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

朱祁鈺對胡濙的離世早有準備,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覺得有些無力,喜喪的確是喜喪,但是朝中失去了一個老師父,還是讓朱祁鈺感慨萬千,他還記得當初胡濙那個龍行虎步的模樣,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禮法的胡尚書,到底是離開了人間。

輟朝五日之後,朱祁鈺再次來到了文華殿,開始了每日朝議。

禮部尚書姚夔有點魂不守舍,按理來說,自己腦袋上的無冕之王、禮法掌控者胡濙離世,姚夔該放三掛鞭炮纔是,但是姚夔並不是這麼認爲,胡濙在,很多事姚夔沒有主意,也能去找胡濙求助,這就是後路,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找胡濙一準能解決,這就是靠山,能靠得住的纔是靠山。

廷議的內容因爲積壓了五日,顯得極多,但是難處理是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興文教之功,關於推廣造紙術和墨水的相關議題,對於這個提議,主要爭議的地方就是專利使用費上,大明朝廷用,也要專利使用費?朝廷一向強取豪奪慣了,這猛不丁的要出這麼一筆錢,反對之聲不少。

“欽天監、十大曆局、天文生皆是大明國帑所養,他們的日常起居衣食住行皆爲大明供養,現在有了點成果,定成祥瑞,那是他們的恭順之心,這就要給什麼祥瑞授權之費?”

“各大官署用此技術,居然也要銀錢,簡直是聞所未聞,聽說過朝廷收稅的,第一次聽說朝廷官署要給錢的。”

“我也覺得這個祥瑞分爲五等,促進生產之技術,的確是國之重器,不如這祥瑞五等,直接由朝廷出面一次給付清楚?如此一來,便不會有那麼多的繁瑣之事。”

“若是監察祥瑞授權之費,又要立衙開署,到時候又是一堆的名頭,幹不幹事不清楚,反正是撈到了官兒做,到時候豈不是麻煩?”

……

國債不能形制,根本原因是大明行錢法不行鈔法。

“最高只有嘉瑞,但是很顯然,嘉瑞與嘉瑞仍有不同,所以,這祥瑞授權之費,一次給付是一刀切,是懶政中的懶政。”

廷議比較爲難的第二件事,則是關於第二批遷民之事,遷往遼東、遷往雞籠島,遼東爲八十萬,雞籠島爲一百萬,這加起來就一百八十萬口,這可不是小事,去雞籠島還好說,畢竟氣候要比遼東三省好得多,而且雞籠島的琉球巡撫陳鎰,對雞籠島的開發有奠基之功,陳鎰更是把自己埋在了大小琉球。

“嗯。”朱祁鈺沉思了片刻說道:“那就一次給付吧。”

在衆說紛紜之中,姚夔翻看着自己的備忘錄,鄭重其事的說道:“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爲有源頭活水來。”

記賬貨幣不是鈔法,只是一種應對錢荒的應急手段,效果其實一般。

“襄王殿下請命前往西域,王化西域。”宗人府卿忠國公石亨,又提出了廷議最後一個議題。

“半畝的方塘不算大,卻像是鏡子一樣的澄清明淨,天光雲影,閃耀浮動,情態畢現,反之,它要是污濁不堪,那還能有如此景象?”

草原人向來不建城關,建了也白建,因爲草原人向來沒有守城的經驗,建這玩意兒,意義何在?

“大抵是康國公要給康國一個交待,畢竟天山以北在他手裡丟掉的。”于謙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們都不在和林,不知內情。

匈奴、突厥都是如此,跑的賊快,大唐都追到了波斯去了,最後愣是沒追上這幫傢伙。大明文皇帝朱棣五次北伐,三次都是無功而返,因爲根本找到不人。

吏部尚書王翱提議,日後流放犯人皆流放天山以北屯耕,遭到了一陣口誅筆伐之後,這個毒策最終還是通過了廷議。

沈翼的意思很明確,哪怕是多花點錢,一次給付清楚,也不要增加冗員,官太多,權力分得太散,反而對大明不利。

最後遷往遼東的人丁這八十萬人,從一年展期到了三年,這給在遼東搞開發的商輅出了不小的難題。

哪怕是大明京營廢了,大明的邊軍,只要給夠了糧餉,寰宇之下,可有敵手?

