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

入住乾清宮的宮婢王夭灼在大火燒起來的第一時間,就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剛搬到了乾清宮內王夭灼還有點睡不着,註定要侍寢的她多少有點激動,她總是睡不安穩,聞到了味道就睜開了眼,她稍微迷茫了一下,面色劇變如同驚醒的兔子一樣,穿着褻衣就要闖皇帝的寢宮。

乾清宮一共有九間房,這九間房裡都可以住人,東西兩梢間爲暖閣,暖閣的地下設置火炕,而在東西有廊廡有穿堂和左右廊房相連接,整個大明皇宮都是這種木製的樓堂宮軒很容易燒起來。

王夭灼在門前大吵大鬧,朱翊鈞從裡面穿好了衣服走了出來,看着王夭灼光着腳、穿着褻衣滿臉驚慌的神情,令人拿來一件鶴氅給王夭灼披上,笑着說道:“慌什麼慌。”

王夭灼看着皇帝有些不敢置信,面前的人,似乎早有預料,宮裡起了大火,皇帝居然還把衣服穿好了,才從寢宮走了出來。

“走了。”朱翊鈞揉了揉王夭灼的頭髮,走在前面走,乾清宮算上王夭灼一共八個內侍,走出了乾清宮。

火光沖天。

萬曆四年四月十四日,剛剛引雷成功的朱翊鈞,終於得罪了天人,招致了天火降臨,起因不明的大火,從金水橋西側的歸極門驟然騰起,蔓延至皇城的皇極、中級、建極三大殿。

狂風裹挾着烈焰,捲成幾丈高的火舌,但凡舔到木質結構的樓堂宮軒,就迅速燃起一片火海,屋瓦在火中噼裡啪啦地爆炸,滿天紛飛。

火焰炙熱,照亮了一個個驚恐萬分的面孔。

朱翊鈞剛走出乾清宮的殿門,就看到恭候在宮門外的馮保等人,馮保自從被拿了乾清宮的職務後,就不得擅入宮門,有什麼事兒外面遞紙條,老祖宗對這件事沒什麼不滿,畢竟張宏和馮保的鬥爭,維持在一個鬥而不破的局面,張宏專門安排了婢女和徐爵互通有無的傳遞消息。

此時的馮保再也顧不得宮禁什麼的,急匆匆的跑到了皇帝跟前,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馮保握着宮裡的舉報箱,酉時二刻,馮保點檢舉劾的時候,看到了一張紙條上,寫的是:宮中或有大火。

馮保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兒,情報這個東西就是這樣,越簡單越真切,越是複雜,細節豐富,越是不可信,有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甚至是各種細節對話,這種情報不看也罷,但是字越少事兒越大,馮保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嚴陣以待。

當時馮保就安排了人做處置,準備應急方案,當聽聞走水之時,立刻就通稟了皇帝,大火已起,請皇帝避難。

所以纔有馮保匆匆趕來,萬曆元年正月二十九日的刺王殺駕,也是先縱火,然後行刺。

馮保最擔心的還是皇帝,但是皇帝好好的出現在了馮保的面前,讓馮保長長的鬆了口氣,馮保差點就嚇死了,這次得虧是救駕得力,否則腦袋不保。

宮裡換了主子,馮保這個奴才必死無疑,哪個皇帝不換自己人上臺?

避難的地方在慈寧宮,慈寧宮的設計,沒有穿堂和廊房相連,所以小皇帝可以前往慈寧宮避難,宮裡的大火不會蔓延到那裡。

“馮伴伴能提前示警,大火燒起就趕來救駕,火離乾清宮還有幾丈遠呢,馮伴伴免禮免禮。”朱翊鈞的心情並沒有太差勁兒,還叫馮保爲馮伴伴,證明心情不錯。

大明皇宮失火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這個權力的正中心,就是矛盾相激最劇烈的地方,張居正和皇帝師徒二人,搞得天怒人怨,甚至打算對天人感應說發起了進攻,那還得了?

相比較上一次馮保姍姍來遲,這一次馮保在大火沒有蔓延到乾清宮前就已經示警,這個老祖宗已經非常合格了。

“讓人把宮裡貴重的東西都搬出來,送到慈寧宮去,朕先在慈寧宮短住幾日。”朱翊鈞有條不紊頗爲平淡的下着命令,說道:“給王妹妹拿雙鞋出來。”

“臣遵旨。”馮保再次俯首說道,帶着宦官入殿開始搶救,把宮裡值錢的東西,全都搬了出來,打算搬去慈寧宮,在馮保帶着人入殿之後,趙夢祐帶着大隊的緹騎數十人衝到了乾清宮前,大火燒了宮殿可以再建,大火燒了皇帝,那可萬事皆休。

