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秋屏坡會
將寶刀收好, 司徒仁以此說明休戰之意,他武功再高,寶刀再厲害,終究寡不敵羣,但一對六,折到百招外,實是罕見罕聞,爲了不吃這個虧,唯得搬出名聲那一套,說道:“華山人多欺人少也就罷了,居然還有外援,‘劍客’的譽號原是這樣得來,老仙我總算領教了。哈哈```”·
誰都不吱語,這確有損劍俠的名頭。
意識到自己出手魯莽,向麗琪惺惺不好意思:“我們只想幫忙,不知竟累各位折了臉面,對不起。”
陸世寒沒責備的樣子,反安她幾句:“姑娘無需自責,對他那種毫無道義人,大可不用守什麼武林規矩。外面的人愛怎麼傳,隨他們便。華山派陸世寒還要多謝兩位姑娘援助呢。”並引識另外三人。
聽過華山諸人劍號,卻沒交過面,是以向麗琪只知他們全稱而不識他們各人的姓甚名諱,當下自紹,又舉了簫星竹同大家見禮。
四劍聽她自報家數,方知她便是義幫新任,驀地裡多了幾分敬重。
對着司徒仁,無常子道:“司徒前輩,你長我們兩輩,若說單打獨鬥,實質上說是大看不起你老人家,對麼?”
司徒仁大笑,聲撼裡許,衆人聞之膽寒,他道:“好小子,行!”心想:“這六個後生新干,羣起而攻還真不易打發。”說道:“老仙沒時間陪你們鬧,告辭。”
“赤刀老前輩,留下破胡刀!”陸世寒大喝。
司徒仁道:“寶刀是老仙搶來的,你也可過來搶,問題是你要有這個實力。老仙知道你沒那能耐,你們想一擁而上?”以此反激,就是讓他們不合力出戰。
上來一步,秦桑海道:“你是前輩,一對一不公平,我們就四兄弟,亦無須外人插手。”
那知司徒仁呵呵笑之,頗含輕視,道:“等華山七位劍客湊齊先吧。”言了,啓步欲走。
乾坤三寶見無便宜可撿,唯有自己出面,一齊用“飄渺閒蹤”的步法飛落,擋了去路。北官傲日側身,頭稍低,及肩紅黃相間的毛髮風中輕擺。 嬋娟子笑臉伴送,如春風沐面,右手撫弄着扎垂右肩前下一小辮子。馮孝賢表情無波,站師兄姐中間上來一點,秀目在衆相打轉,最後停在司徒仁身上。
三人的身份,無常子等行走江湖多時,並不陌生,道:“師父說的沒錯,真鋒破胡會給整個武林帶來浩劫。東華子出動乾坤三寶,非同小可呀!”
以前去紫雲奄找老友敘話,怎個來怎個還,有了寶刀後,司徒仁就像一坨屢,一羣蒼蠅圍着打轉。
尚不悉世故馮孝賢,說話直骨直白:“司徒老妖,把破胡刀留下,自行離去,可免你皮肉之苦。”
這是司徒仁聽過最好笑的笑:“老仙我在江湖上夠狂的了,沒想到你這麼個小丫頭比我還狂,也對,身爲乾坤派東華子的得意門生,是該狂的。”
更具性格的北官傲日道:“我師兄妹敬你是武林前輩,才把客氣話說在前頭,不要給臉不要臉。”他識得世理,只是生來傲慢,不可一世。
司徒仁哼道:“乾坤派真是一個比一個狂妄,但我老仙不是嚇大的。即便你們師父東華子此刻站在這,也不敢這般口氣跟我說話。你們幾個大目中無人了,想怎麼來着,說,須教你們舔點苦頭。”
風情的嬋娟子小擺雅姿,道:“我們只是討回原屬於本門的東西,你據別人之物爲己有,羞也不羞?”
