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大結局
整整三天,聿灃市每一處角落,都被翻找過來,沒有任何凌靳揚的影子,也沒有一點兒線索。對於這種結果,童念倒是很平靜。
她早有猜測,只不過這個結果,證實她的猜測。同時也得到肯定,他已經離開,並且走的很徹底,不留給半點讓人找尋的機會。
韓興橋那邊,雖然每天都能接到凌靳揚的電話,可無論他怎麼問,對方都能巧妙的迴避開,決口不身在何方。
有兩次,韓興橋接電話的時候,童念就坐在旁邊聽着,並且還把電話的揚聲器打開。
聽到電話裡的磁性嗓音如常,童念緊着的心也算放了放,不過聽着他機敏的迴避問題,巧妙的繞開盤問後,她心裡又忍不住生氣!
這個腹黑的男人,就知道他算計多端,只要是他想要隱藏的、迴避的,別想從他口中聽到一絲一毫的風聲,更別線索。
這條路行不通,童念只好另尋他法。凌靳揚曾經也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過一次,那時候他的身世剛剛揭破,他獨自遠赴美國,是被權晏拓偷偷安排出去的,走的決然徹底。
按照如此邏輯推斷,那麼這一次凌靳揚離開,肯定又和權家脫不了干係。而權晏拓自然成爲焦點,童念把目標鎖定在他的身上,勢必要問出凌靳揚的下落。
傍晚時分,一輛黑色的悍馬駛進別墅,權晏拓把車停好,神情悠哉的走進屋。
他前腳剛踏進客廳,見到坐在沙發裡的人後,神情一怔,道:“你們還在啊?”
對面的沙發裡,童念懷裡抱着兜兜,怡然自得的坐着,沙發裡堆着很多玩具,兜兜玩的正起勁,被楚喬逗的“咯咯”笑。
童念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溫和,她也不說話,只是含笑望着對面的男人。
看到她這樣的表情,權晏拓頭皮一陣發麻,他轉身就往外走,卻被身後的人喊住。
“老公,你去哪裡?”
楚喬笑吟吟的走過來,擡手挽住他的胳膊,精緻的臉頰染滿笑意:“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那個……”權晏拓尷尬的笑了笑,神情微僵:“我外面還有點事,要去處理下。”
“沒事,你去吧。”童念拿起一個布衣娃娃,放在兜兜面前哄着她,道:“有事你就去忙吧,反正兜兜吃的喝的用的,我都帶來了,你這裡地方也挺大的,足夠我們娘倆兒住的。”
“……”權晏拓嘴角一抽,愣是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站在邊上的楚喬,難得見他吃癟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
長長的舒了口氣,權晏拓把車鑰匙丟在茶几上,轉身坐進沙發裡,道:“念念,我真的不知道靳揚去哪裡了?我原本安排他去美國治療的,可他自己改的班機,我真的查不到!”
“是嗎?”童念低低一笑,言辭犀利:“你們兩個狼狽爲奸,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你的話,可信度太低!”
狼狽爲奸?!
權晏拓劍眉緊蹙,心想這個詞的意思他明白的,不是啥好詞。這不是欺負他不懂成語嗎?!
“我這次說的是實話!”權晏拓神情認真,一臉的老實相,“這次靳揚真的一點兒消息都沒給我透,而且這些日子找他,我也全心全意,可他太精了,每次電話都是不同的號碼,我什麼也查不到啊!”
“哼……”童念冷聲笑道,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問:“楚喬,他說的話,你相信嗎?”
權晏拓滿心歡喜的盯着對面的楚喬,緊蹙的眉頭總算鬆了鬆,他一個勁的眨眼,眼底的神情在清楚明白不過。
望着他的眼睛,楚喬柔柔的笑起來,紅脣微勾,淡然卻又肯定的給出回答:“不信!”
艾瑪,權爺頓時倒地,一口鮮血險些噴出來!
人家娶媳婦,都是娶個聽話懂事的,可他娶這個媳婦能活活把他氣死!他這是爲哪般啊爲哪般?!
半響,權晏拓緩過勁來,擡頭瞪着對面的女人,深邃的雙眸眯了眯,他薄脣微勾,擡手朝着她指了指,惡狠狠道:“你、給、我、等、着!”
小樣!今天晚上,爺要是不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他就不是她老公!
看到他凜冽的眼神,楚喬臉色變了變,嘴角的笑容冷然:“是你什麼事情都瞞着我的,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權晏拓一陣氣結,心想她還敢狡辯?!好吧,只是今晚上收拾她還不解氣,他要每晚上都狠狠收拾她!
“咳咳!”似乎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什麼,楚喬擡手抵着脣,默默的低下頭,終於乖巧的閉上嘴。
收拾好自己的後院,權晏拓瞅着沙發裡那對娘倆,後背止不住的冒汗。哎喲,他現在總算明白凌靳揚選的媳婦兒,是哪個段位的?!
權晏拓重新坐下來,俊臉帶笑:“念念!不對,嫂子啊,你這樣不行,我說的都是實話,靳揚這次去哪裡,我真的不知道!”
聽到他叫嫂子,楚喬愣是沒忍住,低着頭,“噗哧”笑出聲。
權晏拓眯着眼睛狠狠瞪她,臉色黑沉,心想她還敢看笑話,難道他老公丟臉她就那麼美啊!
望着他眼底的陰霾,楚喬撇撇嘴,總算有了點反應,伸手碰了碰身邊的童念,丟給她一個“見好就收”的眼神。
童念看到楚喬的警告,微微一笑,張開雙手把兜兜摟在懷裡,隨後才擡起頭,掃向對面一臉期待的男人,語氣不急不緩:“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我也不難爲你。”
“好!”權晏拓如釋重負,急忙點頭應道。楚喬緊蹙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
只可惜,童念話鋒一轉,紅脣再度勾起:“可是你和靳揚是兄弟,兄弟失蹤了,你有責任找到他!”
“……”
權晏拓纔剛直起的身體,再度僵硬,他嘴角一抽,俊臉黑沉下來。凌靳揚啊凌靳揚,你丫倒是走的輕鬆自在,可你家這媳婦兒是真真的不好對付!
這一次,楚喬也抿起脣,臉色失落下來。她家老公只有她一個人欺負的份兒,見到他被別人欺負,這個感覺吧……還真有點兒不高興!