朱祁鈺是個很現實的人,祥瑞,更確切的說專利這東西,能確定爲技術付費已經是極好的了,飯是一口一口吃的,路是一步一步走的,朝廷肯爲技術付費,那就算是成功。

制度都是隨着大勢一點點改變的,眼下大明朝廷並沒有足夠的精力,也沒有能力保障專利授權費能夠順利流入欽天監和十大曆局,反而不如簡單點,朝廷一次給付。收了那麼多的稅,不就是用在這些地方嗎?

朱祁鈺對姚夔並沒有不滿意的地方,他的確不如胡濙,但胡濙已經走了,姚夔也夠用了,又不是皇帝親手誅殺稽戾王那等大事,姚夔的能力才情綽綽有餘。

朱瞻墡之所以想去西域,就是不想監國,但是皇帝不答應,朱瞻墡就只能繼續留在京師。

朱祁鈺一愣,這沈不漏擱這兒下套呢!此言一出,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都肯無償給大明萬民使用,那十大曆局的博士們,爲什麼不能講講奉獻精神!

沈翼巧妙的繞過了姚夔問渠那得清如許,兜兜轉轉把話題繞回了該不該付錢的問題上,果然是沈不漏,一文不漏。

王復卻僅僅在鎮西關外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城關做交待,而沒有再提設立第二院的議題。

戶部尚書沈翼眉頭緊蹙的說道:“姚尚書所言有理,但是在當下大明,某以爲這祥瑞授權之費,還是一次給付清楚比較妥當,這技術一旦傳開,要去監察反而麻煩至極,增加冗官不提,監察本就是難上加難。”

朱祁鈺打開一看,有些疑惑的將塘報遞給了于謙說道:“康國在阿拉山口鎮西關對面建了一座雄關,和大明的鎮西關面對面了。”

王復曾經在穹頂大禮堂提議設立諮政第二院,遴選、人數、權力,設立的目的都講的明明白白,但是他的提議並沒有在大禮堂通過。

嘉靖皇帝還能爲了二百萬兩銀子跟朝臣們鬧十幾年的彆扭?

朱祁鈺聽聞也是笑着說道:“朕富可敵國,蒸汽機爲嘉瑞,無償給大明任何人使用,沈尚書就不要糾結這個了。”

大明國家之制,只缺財經事務。

朱祁鈺並不清楚王復遇到了怎麼樣的危急。

那當然不一樣,要是一樣,還分什麼國帑內帑?朱祁鈺要用錢,乾脆從國帑調撥不就好了。

說句難聽的話,哪怕是陛下新政皆廢,只要留下一個市舶司商舶納稅,留下一個兵仗局鑄銀幣,大明少說能續命一百年甚至是更久。

沒有。

至此,大明一共有三個流放之地,一個是最北邊的格布特島,北緯55°,一年只有兩季,冬季和春季,冬季長達九個月,春季只有短短的三個月,最爲苦寒;第二個是最西邊的阿拉山口城鎮西關,遠在天山以北,距離大明京師大約7160裡;第三個是大明最南端的爪哇流放地,這個是流放海外,但是因爲舊港宣慰司的存在,流放爪哇可比流放格布特羣島和阿拉山口鎮西關要舒服的多。

“臣也以爲沈尚書所言有理。”年富最終還是放棄了按工坊數收專利之費的打算,科層制官僚制度本就僵化,這多一項授權之費,那就多了一道手續,每多一道手續,經手的人都要摸一個大油手出來,說不定還沒有一次給付到手的多。

天下都是老朱家的,那要不要這個錢,那不是一樣嗎?

本來好好的制度,因爲僵化滋生了貪腐,再敗壞了吏治,那不就成了喜事喪辦了嗎?

朱祁鈺搖頭說道:“朕今秋要南巡,他走了誰來監國?”

天山以南還好,天山以北,地廣人稀,而且瓦剌人活動頻繁,駐紮在輪臺城的長征健兒,數次和瓦剌人交鋒,將瓦剌人趕出了阿拉山口,並且在阿拉山口建立了城關,算是將天山以北盡數納入了大明的治下。

在失去了外部危急的急切威脅之下,國內的矛盾開始撕裂整個康國,在天山之北的節節敗退,剛好是個團結一切力量的最好由頭,這是外部威脅,切實的滅國之危。

工部尚書年富立刻擺手說道:“沈尚書此言差矣,這有了祥瑞授權之費,才能實現部分的公平,不能一刀切,比如陛下弄出來的一馬力蒸汽機,到現在,大明所有的蒸汽機都是源於此,那陛下這蒸汽機算是什麼級別的祥瑞?”

