含混地吐出艱難的字眼: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