似乎察覺到她的神情變化,童念靠過來,在楚喬耳邊不知道低低說了句什麼,就見她耷拉着腦袋,不得不點點頭,算是與自己站在一條同盟線上。
權晏拓瞅着她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心裡生悶氣,沉着臉把兜兜抱過來,想着逗逗這小丫頭,卻不想他剛抱起孩子,兜兜就對着他笑,笑得甜甜的,嘴裡含糊道,“爸,爸……”
靠!
權晏拓終於認輸,他把孩子還給童念,沉着臉拿起車鑰匙,頭也不回的走遠,悶聲道:“三個女人一臺戲,小爺服你們了!我去找成嗎,找不到我不回家了行嗎?!”
望着他駕車離開的背影,童念緊蹙的秀眉漸漸鬆開,楚喬才剛舒展的眉頭再度皺起,這兩個人的表情,明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隨後的幾天裡,權晏拓當真開足馬力找人,可惜涉及的範圍太廣,而且離開聿灃市的範圍,想要全世界的去找一個有心藏匿的人,簡直比大海里撈針還要困難!
童念知道,權晏拓真的是盡力了,可依舊沒什麼發現。她心裡清楚,沒人可以幫她,如果想要找到凌靳揚,只能靠她自己!
用過晚飯,童念如常的安頓好父親,而後抱着兜兜回到臥室。
天氣燥熱,連着幾晚沉悶,空氣中充滿潮溼感,讓人不舒服。童念把兜兜放進浴缸裡,給她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給女兒洗好澡,童念用浴巾把她裹出來,爲她擦好爽身粉,陪着她玩了一小會兒,哄她入睡後,自己纔去浴室清洗。
很快的功夫,童念將長髮吹乾,推門走出來。
臥室裡亮着一盞橘色的檯燈,寬大的雙人牀上,兜兜小身子橫向裡躺着,並且腦袋朝下,小屁屁朝上。她歪着腦袋,睡的無知無覺,嘴角的口水都流出來。
“呵呵……”見到女兒這樣的睡相,童念忍俊不禁,她拿起牀頭的手機拍了張照片,保存下來。剛要放下手機,卻又好像想到什麼,她把剛剛拍的照片用彩信發出去。
雖然那個混蛋關機了,但她可不相信他什麼信息都接受不到!藏着不露面是吧,那她就每天給他發兜兜的照片,眼饞死他!
兜兜趴着睡,睡相確實可愛,不過壓着小胳膊,對心臟也不好。童念輕輕把她翻轉過來,讓她正常的躺好,手腳都舒展開。
兜兜長長的舒了口氣,眼皮都沒掀,繼續睡的香甜。她兩隻小手微微蜷着,放在腦袋兩邊,那副閉着眼睛安然入睡的模樣,足以軟化這世上每一位母親的心。
童念抿脣笑了笑,低頭親吻她柔嫩的臉蛋,心底泛起一片暖意。隨後,她翻身上牀,躺在女兒身邊,單手撐着胳膊,雙眼直勾勾盯着她看。
兜兜長得很快,個頭也偏大,比起同月份的孩子體長。這次體檢的時候,給兜兜檢查的醫生還說,怎麼凌先生沒有來呢?如今已經很少見到這麼盡職盡責的父親了!
想到此,童念烏黑的翦瞳暗了暗,她嘴角的笑容收斂起來,神情透着失落。
全世界有這麼多的國家,凌靳揚究竟會去哪裡?如果他有心躲開自己,躲開所有人,那麼她能有幾分把握可以找到他?
他的行事作風,童念絕對了解,並且也深刻品嚐過。他下定決心的事情,除非他自己回心轉意,否則沒有人可以影響他的決定!
凌靳揚!我真的太討厭你了!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男人,當初就算打死她,她也不要愛上他!
氣餒的倒在牀上,童念眼底突突冒火,越是想他越生氣,各種心痛委屈,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頭,讓她滿心淒涼。
翻過身,童念將頭轉向窗外,盯着外面陰沉的天空,情緒更加煩躁。
擡手覆上身旁的枕頭,她幽暗的眼神沉了沉,將臉枕過去,貼在上面,輕輕嗅着那股清冽的味道。淡淡的菸草香氣混合着他常用的古龍香水味道,這種熟悉到讓她心疼的氣味,漸漸讓她浮亂的心,平靜下來。
心裡再多的不滿怨懟,也終究抵不過一個他。其實恨也罷,氣也好,愛他就是愛他,沒有什麼理由。如果當初沒有愛上,今日的一切種種都不會發生。
可人生沒有如果,他和她被命運安排在那一天相遇。不會早一天,也不會晚一天,只是在那一天而已,愛情早已是註定的。
把他用過的枕頭抱在懷裡,童念抿着脣,眼角酸酸的難受,她輕撫着枕邊,喃喃道:“哥哥,你在哪裡?你去了哪裡?”
四周一片靜謐,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她。耳畔迴盪的,只有女兒均勻的呼吸聲。
眼底滑過一抹亮光,童念眼波微動,低頭盯着右手無名指那枚結婚對戒,怔怔出神良久。她擡手撫弄着那個小小的半心形痕跡,嘴角淺淺的勾起笑來。
將戒指摘下來,童念把它舉起來,對着光的方向,對面白色的牆壁上,立刻投影出來一個圓形的輪廓,盯着那個缺口的心形圖案,她眼眶溫熱,視線漸漸迷糊起來。
在她放大的視線中,倏然跳入一串數,那是鐫刻在戒指內環的數,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也是他們愛情的痕跡,1314。
1314……
童念輕輕念着這幾個數,眼角咻的閃過什麼,她驀然將戒指握入掌心,烏黑的雙眸沉寂下來。凝神細想,她眼底黯然的眸色,逐漸被一抹希冀取代。
現在暑假,美國那邊的學校也開始放假,童念一個電話打過去,立刻把全家人都召喚回來。不過想到童心的學業很緊張,她又把小姨也給叫回國。
叔叔嬸嬸,還有童心和童振啓,先一步回來的。三天後,小姨阮妍也急匆匆趕回來。
眼見着他們都到齊,童念又把凌舜一家也給接來,這次可算是幾家人,十幾口都聚在一起。原本也想把韓興橋接過來,可考慮到他的心結,童念沒敢貿然行動。
晚飯時分,長長的餐桌前,第一次座無虛席。從頭至尾擺滿的菜餚,一道道面前都坐着人。這樣團聚熱鬧的氣氛,童念從來沒有享受過。
將凌仲推出來,讓他坐在主位,童念讓傭人們都回避開,今晚純粹是家宴。
“爸爸。”童念握着父親的手,眼底的神情溫柔:“你看咱們家,多熱鬧。”
凌仲的精神頭時好時壞的,前幾天隱約記起一些年輕時候的事情,這幾天又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今晚見到這麼多人,對他的精神也是有所觸動,整晚都笑嘻嘻的。
“好,好。”凌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要說認識又想不起來,如果說不認識又覺得熟悉,他心裡茫然,卻又找不到答案,只是一個勁的說好。
童念低低一笑,緊挨着父親坐下,擡手將所有人都給他指了一遍,並且耐心的告訴他這些人都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
雖然她說完後,凌仲依舊還是一臉懵懂的表情,可童念心裡感覺得到,父親是明白的,只是他說不出來,也不能表達。如果他不清楚,嘴角的笑意也不會如此溫柔。
須臾,童念輕咳一聲,伸手抱起兜兜,擡頭看向大家,沉聲道:“我決定了,要去找凌靳揚!”