破胡刀追根究底是成於何人之手,沒人能說得清。司徒仁道:“這個理由似乎有點牽強附會,只因十幾年前你師父東華子曾一時擁有就說寶刀是你們乾坤派的,算那門子道理?後來讓人家玉真聖尼搶了去,你怎麼不說是人家聖尼的?這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神兵嘛,當然是能者居之了。”
馮孝賢乃東華子三徒中最小的一人,可她賦高資深,武功修行在師兄姐之上。是以年輕卻闖出“採星姑”的名頭。她道:“好個能者居之,那晚輩得罪了。”話一收口,便如電光火石般欺上,施展這路自創的“移身換影摘星手”中的步法“移身換影”,遊走。
“摘星手”是往敵人身上諸穴擊出,速度之快前所末聞。
初見這路步法,司徒仁震驚異常,擺開衡山派“福祿壽三仙賜恩掌”對討。
一上手馮孝賢就先聲奪人,原是起了好兆頭,怎奈敵我功力懸殊,打到十來式,已無攻勢,全是以得意步法躲避,只怕捱多一刻非吃招不可,委得撤退回來,卻道:“晚輩的這路移身換影的腳法怎樣?請前輩指點指點。”
武學大家的司徒仁崇武尚拳,於諸般技藝都有點睛之解,遇到生平少見奇招妙式,又被她一問,當下忘乎所以,廣抒己見,津津樂道:“步法靈動輕捷,變相微妙,神鬼莫測。是按二十八星宿和北斗七星的方位爲路徑走勢,其中又含有伏羲六十卦和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的萬般變化,每重變化繁鎖深奧,說是瞬息移身換影絕無浮誇。”
馮孝賢心下折服,道:“前輩識究淵博,竟一眼便瞧出我這套步法綱要,不愧爲武林名宿。晚輩初成此技,其諸多妙着未解,在你老面前丟人了。”她自悟這項奇功,以手法和步法結合,集乾坤衆藝之長所創,東華子大加讚譽,曾也指津過,“採星姑”故得其名。她雖是好學兼資質猶豐,終限於歷淺識溥,所以這項技法乃遺漏甚多,說“在你老面前丟人”實想套話,盼他能道出其中的不足之處。
司徒仁料不到她這番心思,只覺佘興未盡,仍是言無不盡:“的確有許多地方需要更進,你將伏羲六十卦的變化加入,原無不妥,卻又硬把周易三百八十四爻塞進來,就有些免強了,因爲周易三百八十四爻是周文王從伏羲六十卦中發展而來,你此舉實有畫蛇添足之嫌。我看你施步時一入周易三百八十四爻方位便有阻滯,正是很致命破綻。依老仙說,你不如屏棄伏羲六十卦,直接與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相融合。”
一老一少,一個解剖武學之道,一個聽得如飢似渴,於旁人不聞不問。
聽到這裡馮孝賢就犯悶了,問道:“前輩說我加入的周易三百八十四爻是生搬硬套,怎麼又叫我去伏羲六十卦反留周易三百八十四爻?”
司徒仁道樂此不疲,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六十卦是上古先聖伏羲發明的,傳至殷周,周文王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將六十卦演變成三百八十四爻,其精華當比六十卦較高。想這路步法達到完美的境界,六十卦和三百八十四爻只能選其一,既然要選,自然是取好的,去除次好了。”
登時眼前一亮,馮孝賢久未得解的難題終有了答案,但學無不厭,她還未滿足,說道:“那不是又得來過麼?有沒有直接一步到位的方法?”