于謙看了看李賓言,這個憨直的李賓言終究是懂了迂迴之術,他一提兩宋之積弊,就連一直堅持按工坊數量收取授權之費的年富都顯得猶豫了起來。

沈翼趕忙俯首說道:“陛下聖恩德被萬物,一人公耳大道之行,陛下聖明。”

“陛下,西域急報。”興安將塘報放在了朱祁鈺的面前。

爲技術付費,沈翼是非常願意的,因爲技術是生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熟練的產業工匠是另外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兩個缺一不可,共同推進生產力的發展,爲技術付費,提升生產力,對於戶部而言是個天大的好事。

天山以北,不守住輪臺,天山以北丟掉是遲早的事,當年讓出輪臺城,遲早之事罷了,王復大約也只是做做樣子。

“沈尚書。”朱祁鈺敲了敲桌子說道:“朕知道徐總督每年又要了一百萬銀,國帑有了壓力,但是有些錢,該花還是得花,花出去後,才能掙得更多,沈尚書以爲呢?”

廷議的第三件事,則是關於重開西域的西域行都司,官道驛路的修建並不順利。

沈翼,舊黨中的舊黨,保守派中的保守派,皇帝發個國債,沈翼都敢拍着桌子把皇帝千萬銀國債折半,弄到五百萬銀,這五百萬銀的國債兌付之後,沈不漏更是跟皇帝刀刀見血,最後把國債這個制度給堵住了。

“無論是新的造紙術,還是制墨術,就是這半畝的方塘,諸位反對這祥瑞授權之費,這沒了源頭的方塘,又如何澄鏡透亮呢?亦或者是各位認爲,這十大曆局不需要資財去維持,不需要流水,就能天長地久?”

李賓言試探性的說道:“陛下,臣以爲沈尚書所言有理,冗官冗費,乃兩宋舊疾,不可不防。”

“爲何這半畝方塘的水如此乾淨,就要問問溝渠,因爲這溝渠的源頭有活水源源不斷。”

“那就定額一次給付。”沈翼深諳掀不了房子就開窗的道理,他願意爲技術付費,但是這種涉及民生的造紙術和制墨術,大明到底需要多少工坊才能滿足大明的求知慾?

這筆錢,又將是一筆何等的天文數字?

“嗯?”于謙看完了塘報,也是一臉的迷茫,草原人最難處置的地方就在於草原人行蹤不定,騎着馬跑的比兔子還快,阿剌知院那是沒地方跑了,被大明在軍事、政治、經濟、外交等多個領域發力,堵在了阿拉和林。

沈翼立刻反問道:“既然年尚書說到了蒸汽機,那陛下的蒸汽機是不是嘉瑞?是不是應該收費?臣子們因爲技術突破有賞有賜,有祥瑞授權之費,憑什麼陛下沒有?”

不吃幾年沙子,不知道安穩日子來之不易,凡是能夠得上流放罪名的官吏,流放阿拉山口,既能增加西域諸地的漢化程度,又能增加西域都司的統治穩定度。

朱祁鈺想了想說道:“大抵如此。”

遼東三省巡撫商輅剛剛上任,遼東開發也纔剛開始。

各地的戶部清吏司掌了這等權柄,又會作出多少幺蛾子來?

滋生出來的貪腐,又要都察院、吏部;耗費多少心神?

姚夔一番話,問的這些人啞口無言,姚夔在以景喻理,這沒有了源頭的池塘會乾涸,那沒有了源頭的十大曆局主動曇花一現,供養欽天監所屬的十大曆局以及衆多天文生,可不是個小數目,專利授權之費,就是源頭之一。

不是王復要看着自己親手締造的康國毀於一旦,而是他無能爲力,戰機稍縱即逝,這糾正弊病的窗口期同樣短的可憐,當時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

王復站在康宮最高的文華樓,看着撒馬爾罕蘭宮的方向,對着阿史那儀幽幽的說道:“亂起來了,亂起來好啊,大明要王化西域,正好缺個出兵的理由,亂起來好啊。”

……

我給過康國勢要豪右們糾錯的機會,是他們自己不珍惜,康國的不穩定,是缺少一片天,這片天就是大明。——康國公王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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