“啊?”
大家一片驚訝聲,隨後有人問:“你要去哪裡找?”
童念抿着脣,緩緩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大家頹然的嘆氣,一致否定她的決定,“不行。”
童念摟住兜兜,起伏的眼底慢慢平靜下來,她擡起頭,正視着每一個人,“全世界不是隻有一多個國家嗎?就算我一個個都找過來,也是可以的!”
“念念!”坐在她身邊的阮妍,忍不住開口,沉聲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這種事情不能胡鬧。”
“小姨,”童念盯着她的眼睛,嘴角的笑容溫和:“我沒有胡鬧。在把你們都叫回來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我可以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找,直到找到他爲止!”
“……”阮妍靜默,在看清她眼底深藏的某種神情後,心裡倏然沉下去。那種神情,她是熟悉的,就如同她曾經獨自一個人住在海邊,一等就是幾十年。
“念念,兜兜還這麼小,你有沒有爲孩子想過?”嬸嬸也開始着急,掃了眼她懷裡的兜兜,心疼的不行。
“我想過的。”童念點點頭,考慮周全,“我不會一去不回的。只是有段時間,肯定不能陪在兜兜身邊。”
聽到她的話,童心放下筷子走過來,蹲在她的身邊,哽咽道:“姐,我和你一起去,我們兩個人找,總好過你一個人!”
童念欣慰的笑了笑,擡手摸摸她的頭頂,柔聲道:“姐姐謝謝你,可你現在的任務是要完成學業,實現你的人生,這纔是姐姐最想看到的!”
她這樣一說,大家心裡都難受起來,所有人都緘默。
不多時候,凌舜嘆了口氣,悵然道:“念念啊,聽叔叔的話,找人這種事情輪不到你。叔叔已經讓人去找了,你耐心等等,肯定會有消息的。”
童念搖了搖頭,眼眶漸漸溼潤起來。她怎麼能等呢?凌靳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倒下,而她只希望在他倒下的那個瞬間,伸手扶住他的人,是她而已。
見她態度堅決,凌舜目光暗了暗,頹然道:“那公司怎麼辦?淩氏要怎麼辦?”
“二叔!”童念挑眉看着他,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堅毅:“公司有你和大哥幫我看着,我是放心的。”
“我們?”凌承業滿目震驚,幾乎不敢相信,“念念,你沒開玩笑吧?”
童念抿脣笑了笑,拿出兩份聘,推到他們面前:“大哥,你和二叔在淩氏的職位不變,這是我重新準備好的聘,下週一董事會的時候,我就會宣佈。”
凌承業雙眸動了動,內心幾經掙扎,“你,還相信我嗎?”
“我願意相信你。”童念點頭,看向他的眼神真摯:“大哥,你願意相信我嗎?”
握着聘的手指緊了緊,凌承業神情幾變,他一臉歉然的看向這個從沒有全心對待過的妹妹,心底的愧疚之情滿溢。
“我當然相信你。”凌承業抿着脣,嘴角勾起的笑意溫和。這一句相信,將他堆積在心中多年的宿怨也解開。
“念念,你對我們夫妻的恩情,大嫂都記在心裡。”安雅眼角含着淚水,聲音有些哽咽,她懷裡的小寶很能察言觀色,忙的喊道:“姑姑,小寶好喜歡你哦。”
小寶賣萌,恰到好處的拍馬屁,立刻引來衆人的笑聲。
童念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心底有着說不出的感動,許多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她此時只想,如果此刻凌靳揚在她身邊,該有多好!
阮妍從她懷裡抱過兜兜,無奈卻又疼惜的問了句:“你真的決定了?”
“嗯。”童念烏黑的翦瞳晶亮,她眼神清澈,卻又透着一股執拗。
這個孩子是她從小看大的,阮妍深知她的脾氣秉性,說來也奇怪。她身上這股子倔犟,竟然像足了自己,認準的事情,誰也勸說不了。
“小姨。”童念拉過她的手,臉色有些愧疚,“這段時間我不在,兜兜要麻煩你和嬸嬸照顧。等到心心那邊開學後,就要你一個人了。”
“放心放心。”嬸嬸臉頰帶笑,語氣透着暖意:“有我和小姨在,肯定把兜兜照顧好。”
說話間,嬸嬸低頭逗弄着兜兜,笑道:“兜兜,你說是不是啊?”
兜兜忽閃着大眼睛,咯咯的笑,很給面子的拍拍巴掌。她這樣的舉動,把大家都逗笑了,方纔那種哀傷的氣氛也緩和不少。
童念端起一杯酒,徑自站起身,對着全家人敬酒,道:“這杯酒我敬大家,爸爸和兜兜,我就交給你們了。”
仰頭乾掉那杯酒後,童念彎脣笑起來,眼角有淚光閃動:“有你們真好,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家裡人多,也是一種財富!”
“哈哈哈,你這孩子。”全家人鬨笑一團,每個人心底都因爲她的話,閃過不同的滋味。
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童念感激上蒼,讓她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雖然因爲這個家,她曾經受過太多的苦難,可如今回首看來,那苦中深埋着淡淡的甜,回味綿長。
公司的事情,有叔叔和大哥照看,童念沒什麼擔心。而且還有牧惟晗幫襯着,她自然更加沒有後顧之憂。
家裡有小姨和嬸嬸照顧,還有叔叔和童振啓,她也是安心的。
清早起來,全家人站在瀾苑外面送她,阮妍懷裡抱着兜兜,神情不捨。
司機將行李箱放在後備箱,而後坐進車裡。
童念抿着脣,視線一個個掠過他們的臉,最後定格在兜兜身上。她往前一步,將女兒抱過來,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臉,“兜兜,媽媽要離開一段時間,你乖乖聽話,知道嗎?”