司徒仁心血來潮,道:“各家各派輕功出入不大,可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如我衡山派的‘踏雲飛’,專重內修,起步沉穩,每一腳踏出都樁子釘死在地上那般,這時你要將關元的真氣,自大赫至脾關、伏兔,直達中封,諸穴一通,功力便順經脈而聚集足少陰的肝、腎、脾、胃四經,得氣沉下盤,方來去如風。你試試這個法門從新修習移身``````”說着忽地想到什麼,便半中住口。
知他悉破自己的用心,再問下去也枉然,馮孝賢呵呵笑道:“多謝前輩,晚輩受教了。”
愣了會,司徒仁才省然,說道:“好你個小不點,原來你套老仙的話,想窺我衡山派玄門正宗的內功心法。”又想話從自己口出,沒人相逼,可怪得了誰。
衆人聽他道來至情至理,也長了些見識,學海無涯,多學點東西總不是壞事,所以沒誰發話攔止。司徒仁不事正途,但武功博深是無可質疑的。馮孝賢以初更之年,創就武術招式,於江湖而言,實屬不小的震撼。
秦桑海敬嘆不絕:“乾坤派的倒出個奇女子,年紀輕輕的竟想得出令人刮目相看的微妙步法來,若非親眼目睹,我秦桑海還不敢信。”
優其是簫星竹,更自愧不如:“是的,虧我跟了師父這麼久,武功都沒學好,別說自創招式了。”
白敬秋自諷道:“我白敬秋冠稱‘斷影劍’,在這小姑娘面前也暗暗失色,看來‘斷影劍’的封號得改改啦。”
“呸!”向麗琪嗔道:“其師不善,其徒必邪,中原武林又多了個大魔頭。”
沉思片刻,陸世寒道:“趁其羽翼未豐,我們先下手爲強。”
乾坤派是時今武林一大門派,如東華子失了高足,誓不干休,定發兵華山,必會引起諸多禍端,而且這馮孝賢尚幼,說不好還會變惡爲善的。
伸手一按,無常子道:“二弟莫要亂來。”他做事沉穩,此次出任,陸頂峰舉他爲首,因之他的話也有點份量。
四劍素來和睦,凡事有商有量,四人中,只要一人持異,此事就不得實行的。
遇上難得的奇才,司徒仁愛惜憐憫,他一身絕學,卻沒個像樣點徒弟,後繼無人,不免鬱郁,一心想覓個天賦奇資的青年來接承銥鉢,眼前就有一位,可礙於敵我勢難兩立,趁早打消收徒的念頭,說道:“小丫頭前途不可限量呀。還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你們三個小崽子一起上也無仿,老仙我便陪你們玩玩。”
這時,北官傲日朝馮孝賢遞個眼色:“師妹,再上!”
有多少斤兩,馮孝賢自知自事,苦道:“不行了師兄,那老賊已知我步法的罩門所在。”
假若三人齊上,也是輸多贏少,可又不想眼巴巴看着司徒仁大搖大擺地離開,好不容易他才落單的。心念一動,說道:“華山派的幾位師兄都在呀,乾坤派北官傲日和師妹嬋娟子、馮孝賢見過華山諸位師兄。”
華山各人均知邪門正道不相往來,各人擡手一輯,算是迴應。
秦桑海暗道:“哼,你現在纔看到麼?”
北官傲日道:“久聞華山七劍客大名,師兄妹幾個素所敬仰,各位以俠義自居,眼下便有個大惡人在此,貴我兩派何不聯手將其殲滅,爲武林除一大害。”
正邪從不往來,無常子昂然道:“我華山派正戶名門,蓋不能與邪魔歪道爲伍。”
輕甩了下長袖,嬋娟子含笑說道:“除惡爲先,遠較你們的聲譽來得重要吧,放着惡魔不懲,卻只顧自己的名望,難道這便是華山劍客的作風。”
華山諸劍知他們打的什麼算盤,但這話確然甚理,陸世寒道:“除惡事大,聲名爲輕,不知大哥有何高見。”
無常子道:“聲名如煙如霧,我們也不在乎這些,斬妖除魔方至重。好,我們就向赤刀老前輩討教幾招。”
“討教”、“指教”往往是含有挑戰的意思。
四人一條心,抽出長劍。白敬秋道:“大哥說的是,向幫主,簫姑娘,咱們一塊上,這廝殺人放火的時候,可沒規炬道義,跟他講公不公平,那是弄髒我這張嘴。”
向麗琪精神一振,司徒仁曾兵發邊涯水閣,義幫險些土崩瓦解,列入武林史冊,她恨己無能,難扳倒對頭,眼下就有九大後秀併力,不愁事無成。
而簫星竹和向麗琪一般的心思,說道:“白師兄,妹妹求之不得,明兒江湖上的朋友說我們卑鄙也好,無恥也罷,今天非要鬥他一鬥不可。”
秦桑海最是性急,早擺就了架勢:“司徒老妖,亮兵刃吧。”
北官傲日和嬋娟子互顧會心一笑,自鳴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