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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封裡是一份手術單。男性輸精管結紮手術。
爲了讓她安心,他竟能做到這樣的地步。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給她,再狠心給自己做絕育手術。
她自問,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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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翕如去的,算是非洲最貧窮的國家,國內沒有直飛的航班,只能在巴黎轉機。
輾轉近20個小時才落地。使館派車來接他們到援建醫院,路上還要經過戰亂地區。
國內援建的醫院,基礎設施都有,但是缺醫生,各種儀器對當地人來說就是擺設。
進行了簡單交接,上一批人員就要回國。
援非醫生住的宿舍,就在醫院的院子裡,與病房一牆隔開,自成獨立小院,大家自己種了果菜,惡劣的環境下自給自足。
安頓下來,馬上給國內電話。給爸爸媽媽報了平安。再給正軒電話,接通了卻只是抱着電話哭,盡在無言中。
非洲的網速實在太慢,當地人都去網吧上網,一個網頁最少要等好幾分鐘才能打開。好在使館給醫院裝了網線,聊QQ寫郵件還是挺方便。
援非小組中,各主要科室醫生配備比較齊全。簡單熟悉後,各就各位開始工作。
顧翕如年齡最小資歷也最淺,下了班打理菜園、打掃公共區域的事情都是她來做。每天忙忙碌碌,倒也不覺得悶。
非洲和國內時差六七個小時,她早上5點起牀,繞着醫院的院子跑步鍛鍊身體,6點鐘準時坐在電腦旁邊等正軒聊天。
那時間正是國內午休時間,謝正軒每天都一邊吃飯一邊和她上網。有時候實驗忙就少說幾句報個平安,有時候一聊就聊到了下午上班。
遇到下午還要開會,顧常恩看他聊天心裡直着急,又心疼女兒一個人呆在非洲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急得在地上直轉悠也捨不得催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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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是一年過去。
顧翕如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做普通的外科手術。謝正軒基本是長在了實驗室,除了每天中午雷打不動的陪翕如聊天,其餘時間都在實驗狀態。
實驗室的小姑娘們還沒從“老闆女婿”的傳聞中緩過神來,謝男神就已經憑藉十幾篇第一作者的高影響因子論文晉級謝教授,通過層層考覈入選京大“千人工程”名單。
還是宋瀟老師說得對,努努力還能考他的博士。
十一假期剛過,晚上實驗室全體加班開會。顧老闆正在講話,謝正軒電話響了,是陳敏。
謝正軒小聲接起電話,聽了幾秒鐘,“騰”的站了起來。
全實驗室近百人目光全看向他。
卻聽他聲音有些發顫:“爸,翕如出事了。”
“女婿”的說法之所以是傳說,就是因爲謝正軒從來都是稱呼顧老闆叫“老師”。這是第一次聽他在學校叫出“爸”,還是在這樣大會的場合。
顧常恩擡頭看着臺下謝正軒,見他面色蒼白。於是交待實驗室一位資歷深的導師替他繼續講,帶着謝正軒出了會議室。
“我媽來電話,院長告訴她,翕如剛剛被艾滋針頭紮了。當地醫院干擾阻斷藥只夠5天用量,周邊國家都在戰亂,藥送不過去。”
非洲是艾滋病的發源地和高發區,顧翕如所在的國家,艾滋病毒感染率高達18%。艾滋病暴露後,72小時內服用阻斷藥物,越早越好,連續服用2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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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非洲之前,顧翕如就知道那裡艾滋病的危險,作爲醫生以及病毒學專家的女兒和妻子,她對艾滋病有本能的心理戒備。每次查房和檢查完病人,都要洗手或用酒精擦手。
可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對艾滋的恐懼與日俱增。到了非洲的第二個月,她在急診科看到一位割喉自殺的艾滋病病人。當地護士告訴她,病人因忍受不了艾滋病的痛苦而自殺。!