兜兜把小紅脣貼在媽媽的臉上,啃啊啃的,嘴裡咿咿呀呀的說着什麼。
童念看着她那副模樣,眼淚毫無預警的滾落出來,萬分捨不得鬆開她。
見到女兒這般模樣,童振啓走上前,將她摟在懷裡,安慰道:“還有爸爸在的,在你回家前,爸爸一直都不會離開。”
“你放心吧,爸爸不是把你也養大了嗎?帶孩子,我還是有些心得的。”童振啓環住女兒的肩膀,柔聲哄她。
童念擦了擦眼淚,一個勁的點頭:“爸爸,有你們在,我放心。”
擡手摸着她的額頭,童振啓眼神動了動,曾經被他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如今已經爲人妻,爲人母,綻放出屬於她的美麗顏色。
“寶寶……”童振啓抿着脣,深邃的眼底騰起一股亮光:“無論結果怎麼樣,你都要早點回家,咱們家裡還有很多人都在等着你!等着你們一起回來!”
聽着這兒時的呼喚,童念眼角酸澀,她將頭枕在童振啓的懷裡,感慨道:“爸,我愛你。”
童振啓發自心底的笑起來,他滿心安慰,擁緊懷裡他守護的女兒,暗暗爲他們祈禱,祝願這兩個孩子,能夠度過這一次的劫難,不離不棄!
見到大家依依不捨的神情,嬸嬸偷偷抹掉眼淚,往前一步,走過來,道:“好了念念,你放心吧,有我們在肯定把兜兜養的白白胖胖的,等你們回來的時候,爸爸媽媽都會叫了。”
“嗯。”童念拼命點頭,聲音還是控制不住的哽咽。
不過既然決定了,縱是不捨,也要放手。
須臾,嬸嬸將兜兜抱過去,把她推上車,道:“快走吧,不要耽誤登機時間。”
童心拉開車門,把姐姐帶進去,考慮到大家的心情,她出面代表把人送到機場,免得到時候一個個都哭成淚人兒。
司機緩緩發動車子,童念按下車窗,把手伸出去,對着大家擺擺手,最後又伸手摸摸兜兜的小胖手,“兜兜,媽媽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句話觸動到兜兜,車輪開起來的那個瞬間,原本笑嘻嘻的兜兜,“哇”的一聲哭出來,小臉憋的通紅,哭鬧不止。
童念雙手扣住車窗的邊沿,喉間的“停車”二已經衝動嗓子眼,但都被她硬生生的忍住,強迫自己的心冷下來。
只要她不在,兜兜哭一會兒就會好的。童念這樣安慰自己。
“姐。”童心見她咬着脣流眼淚,心裡也特別難受,忙的安撫她:“以後我每天都給你發一張兜兜的照片,每天都讓她和你說話,好不好?”
童念抹掉眼淚,不想讓她擔心,急忙換上笑臉,道:“好。”
來到機場,童心把她送到登機口,即將登機前,童念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問了問兜兜怎麼樣?是不是還在哭?
知道兜兜坐在玩具堆裡玩的正高興,她緊着的心才放下來,感覺寬慰不少。
“姐!”童心握緊她的手,不放心的叮囑道:“你每到一個地方都必須告訴我們,如果有什麼事情,也要告訴我們,不許一個人扛着?”
“知道了。”童念故意拉長聲音,逗弄她,捏捏她的臉頰,道:“心心,你懂事多了。”
童心低低一笑,臉頰的神情有些黯然:“經過那麼多的事情,我怎麼能不懂事?”
張開雙臂將她摟在懷裡,童念感動又欣慰,整顆心暖暖的,“好妹妹。”
廣播裡開始播放登機通知,童念不舍的鬆開她,着皮包往裡走,在她含淚的目光中,轉身走遠。
童念坐在飛機上,俯瞰着萬里層雲,內心的情緒起伏難平。她低下頭,緩緩摩挲着無名指中的結婚戒指,神情幽暗下來。
她選擇的第一站是希臘,那裡有最美的落日,也有他們五十年金婚的誓言。
童念爲自己賭了一把。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他可能回去的地方。而且她心裡明白,只要是她能想到的,凌靳揚肯定也能想到。所以,他會不會爲了避開自己,而並不踏足這裡呢?
這一場賭局,她究竟是輸,還是贏,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心裡一片茫然。
九個小時後。
希臘,機場。
童念再一次踏上這片土地,心情比之第一次的時候,有着千差萬別的感覺。
第一次來這裡,她是來度蜜月。
第二次來這裡,她是滿懷着希望,來尋找她逃跑的丈夫。
走出閘口,童念一身湖藍色的長裙,她推着行李車走出來,身邊來往的人羣不斷,她走在中間,眼前不禁懷念起上次的畫面。
那時候,她和他走出閘口,因爲身邊各有側目者,彼此間還發生爭執。她不喜歡有女人覬覦她老公,他肯定也不允許有男人看他老婆。
最後還是他說錯話,敷衍着回到酒店,事情纔算完事。
如今還是站在這裡,卻只有她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這種落寞的滋味,讓她很難受。
舉目眺望過去,各色皮膚的人都有,大家神情愉悅,來到如此天堂般的地方度假,基本上都是三三兩兩的,有的是戀人,也有全家人,朋友一起結伴。
暗暗吐了口氣,童念收斂起心底失落,推着行李走出機場。有事先安排好的車輛,在機場外面接她,因爲時間不算早,她只好先回酒店住一晚。
來到的酒店,還是她度蜜月住過的。套房,也是她上次住過的那間。
酒店的服務生把行李給她上來,插上房卡後,屋子裡亮起燈,簡單的交代一些後,服務生便轉身離開。
童念站在原地,眼睛環過四周,眼角隱隱泛起溼潤。往事涌上心頭,曾經有多快樂,如今她就有多麼辛酸。
房間裡面的擺設,並沒有像上次那樣,充滿新婚的氛圍。沒有玫瑰花瓣,也沒有紅酒燭臺。房間的佈局,如同普通的套房,看不出什麼特別。
童念這才明白,上次這裡的佈置,都是凌靳揚特別花過的心思,安排專門人弄出來,哄她開心的。如今這房間清一色的白,雖然乾淨整潔,可看在她的眼裡,別有幾番失落。
擡起腕錶看了看時間,童念計算了下時差,這個時候聿灃市那邊應該是半夜,她不敢給家裡打電話,便編輯一條短信,給童心發送過去,告訴她自己平安到達。
把手機放在枕頭下面,童念掀開被子躺下來,心底不平靜,也沒什麼睡意。她滿腦袋想的都是凌靳揚到底來沒來過這裡,是不是她選擇錯誤?
