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已是縞素一片,宮人,太監黑壓壓的跪了一地,寬大的牙牀之上,心湄靜靜地臥在哪裡,臉色略帶痛楚,彎彎的眉毛褰着,似乎對這個世間仍有無數的眷念以及不放心.宮人已經爲她換上了皇后的盛裝,越發映得她的臉色一片雪白.
柔娘一步步進了進來,跪着的宮人挪動膝蓋,爲她閃開一條通道,走到牙牀跟前,看着心湄的遺容,心裡禁不住顫抖起來,雙膝一軟,她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伸出手去,握着心湄冰涼的手,她將頭深深地埋在牀沿之上.
這個女人,曾經給過她生存的機會.如果不是心湄,當年秦柔孃的下場幾乎就會在刑部大牢之中悄無聲息的死去.
也正是因爲她,自己成了李逍的女人.
也正是因爲她,在自己決定要離去的時候,再一次放了自己一條生路,那一碗毒酒,柔娘至少記憶猶新.
也正是因爲她,在自己誕下鱗兒之後,毫不猶豫地從自己身邊將昊兒奪走.
也正是因爲她,自己開始了一步步走到今天.
愛嗎?恨嗎?感激嗎?怨毒嗎?秦柔娘心中五味雜陳.在這個已經遠離人世的女人面前,秦柔娘心中堅硬的堤防一點點褪去,死者已矣,往日的恨漸漸遠去,對自己的好卻愈來愈清晰,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如同斷線的珠子一般.
“姐姐!”她肩部抽搐,痛哭流涕.
“對不起,對不起!”她在心裡不停地吶喊道,”如果生命還有第二次,自己一定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陛下駕到!”
外面,傳來太監的叫聲.秦柔娘慢慢站起來,回過身來,看着軟椅之上坐着的李逍.李逍雙目赤紅,臉郟也泛着不正常的紅色,怒目瞪視着屋內所有的人.
“滾出去,都滾出去!”他嘶聲吼道.
滿屋子的宮女太監們驚慌失措地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了秦柔娘.
“陛下,請節哀!”秦柔娘輕聲道:”娘娘已去,泉下有知,亦不願陛下過於悲傷而傷了身子!”
“你也滾出去!”李逍看都沒有看秦柔娘,冷冷地道.
秦柔娘微微一愕,看着李逍半晌,想說什麼,終於忍住了,向李逍福了一福,向門外走去,走到李逍之旁,深深地看了一眼跟在軟椅之旁的閔憐兒.
閔憐兒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之色,旋即低下頭來,跟在李逍身後,急步進到了房內,砰的一聲,房門在秦柔孃的身後緊緊地關閉了起來.
秦柔娘轉身,看着緊閉的房門,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累索片刻,擡步走向自己的景仁宮.
沁娘驚慌失措地出了景仁宮,幾乎是飛奔着跑向坤寧宮,宮門之外剛剛傳來消息,五城兵馬司突然封閉了各處通向皇宮的道路,而以曹家爲首的私軍正在向皇宮而來.
剛剛轉過福寧宮,便看見一羣宮女正簇擁着秦柔娘走過來,當即迎了上去.
“娘娘,不好了!”沁娘臉色慘白.
“出了什麼事了?”秦柔娘心中格登了一下.
“五城兵馬司突然封鎖了皇宮外的各處要道,以曹儀爲首的各傢俬軍正向皇宮而來.”沁娘聲音顫抖.
“你說什麼?”秦柔娘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曹儀?他想幹什麼?”
“奴婢不知!”沁娘搖頭道,頓了一下,”娘娘,只怕是衝着我們來的.”
逼宮!秦柔孃的腦子中瞬息之是閃過了這兩個字.
“苟安,馬上傳令各處宮門,落鎖,皇宮侍衛,立即集中奔赴皇城,準備作戰!”秦柔娘只是猶豫片刻,便下達了命令.
“沁娘,你馬上帶人去坤寧宮,皇帝在那裡!”
“奴婢知道了!”
“迎到了皇上,請他到景仁宮來!”
“是!”
“不要驚嚇了皇上,便說,便說是昊兒想他了.”
“奴婢明白!”
“去吧!”
沁娘如飛而去.
站在原地,秦柔娘第一次趕到巨大的危險正在逼近自己.
“苟福!”
“奴才在!”
“持皇上令牌,馬上出宮,宣各部尚書,三院大臣立即入宮見駕!”
“苟貴!”
“奴才在!”
“持皇上令牌,出宮去找秦騁將軍,讓他立即逮捕曹氏,徐氏等一應人等!如有反抗,格殺無論,命令王啓年全力配合秦騁將軍!”
“奴才遵命!”
一迭聲地下達了一系列的命令,秦柔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南方,自己在上京沒有軍隊的弊病終於暴露出來了,如果此時雄闊海在京的話,曹儀等人怎敢擅動?前幾日雄闊海已經進入了衛州,應當快要到上京了,只要他到了上京,自己這邊就算一時被困,也可扳轉乾坤,現在的關鍵就是將皇帝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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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秦柔孃的目光轉向坤寧宮方向.如果這是一場連皇帝也參予了的陰謀的話,那沁娘此去,能將皇帝脅持而來嗎?