對於外科醫生來說,暴露的風險更大。顧翕如到非洲的第三個月,在給一位56歲女病人做膽囊手術時,縫針時不慎將手指刺破出血。她當時並不緊張,因爲這種情況在國內也常發生。當她準備換雙新手套繼續手術時,當地醫生和護士要她立即停下來,並幫她反覆擠壓針眼的出血,然後用酒精消毒傷口後,她才換了雙新手套繼續手術。做完手術,護士給病人抽血,做艾滋病檢查,陽性。
那是她第一次艾滋暴露,雖然擔心,但是當時阻斷藥物充足。經歷了頭暈、噁心、嘔吐各種不良反應,雖然心驚膽戰,好在有驚無險。
這一次則不同。上個月接連有三名醫生艾滋暴露,藥物都用完了。本國和周邊國家戰亂加劇,國際航班減少,醫療用品短缺,藥物運不進來,沒能及時補充。
如果幾天之內不能補充阻斷藥,顧翕如必定感染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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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常恩身體手術後還沒有完全恢復,聽了這個嘴脣有點發抖。
“現在醫院醫療物資極爲匱乏,存藥幾乎用盡,國際人道主義救援物資近幾天也到不了,如果周邊國家不能支援,只能國內送去。我去找她們院長,您等我消息。”
醫院正在開會討論對策。郵寄來不及,只能派人去送。可是那個戰亂國家目前**幾乎停擺,反**武裝勢力猖狂,人身安全完全得不到保證。況且黃熱病、霍亂、流腦大流行,蚊蟲叮咬就可能導致死亡,抗體形成需要10天時間。即便是現在就打疫苗,也相當於沒有任何防護的裸奔。
這樣幾乎隨時送命的任務,派誰誰都不想去。
會議陷入停滯。
謝正軒敲門進來,目光在會議室掃視一圈:“各位領導,我自己送藥去非洲。還要麻煩院長幫我聯繫行前免疫和充足的阻斷藥品。”
簽證不是問題,那個非洲小國是落地籤。關鍵是機票,因爲戰亂原因,航空公司大幅取消航班,每週只有兩趟航班從歐洲飛過去。
最近的一趟航班是3天后起飛,應該還來得及。
院長力度很大,連夜聯繫了市疾控中心,非洲流行病免疫疫苗是必須要注射的,越早注射危險越小。
院裡把艾滋阻斷藥物也準備好了,還有其他的必備藥品,滿滿當當一大包。
一系列事情忙完已是凌晨,謝正軒回到家裡,爸爸媽媽昊如都還沒睡,全家剛與翕如通了電話,坐在客廳等正軒的消息。
翕如現在情緒還好,畢竟艾滋暴露的事情在非洲經常發生。只是這一次有些不同,如果不能連續服用阻斷藥,將會大概率傳染艾滋病。
但是如果只是如果,畢竟還有希望。
一夜沒睡,謝正軒眼窩黑黑的,一臉疲倦。
“都安排好了?”
“嗯,後天的飛機,巴黎轉機。”
顧常恩讓催他趕緊去休息,再準備一些行李。估計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謝正軒起身走到門口,陳敏叫他:“正軒。”
他回頭,聽見陳敏說:“謝謝你。”
“媽,她是我妻子。”
這一去,實驗全都放下了,搞科研,拼的就是速度,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還缺幾個最關鍵的數據。
顧常恩讓他不用擔心,學生他來親自指導,每天中午學生向他遠程彙報。
有顧院士坐鎮,謝正軒沒有後顧之憂。
登機前,花小蕊急急忙忙送來了爺爺新給配的婦科藥,千叮嚀萬囑咐要拿出吃艾滋阻斷藥的態度來吃爺爺配的藥,一天都不許斷。
……
一切順利。
可是到了巴黎,出情況了。機場通知,由於公共安全原因,航班臨時取消。所有乘客改簽3天后的航班。
着急也沒有用,只能想辦法通知使館,落地後爭取不耽誤時間。
3天都在候機樓,謝正軒幾分鐘就看一次手錶,心裡盤算着時間,真正感受了度日如年。
如果3天后纔到,那就是暴露的第7天,斷藥2天多,被傳染的概率大大增加。即便是他這個病毒學專家,也一樣無計可施。
謝正軒從未如此覺得時間如此難熬,3天后登機前去洗手間簡單洗漱,發現鬢角已有星星點點的白髮。
一夜白頭不是傳說。
……
飛機進港,**基本停擺,海關檢查不嚴格,連疫苗本都沒有看,輕輕鬆鬆就出了關。使館的車已經在機場等着了。
一分鐘都不能耽誤,一路風馳電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