這樣琢磨着,迷迷糊糊間,她竟然也睡着。這段日子以來,她的神經都繃得很緊,如今身心俱疲,強撐的意志力,也有打盹的時候。
這一覺睜開眼睛,窗外已經大亮。
童念揉着眼睛坐起來,竟然驚奇的發現,昨晚一覺睡到天亮,她沒有做夢,也沒有睜眼到天明,而是安安穩穩睡着,一夜好眠。
擡手輕撫着枕邊,童念低低一笑,心想原來這房間具有魔力。這裡曾經存在過他的氣息,所以她住在這裡,格外覺得安心舒暢。
睡醒後的第一件事情,童念掏出手機,給家裡打去電話。聽到兜兜“咿呀”的聲音後,她心底一鬆,有種莫名的安慰感。
她還有兜兜,還有愛她的全家人,她一定要找到凌靳揚,把他帶回家,告訴他,還有多少人在等待他,也同樣愛着他!
洗漱後,童念換上一條碎花的長裙,在酒店用過早餐後,便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到伊亞,那個有着最美落日的小鎮。
伊亞建在臨海的斷崖上,周圍白色小屋,希臘獨有的風車,映入眼簾的一切景色,都是如此熟悉。
童念來到上次那座藍頂的教堂,平靜的心湖忍不住激動起來,她手心裡冒出一層滑膩,心跳加速。
來到教堂,童念按照上次的記憶走過來。周圍間或有人走過,不過都是遊客,也是來此觀賞落日的美景。
童念細細的看過去,把這座不大的教堂裡裡外外都找遍,沒有他的身影。她不死心,又沿着小鎮繼續找,把上次他們來時曾經遊覽過的地方都找遍。
這樣找尋下來,童念帶着滿心的期待,卻又在失望中絕望下來。
沒有他的身影,也沒有他的足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間夕陽將要垂落。童念無精打采的回到教堂,她邁步走上來,沿路這短短的距離,耳邊不禁迴盪起曾經他們的誓言。
“等到我們金婚的時候,你還要帶我來這裡看日落,好不好?”
“好,一言爲定。”
“五十年以後再來,你也要揹着我哦!”
“沒問題,你老公能力很想,五十年如一日!”
“噗……”
“凌靳揚,你不要臉!”
往日那些甜言蜜語,不停的迴旋在耳邊。
童念踏上教堂的空地,站在他們曾經站立過的地方,仰起頭看過去,只見遠處的夕陽一點一點落下,周圍的時間彷彿停滯般,那璀璨的金光,緩緩隕落消失。
當夕陽最後的餘輝消逝後,童念隱忍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雙手環住肩膀,淚如雨下,哭的好像一個孩子般無助。
怎麼辦?他沒有來過這裡,他沒有承他們的金婚誓言。他當真走的如此絕情?
如果這裡沒有他的足跡,童念真的再也想不出來,他還會去哪裡?當初的信誓旦旦,此時都化爲泡影。她開始害怕起來,這大千世界,如果她要一個個地方去尋找,那要找到何年何月?而他們又會擦肩而過多少次才能相遇?!
“嗚嗚……”童念雙腿發軟,抱住雙肩的她,無力的蹲在地上,淚流滿面:“凌靳揚,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如此狠心?!”
淚水模糊掉視線,童念整顆心劇痛,好似一把鈍刀磨在心尖,不停的撕扯,卻又不乾脆給她一個痛快,無窮無盡的折磨着她!
貝齒緊緊咬着脣瓣,童念蹲着痛哭,任由周圍人朝着她投來好奇的眼光,她絲毫也不在意。許久後,等她發泄過後,才能稍稍平復下心底的波動。
她不能灰心,也不能放棄!如果連她都絕望,那麼凌靳揚該有多麼悲涼?!
擡手擦乾眼淚,童念屏住呼吸,卯足一口氣,想要站起身來,可她雙腳一陣酥麻,這才發覺是蹲的太久了,血液不循環,雙腿都麻掉。
伸手扶住眺望臺的邊沿,童念正要站起身,眼神下滑的那個瞬間,她看到什麼,雙眼倏然收縮起來。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將屏幕滑開後,把亮光對着牆壁的下沿照過去,這面牆寫寫畫畫塗鴉大片。似乎來遊玩的遊客,都想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便把這面牆當作許願牆。
童念舉着手機,視線一點點下滑,當她看清楚居中那一行的跡後,眼底的淚水再度傾瀉而出。
白色的牆沿下面,有一行黑色的小,跡蒼勁有力。那熟悉的筆體,讓她悲涼的心,再度燃燒起暖意來。
那行,整整齊齊,寫的只有一句話:祝凌靳揚和童念金婚五十年快樂,5211314。
最末了的日期,標註的是他們五十年後結婚紀念日的年月日。
這是凌靳揚的跡,童念可以肯定。而那筆記彌新,應該是寫上去不久的。
凌靳揚來過這裡,他一定是來過這裡。
童念雙手撐着牆沿站起身,揉揉雙腿,等到恢復知覺後,她急忙小跑着離開教堂。以教堂爲中心,沿着四周開始找人。
她整顆心咚咚亂跳,有種莫名的感知。她身體裡有種強烈的預感,他就在周圍,並且距離她很近很近。
一口氣從教堂跑下來,童念左右巡視,見到人抓着就問,激動的言辭都有些混亂。她這一激動,英說的亂七八糟,過往的人也聽的腦袋發懵,回答給她的都是搖頭,一臉不知。
眼見問不出什麼,童念索性也就放棄,她自己繼續往前走,繞着教堂附近,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找。這裡的房子,多數都是白色的屋頂,所以一眼看過去,從上至下,錯落有致的圓形白屋頂,層層疊疊,煞是好看。
童念定定的站在原地,她仰頭往上看去,眼底豁然映入一道身影,讓她滑動的眼眸,瞬間定格住,隨後再也移動不開。
深深吸了口氣,童念穩住心底的慌亂,沿着小路走上去,來到那座白色小屋前。
白色的圓頂小屋,面積不大,屋前的空地上,種植着各色的小花,顏色豔麗。童念走上去,順着她所站的角度看下去,恰好能夠見到落日的美景。
院中擺着一張藍色的長椅,男人背對着她而坐,他此時面朝着大海,似乎還在回味着剛剛夕陽垂落下去的美景。
童念呆呆的站在他身後,不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這麼靜靜的望着他,好像自己一旦開口,他就會被嚇走。或者她還不敢置信這是真的,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從睡夢中驚醒!