這一瞬間,秦柔娘閃電般想到了很多問題,如果皇帝也參與了,那皇帝是如何與外聯繫的?閔憐兒,這一個巨大的漏洞讓此時的秦柔娘膽戰心驚,如果閔憐兒有問題,那南部三州那邊便絕對出了問題,這是一個連環扣,一個地方出了問題,其它的地方都會發生連鎖反應.
“回宮!”秦柔娘厲聲道.
沁娘帶着十數人如飛一般地趕到坤寧宮,坤寧宮一如先前,讓沁娘心中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率人直闖殿門,徑直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皇后心湄的牙牀之前,正坐着悲痛欲絕的皇帝李逍,閔憐兒站在一邊,看到沁娘手握佩刀,氣泄洶洶而來,不由掩嘴嬌呼.
“陛下!”沁娘還刀入鞘,”奉賢妃娘娘令,請皇上移駕景仁宮!”頓了一頓,沁娘放緩了語氣,”陛下,昊王子想您了,哭着吵着要見您呢!”
李逍連頭也沒有轉過來,牙牀之後,卻突地轉出一人,看着沁娘,冷笑道:”皇上不會過去,皇上要在這裡陪着皇后娘娘.”
沁娘擡頭,看着那人,眼皮禁不住跳了幾下.
“曹相,你是怎麼進宮的?”
“奉陛下旨意進宮衛護陛下!”曹相冷笑道:”你去回覆賢妃娘娘,陛下此時傷心欲絕,誰都不想見!”
沁娘反手握住刀鞘,”既然如此,那就要得罪了!”
“你想刺駕麼?”曹相冷笑道.”陛下面前動刀動槍,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不敢!”沁娘腰微微一彎,後退了一步,似乎已萌生退意,但腰剛剛彎下的一瞬間,腳下突然發力,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射向李逍,人在空中,腰畔彎刀已是呼嘯而出,盤旋着飛向曹相.
“全都拿下!”人在空中,沁娘仍然沒有忘記下達命令.跟隨沁娘而來的十餘人,拔也腰畔佩刀,吶喊着衝了上來.
“來得好!”曹相冷笑一聲,腳下一轉,已是攔在李逍面前,嗆啷一聲,手中佩刀出鞘,連續三斬,劈飛沁娘飛來的彎刀,連着兩擊卻是斬向了騰空而來的沁娘.
曹相身後的幔帳之內,轉出數名太監服飾的人,他們手中揚着的卻是一柄柄強弩,弩箭哧哧作響,沁娘手下頓時慘叫着紛紛倒地,一輪弩箭過後,沁娘十餘個手下已是所剩無幾,攻擊者丟掉弩箭,拔出佩刀,吶喊着衝了上來,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青茬茬的鬍子,那裡是什麼太監?
曹相是曹儀麾下第一高手,身經百戰,曾經爲了救心湄而在千軍萬馬之中幾進幾齣,戰鬥經驗之豐富,那裡是沁娘一個女子可比?雖然沁娘本身功夫比不比曹相差,但兩人的搏鬥經驗相差卻是以千萬裡計,交手數合,沁娘不但沒有接近李逍,反而被迫得連連倒退.
眼看着麾下紛紛倒地,沁娘知道已經完了,挾持皇帝的計劃已經完全行不通,對方早有準備,必須得馬上回去,將這個情況告訴賢妃.
厲叫一聲,手中彎刀搏命般的脫手飛出,嘯叫着飛向曹相,曹相身子微微一頓,舉刀劈開飛來的彎刀,沁娘已是凌空飛起,後背撞在門旁的窗櫺之上,轟隆一聲,破窗而出.曹相卻是冷笑一聲,收刀而立,站在李逍身側,不再追擊.
破窗而去的沁娘剛剛落到地上,耳邊已是傳來強弩的厲嘯之聲,大驚之下,原地一路翻滾向外,篤篤之聲不絕於耳,一枚枚強弩深深地釘在地上,厲叫一聲,右手在地上一按,人騰空而起,左手搭在坤寧宮院內一株大樹樹枝之上,如同猴兒一般,身子一沉,再度彈起,猶如老鷹一般,騰空而起,落向另一株大樹,弩箭之聲,不斷響起,一支支弩箭追着沁娘一路向外.
身後箭嘯襲來,身在空中的沁娘勉力側身,脅下一陣劇痛傳來,一支強弩擦過脅下,帶走一大塊皮肉,沁娘大聲慘叫着,速度卻沒有絲毫停頓,整個人已是翻出了坤寧宮,在宮牆之上,青衣的宮衣身影只是閃了幾下,便不見了蹤影.
“好功夫!”身後的曹相不由大聲稱讚起來.
“陛下,已經安全了!”曹相轉身面對李逍,深深地彎下腰去.”此時,首輔大人等的勤王之軍已經要入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