皇帝的陪練們也隨即趕到,這十個陪練現在也開始實習,帶紅盔,在宮內負責戍衛,而火光一起,當值的五個陪練,駱思恭等人,直接腳不沾地的衝到了乾清宮前,駱思恭一路上把自己的盔甲都脫了,跑得快,入火場救人的時候,也方便。

只是趕到了乾清宮,就看到了小皇帝站在廣場上,負手看着火光沖天的方向。

“臣救駕來遲。”趙夢祐身上也沒有鎧甲,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他看到皇帝沒事,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子裡,以當下大明朝廷的收稅能力,就是整個皇宮燒沒了,也能再建一個,可是陛下沒了,就真的沒了。

張居正要死,馮保要死,廷臣大半都要更換,一朝天子一朝臣,剛有振奮之意的大明,將會再次陷入泥潭之中。

“不遲不遲,緹帥免禮。諸位緹騎免禮,進去幫忙,把貴重的東西搶救出來,那可都是錢啊,沒了都要花錢造的!”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緹騎入殿幫忙。

尚節儉的小皇帝可是很節儉的!

再趕來的便是李太后和陳太后了,兩宮太后,幾乎是前後腳趕到的,見到了朱翊鈞站在乾清宮前的空地上,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皇兒,你有沒有受傷?”李太后仔細查看着小皇帝,相比較上一次的刺王殺駕案還碰了頭一下,這次完好無損。

朱翊鈞笑着說道:“沒有,現在的大臣們越來越無能了,上次縱火還送了人到乾清宮來刺殺,現在連個人都送不到朕面前了。”

“人爲的?”陳太后面色劇變,她一直認爲小皇帝就是真龍,只要真龍在朝,大明就沒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但是這個真龍是活生生的人,只要殺死這個人,大明剛剛恢復的元氣,都要散去。

只要是人,被殺就都會死。”

朱翊鈞點頭說道:“有人檢舉,說或有大火,果如是,自然是人爲的了。”

“該死,該死!”陳太后直接生氣了,她多少有點想不明白,朝臣們不天天吵吵嚷嚷着,說要一個明君嗎?明君就在眼前,若是害死了,天下再出一個明君的機率會多麼的渺茫?

真的是太該死了!

乾清宮貴重物品被送到了慈寧宮,朱翊鈞看着火光,眼神晦暗不明,他在思索很多很多的事兒,並沒有多麼生氣,這都是傳統藝能裡,朱翊鈞也有防範,火勢越來越大,朱翊鈞也不在讓宮人們繼續救火了,就這麼燒的乾乾淨淨也好。

損失是極大的,右順門開始,大火燒到了武成閣、皇極門、左順門、文昭閣、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乾清宮和坤寧宮,等於說把大明皇宮中軸線上的建築,一把火都給點沒了。

大火席捲之下,燒光了能燒光的一切,火勢才慢慢的降了下來,緹帥已經給宮門落了鎖,任何人不得出入宮廷,準備大肆清宮,宮裡所有的宮婢都要過關,勢必要把這個歹人找出來,給陛下一個交待。

朱翊鈞在慈寧宮寫了個紙條,上面內容是:明日如常廷議。

失火歸失火,上班歸上班,廷議還是得廷議,文華殿停擺一天,朝政就不能正常流轉,大明諸事就得耽誤一天,新政就要耽誤一天,大明振奮就要耽誤一天。

張居正在大火一起就匆匆的趕到了午門外,要求打開宮門,進宮覲見,這是非常違禁的事兒,但是張居正也顧不得了,他就是要夜叩宮門見一見皇帝,最少要確定皇帝沒事。

而後大明的廷臣和百官都雲集在午門外,等待着皇帝的昭命。

徐爵是從籃子上被放下去的,宮門是絕對不能開的,徐爵只是將陛下親筆手書的紙條給了張居正,而後坐着籃子回到了宮裡。

徐爵沒有說一句話,在徐爵看來,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連張居正都是嫌疑人。

要知道,張居正可是文官魁首,在宦官眼裡,這些文官統統該死。

張居正看到了皇帝的親筆書信,纔算是緩過神來,陛下沒事,這就是最大的幸運。

但是皇帝的御旨,又讓張居正有點呆滯,發生了這天大的事兒,皇帝第一時間居然是要求廷議如常!陛下勤政如此,本該是一件幸事兒,這是從公的角度去考慮,但是從私的角度去考慮,皇帝可是他這個首輔最出色的弟子!

太歲頭上動土!不知道他張居正是如何心狠手辣之徒嗎!張居正和仁義禮智信根本就不搭邊。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朱翊鈞卻睡的很安穩,火勢減小後,他就打着哈欠直接睡了,而李太后和陳太后急的一晚上沒睡,讓馮保必須把這個賊人抓到,而且要瓜蔓找到背後的真兇。

王夭灼伺候在皇帝近前,她看着小皇帝的那張臉,多少有點癡迷,她想不明白,這麼大的事兒發生了,這個小皇帝居然還能如此淡然,還能睡的這麼香。

這可是人禍,面對如此驟變,居然面不改色,還把衣服傳的極爲規整。

人禍,紙條的出現就是最大的佐證,這件事一定是人爲,而不是天災,現在大明皇宮裝着避雷針,哪來的天人震怒!