坐在長椅中的男人,微微低着頭,他露出的側臉線條分明,雋永的五官深邃俊美,讓人看着依舊怦然心動。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鬆開,鬆開又握緊。童念反覆平息心底的怒火,她挑眉看過去,只見他擡手輕撫着無名指的戒指,目光久久的落在那上面,許久都不曾移開。
直到有人推着一輛輪椅,朝着他走過來。
“先生,天氣很晚了。”走來一位三十幾歲的男人,是東方人,面容白皙溫潤。
童念見到那張輪椅的時候,整個人如遭雷擊,她怔怔的愣住,腦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隨後她眼睜睜的看到,那個男人把輪椅推到凌靳揚面前,伸手將他扶上去,而後又細心的拿起一條毯子,蓋在他的腿上,低聲與他說了句什麼。
凌靳揚自始至終都沒什麼表情,只是漠然的點點頭。
喉間涌起一陣熱流,童念想要張嘴喊他,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擡起的雙手,頹然的停留在半空中,滑出的弧度悲傷。
最先發現她的,是那個男人,他見到有陌生人過來,下意識的停在原地,朝她投來探尋的目光。
半響,凌靳揚似乎意識到什麼,他緩緩擡起頭,側目看過去,那雙深邃的眼眸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后,卻也只是片刻的波動,隨後又恢復平靜。
對於他眼底的平靜,童念異常氣憤,她一手指過去,怒聲吼道:“凌、靳、揚!”
聽到她暴怒的聲音,凌靳揚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的開口,卻是對着身後的人,道:“推我進去。”
男人不敢質疑,推着輪椅就要進去,卻被童念幾步跨過來,用她的身體擋住。
“站住!”
童念雙手按住輪椅的扶手,俯下身盯着坐在椅子裡的男人,吼道:“凌靳揚,你還敢給我躲?你能躲到哪裡去?!”
“我不想見你。”這句話,男人回答的理直氣壯,異常平靜。
卻把童念深埋的所有情緒,一下子激發出來:“凌靳揚你這個混蛋你自私膽小無情無義你說走就走有沒有想過我的感覺有沒有想過兜兜要怎麼辦我怎麼會愛上你這麼個混蛋男人……”
她一口氣吼完,說到最後差點沒把自己噎住!
“推我進去。”
凌靳揚目光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爲她的話,眼底浮現出半點波動。他抿着脣,再度開口,依舊是對着身後的人吩咐道。
聽到他的話,護工一愣,也不敢多問,把他推進屋裡。
童念氣得差點冒煙,她說的口乾舌燥,他態度絲毫未變。這個男人,就是有能夠把人逼瘋的本事啊!
轉身也踏進屋裡,童念一把搶過護工手中的輪椅,沉聲道:“我來。”
“小姐,你是?”護工狐疑的看向她,眼底充滿不解。
深吸一口氣,童念拉住凌靳揚的左手,把他的無名指抽出來,同時也把她的無名指伸出來,一起遞到護工的眼前,道:“自己看!”
情侶戒指,並且都佩戴在無名指。護工看着那戒指上拼湊起來的心形,再傻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立刻笑道:“凌太太,你好。”
童念淡淡笑了笑,總算舒了口氣。
不過坐在輪椅中的男人,在聽到這聲稱呼後,劍眉緊緊的蹙起來。
理直氣壯的從護工手裡接過輪椅,童念嘴角微勾,冷聲吩咐,“你先走吧,這裡有我。”
“這個……”護工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用眼神詢問凌靳揚。
半響,凌靳揚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同意。看護鬆了口氣,也不想攪和在中間爲難。
原本他還在琢磨,凌先生這樣身家的男人,身體有病,怎麼會離鄉背井,獨自來這種地方。現在見到凌太太,他才找到答案,想來是他們夫妻間有問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那我先走了。”護工溫和的笑了笑,將一些事情交代給童念,便拿着東西離開。
屋子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童念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她低下頭,盯着他的雙腿,眼眶逐漸酸澀起來。
她到底還是來晚一步。
斂下眉,童念蹲在他的身邊,眼眶溼溼的難受,說話的聲音哽咽,“爲什麼要騙我?”
“我沒騙你。”凌靳揚垂着頭,眼睛盯着腳下的某一個點,並不看她:“只要你簽好,離婚協議就能生效。”
“你敢離婚?”童念怒了,瞪着眼睛射向他,目光犀利,“凌靳揚,你死了心吧,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
凌靳揚低低一笑,擡頭的時候,眼底的神情猶如一波死水,無波無瀾,“如果你不想協議離婚,那就等兩年後起訴離婚,到時候法院也是會判離的。”
“你……”童念頭皮發麻,被他氣得直喘粗氣。她咬着脣,眼睛盯着他的臉,質問道:“你爲什麼要和我離婚?就因爲你的腿?!”
“這個理由足夠了。”凌靳揚忽然仰起頭,深邃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道:“童念,我知道騙不了你多久,可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頓了下,他一一句道:“這個婚,我是離定了。”
難怪這段時間,他每天給父親打電話都感覺怪怪的,原來是她已經發現真相。她找到事情答案的速度,比他預想的要快一些,也要突然一些!
不過,這並不會影響他的決定!
雙手滑動輪椅,凌靳揚不再多說什麼,熟門熟路的進到臥室,並且“碰”的一聲,把臥室的門嚴嚴實實的關上。
他那意思明擺着的,不想讓童念進去。
既然找到他,童念早就有了心裡準備,也隱約能夠猜測到他是什麼樣的態度?不過她不無所謂,不管他是什麼態度,只要她自己下定決心的事情,同樣也是沒有人可以改變她的決定!
這一次,她豁出去,也要和他槓上!看看到底,誰更厲害,哼!
挑眉盯着他緊閉的臥室門,童念低低一笑,掏出手機撥打出去一個電話,讓人把她的行李東西,都統統送過來。
司機來的很快,把她行李箱送過來,同時還帶來不少東西,都是她在電話裡叮囑過的。
收拾好東西,童念擡起腕錶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多,她這一白天東奔西走的找他,並沒有吃什麼東西,此時肚子餓的咕咕叫。
臥室的門依舊緊閉,裡面的人絲毫也不感興趣外面的動靜。
童念撇撇嘴,心想你有本事就在裡面呆着,一輩子別出來。她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門,見到裡面食材充足,立刻抿脣笑起來。
來不及做很複雜的東西吃,童念拿出一些青菜,還有雞蛋掛麪,打算煮碗麪吃。
把青菜下鍋,煮麪的時候,童念眼波閃了閃,挑眉看向那扇緊閉的大門,手裡的麪條鬆了鬆,多煮了些。
麪條很快煮好,她放了雞蛋,臨出鍋的時候撒上小蔥和麻油,香噴噴的味道飄滿整間屋子。
童念盛好兩碗麪條放在桌上,邁步走到臥室門前,敲了敲門,道:“晚飯做好了,出來吃吧。”
她把耳朵貼在門板上,靜靜的聽了半天,裡面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忍住想要撞門的衝動,她抿着脣走回餐桌,徑自低頭吃飯。
有本事肚子不餓,永遠也別吃!
嚐了口自己做的清湯麪,童念感覺味道好極了,這味道是最近以來,她吃到的最好的。也許是因爲找到人,她心情豁然開朗,食慾自然也回來了。
邊吃飯邊掏出手機,童念趕緊給家裡人打了電話,把找到凌靳揚的消息告訴他們。家裡人自然是一片歡喜,忙的催促她儘快把人帶回去。
掃了眼兀自緊閉的房門,童念眼神暗了暗,臉頰的亮光暗淡些許。房間裡那位爺,脾氣犟着呢,要是不和他說明白,他怎麼可能跟着自己回去呢?!
掛斷電話後,童念忙的將麪條吃光,然後雙手託着下巴,安靜的坐在餐桌邊,沒有再去催促,耐心的等着裡面的人開門出來。
剛纔她講電話的聲音很大,不相信他聽不到。所以他此時的態度,擺明就是給她難題,不想配合而已,她不能急,也不能氣,要和他比耐性!
誰先投降,誰就輸了!
時間滴滴答答過去,童念盯着牆上的掛鐘,眼見時針指向十點鐘,可裡面的人還是沒有任何響動。
長長的舒了口氣,童念感覺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每次和他比耐力,自己都是先投降的那個,可這一次,她絕對不能投降!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她腦袋裡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到底是破門而入,還是繼續等着,和他比耐心?
最後,還是擔憂他的心佔了上風,童念害怕他的腿有什麼,而他死倔,萬一要是摔倒或者別的什麼,那可怎麼辦?
想到此,童念咻的站起身,邁步就朝着臥室走過去。可她剛邁出兩步,就聽到裡面有細微的響動。她一驚,下意識的又退回來,佯裝無意,繼續坐在桌前。
臥室的門終於打開,裡面的男人推着輪椅出來,俊逸的臉龐透着寒意。
童念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故意抿着脣,沉聲道:“怎麼,肚子餓了?”
瞪着他微微低垂的臉,緊蹙的劍眉,童念頗爲得意,嬌嗔道:“看吧,一頓不吃是不是也會餓?凌靳揚,你用不着把自己裝的很強悍,其實你就是一個普通人,所以你生病了,有我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懂不懂?”
“說完了嗎?”凌靳揚挑眉盯着她的臉,深邃的雙眸眯了眯,薄脣緊抿。
“沒說完!”
看得出他神情間的不耐煩,童念也沒生氣,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動也不動,大有一種“你要是不聽我說完就哪裡也別想去”的架勢。
頹然的嘆了口氣,凌靳揚煩躁的皺起眉,語氣徹底沉下來,“我要去洗手間。”
他戲劇性的一句話,頓時讓童念腦袋發懵,等她明白過來後,立刻推着他走過去,笑道:“對不起啊,我把這事情給忘了,你可以不吃東西,但是不能不去洗手間!”
“……”凌靳揚嘴角一抽,被她的話弄的哭笑不得。合着她這是幸災樂禍嗎?
這上洗手間,倒是一個難題。看護被童念打發走了,如今凌靳揚身邊只有她一個人,他想要小解,只能依靠眼前的人。
“我幫你。”童念伸手想要扶他,但被他伸手推開。
對於他排斥的動作,童念臉色變了變,她沉下臉,怒聲道:“凌靳揚,你不能推開我,這裡只有我可以幫你!”
她推口而出的話,卻狠狠戳在他的心口,鮮血直流。
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勁,童念暗暗咂舌,真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種時候,和他爭強好勝什麼呢?
微微彎下腰,童念緩了臉色,嘴角涌起笑來:“你相信我吧,在家裡的時候,我不是也經常照顧爸爸的嗎?”
說話間,她將輪椅推進洗手間,發覺裡面的設施是經過改裝的,佈局和準備的東西,比較適合現在的他使用。
雖說在家裡也照顧過凌仲,可童念卻忽略掉一點。凌仲是不知道要怎麼動,而凌靳揚是根本就不能動,這兩者中間是有很大差別的!
凌仲只要交給他如何做,他自己完全就可以動作,就算需要童念攙扶,她用的力氣也很小。
可是凌靳揚下半身癱瘓,因爲彈片壓迫在腰椎神經密集的地方,導致他下半身毫無知覺,所以單單只是攙扶他,坐到馬桶上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童念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差不多相當於她自身體重的兩倍。在他不能使出任何作用力的情況下,這些重量全部都壓在童念一個人的身上。
攙扶他的瞬間,童念雙腿一陣哆嗦,險些把人摔倒在地。
幫着他把衣服整理好後,童念又重複剛纔的動作,這不過才兩個來回,她竟然已經滿頭大汗,開始喘粗氣。
給他洗了手,童念把他從洗手間推出來,又把剛纔的麪條加熱,然後讓他吃飯。
坐在他身後的摺疊椅子裡,童念呆呆盯着他的背影,看着看着眼角就發酸,差點落下淚來。她用力吸吸鼻子,才能把眼眶的裡面的淚水逼回去。
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可親眼見到如此的凌靳揚,童念還是狠狠心疼,那種鈍鈍的痛楚,一點點撕扯着她的心。
驕傲如凌靳揚,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他的內心,又要承受多大的折磨?
從小到大,凌靳揚在她心裡,都是強大到不能被超越的所在,在她的認知裡,在所有人的認知中,他都是無所不能的。而這些年,他也確實做到無所不能!
一夜之間,這樣強勢而霸道的男人,忽然失去他站立的本能,你讓他如何接受?又讓他如何承受這種致命的打擊?
她明白他的驕傲,也明白他的痛苦。但她不能允許,在他承受困苦的時候,她不在他的身邊。他們是夫妻,是聯繫在一起的整體,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把他們分開,甚至是死亡!
凌靳揚吃過麪,神情似乎平靜下來,童念也不說話,只是上前把碗筷都收拾好,放回原來的地方。
收拾好廚房,她轉過身來,凌靳揚已經不在。她挑眉看過去,見到臥室裡亮着燈,而他並沒有鎖門,臥室的門敞開着。
擦乾淨手,童念託着自己的行李箱進到臥室,她把箱子蓋打開,拿出洗漱用品還有睡衣,徑自走去浴室,開始洗澡。
不多時候,童念穿着睡衣出來,她找到吹風機,動作自然的把頭髮吹乾,完全沒有陌生感,好像這裡就是她的家,她已經住過很久。
電視機打開着,凌靳揚雖然雙眼盯着電視屏幕,可看沒看進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好看的劍眉微微蹙着,隨着童唸的一舉一動,越蹙越緊。
收好自己,童念掃了眼看電視的人,轉身走去浴室,打來一盆溫熱的水,把乾毛巾浸溼,動作溫柔的給他擦拭臉龐。
凌靳揚下意識的躲開,擡頭對上她閃亮的雙眸後,又忍住想要躲閃的動作,任由她擺弄。
“這才乖嘛!”見他不再躲閃,童念輕笑出聲。
給他擦洗過臉龐,童念把水放在地上,蹲下來給他洗腳。她垂下的髮絲遮擋住額頭,凌靳揚垂下眸,看不到她眼底的眸色。
全身的肌膚僵直,凌靳揚抿着脣,深邃的雙眸涌動的情緒複雜,他別開視線,不去看她,只把眼神定格在電視屏幕上。
“洗好了。”洗好腳,童念拿過毛巾給他擦乾,擡頭見他眼睛依舊盯着電視看,心裡微微有些失落。她給他穿好鞋,然後才端起水盆,走出浴室。
收拾乾淨,童念走到牀邊,雙手穿過他的腋下,卯足一口氣,把他扶上牀。
凌靳揚盯着她的動作,見到她鬢角隱隱的汗水,沉寂的雙眸動了動。
把他扶上牀,童念總算鬆了口氣,她走到牀的另一邊,掀開被子躺下來。
“你幹什麼?”許久沒有開口的男人,忽然出聲,語氣冷淡。
童念一愣,臉頰有片刻的閃神,而後如常道:“睡覺。”
“隔壁有客房。”凌靳揚揪住被子,動作生硬,“你去客房睡。”
“爲什麼?”童念眼角輕佻,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你是我老公,我睡在這裡有什麼不對嗎?”
“我們要離婚了。”
“不是還沒離嗎?”
“……”
“凌靳揚,我就要睡在這裡,你要是不高興可以報警的啊!不過我告訴你,結婚證我都帶着了,就算你報警也沒用,我們合法的!”
“……”
凌靳揚被她噎的一個也說不出來,臉色難看到極點。
半響,他擡手揉揉酸脹的眉頭,神情氣餒:“你是故意來氣我的?”
“當然不是!”童念掀開被子鑽進去,臉色如常,甚至嘴角還帶着笑意:“我能找到你,這就說明老天開眼,所以你死了心吧,我要和你僵持到底,決不妥協!”
凌靳揚雙眸一陣收縮,因爲她的話,心底狠狠揪了下。眼見她怡然自得的躺下來,他眼底滑過暗色,懊惱不已。
哎,他千算萬算,就是不應該心軟,惦記着什麼金婚之約。原本他想着來這裡看看便離開,絕對不耽誤的。可誰知道,他看過後,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如果按照他原定的計劃,童念怎麼可能輕易找到他,自己也不會前功盡棄?!
“你明天回去吧,”凌靳揚盯着身邊的人,語氣低低的,“我不會和你回去。”
童念背對着他,豎起耳朵聽他的話,烏黑的翦瞳閃了閃。她擡手打了個哈欠,含糊道:“好睏哦,睡覺。”
隨着她的話音落下,童念擡手將牀頭櫃的檯燈熄滅,裹緊被子,喃喃道:“老公晚安。”
凌靳揚俊臉一沉,幽暗的眼眸莫名閃動起來,對於她這種軟硬不吃的態度,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無論他怎麼說,她都能笑臉相迎,自己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軟軟的,毫無反彈作用!
躺在枕頭上,凌靳揚心頭煩躁起來,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童念能夠如此快的找到自己,而且擺出一副拉開持久戰的準備!
他害怕,害怕自己心軟,害怕自己不捨,更害怕……依賴她。
明明早已下定決心的事情,不能改變,即便她知道真相,也不能改變他的初衷!暗沉的夜裡,凌靳揚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警告!
身邊的人翻了個身,習慣性的朝着他靠過來。童念擺弄着腦袋,一條腿壓在他的肚子上,小腦袋本能的尋找到他的頸窩,依偎過來。
“唔……”童念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似乎是尋找到那種久違的熟悉感,她嘴角輕輕勾起來,雙手本能的環住他的腰,硬是不撒手。
凌靳揚怔了怔,等他回過神後,身邊的人已經好像八爪魚,緊緊纏繞上自己,推也推不開。
僵直的身體動彈不得,凌靳揚皺起眉,擡手把她壓在肚子上的腿推開,又想要把她的雙手也挪開。可他剛剛碰上她的手臂,睡夢中的人似乎受到驚嚇,立刻更加摟緊他的腰,不安的掙扎起來,“不許走,不許走,不許……”
耳邊迴盪着她的囈語,凌靳揚幽暗的雙眸一沉,擡起的手緩緩垂落下去。他微微側過臉,盯着懷裡的人,冷硬的心房控制不住的縮了縮。
半響,他擡手拉過被子,給她掖好後,再也沒有了其他動作。
一夜好眠,第二天睜開眼睛,童念混沌的大腦呆滯幾秒種,看清眼前的事物後,她蹭的坐起來,忙的轉過頭看向身邊,卻見凌靳揚歪着腦袋,劍眉緊蹙的睡着了。
童念微微吃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睡姿,眼見自己的一條腿還壓在他的身上,急忙收回來。這張牀有點小,遠遠沒有家裡的大,不夠她折騰的。
瞥着他可憐巴巴的睡相,童念忍住笑意,給他掖好被子,然後輕手輕腳的下牀,忙着去做早餐。
護工很早過來,凌靳揚還沒睡醒,童念自作主張,把護工辭掉。
差不多八點鐘的時候,
171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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