宮門一鎖,與世隔絕,大明朝的皇宮內就是個典型的零和博弈,零和博弈之下,想要找個人易如反掌,很快馮保就找到了檢舉的那個小黃門,這小宦官說自己也是偶爾聽說,順藤摸瓜,找到了放火之人,但是找到的時候,此人已經懸樑自盡了。

馮保不是來遲了,屍體已經涼透了,此人放火之後,畏罪自殺了,線索似乎到了這裡就斷了。

似乎如此,但其實線索完全沒有中斷,這個放火的內鬼雖然物理死亡,但是他的一生已經被東廠番子們完成了側寫,一個活在紙上的人,出現了。

內鬼一生的軌跡變得格外的清晰,而後從各方各面開始入手盤查,讓人格外意外的是,所有的線索,再次指向了一個人,人在新鄭的高拱。

馮保人都傻了,他和高拱有仇怨,二人的關係就是恨不得對方第二天就直接死掉的關係,搞得他馮保要刻意製造冤假錯案一樣!

可是所有的線索,目標是格外一致的,馮保知道不對勁兒,趙夢祐也知道不對勁兒,最重要的是高拱沒那個本事,人失去了權勢,鬼都不會上門去,高拱就是個有點本事的縉紳,但是想在京堂翻出點浪花來,還是做不到的。

上次高拱回京,除了葛守禮和張居正,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這就是失去了權勢的結果。

一切都不對,這就是查案的方向不對,而這一次,趙夢祐開始了進一步的追查,高拱做不到,那就是有人頂着高拱的名頭在做事。

陰謀這個東西,想做成,那麼牽連的人越多,只要想查,總能搞明白真相。

次日的清晨,朱翊鈞的精神還算不錯,羣臣們再次來到文華殿前,看到了一個滿是灰燼的火場,按照嘉靖年間三大殿着火的處置方法,京軍開始進宮處置火場。

嘉靖三十六年,總掌五雷大真人的嘉靖皇帝,雷雨大作,火光驟起,三殿兩樓十五門俱災燒燬,第二天軍工三萬人開入、五千輛車開始入場,每天寅時,小時辰是凌晨三時,就開始入宮,一直到晚上酉時,小時辰就是十九時,足足幹了十多天,才把火場清理乾淨。

萬曆四年四月十四日,大明皇宮中軸線所有建築物,全都被燒沒了。

張居正看着火場,愣愣的出神,太糟糕了,眼前的場景,和他的心情一樣的糟糕,他昨夜才夜叩宮門,今天直接幹了件更僭越的事兒,阻攔了廷臣入殿,單獨奏對。

“臣拜見陛下,臣愧對先帝所託,陛下所倚重,致使陛下深陷困境,而無計可施,臣有罪。”張居正跪在地上,話音剛落,就已經潸然淚下。

“哎呀,先生快快請起,何罪之有?”朱翊鈞依舊帶着笑意說道:“只要沒有殺死朕,先生就無罪,免禮免禮。”

“先生啊,從永樂十九年遷都起,大明北衙皇宮失火四十二次,平均每五年一次,其中火災最大的是永樂十九年遷都北衙,成祖文皇帝剛遷都到北衙,四月份皇宮就被點了,這一次失火,一直到正統六年,三大殿纔開始重新修繕。”

“永樂二十年,乾清宮再次失火,成祖文皇帝寢宮又被點了。”

“正德九年正月,乾清宮再次失火,火燒了整整三個時辰,乾清宮、坤寧宮燒光了。”

“嘉靖元年,世宗皇帝剛入京還沒一年,清寧宮等三宮失火,四年三月仁壽宮失火;八年十月,乾清宮大火,十年正月宮裡再次失火。”

“嘉靖三十六年四月的一場大火,三大殿、文武二樓、左順門、右順門、乾清宮、坤寧宮、午門全都燒的一乾二淨,爺爺能怎麼辦呢,也不能怎麼辦,只能下詔重修。”

朱翊鈞又不是不讀國史,他清楚的知道,處於權力鬥爭正中心的皇宮,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大火隨時都有可能要了他這個皇帝的命。

張居正沉默了許久說道:“臣懇請徹查兇手!”

“先生認定是人爲的?”朱翊鈞看着張居正,平靜的問道。

“絕不可能是天災,中午暴雨,陛下引雷塔功成,臣雖然不懂,但是臣自己家裡也搭了一個引雷塔,確實可以…遮蔽天機,可避雷震,臣雖然不懂,但是這引雷塔避雷,絕無可能是天災!”張居正立刻回答道:“就是有人故意縱火!”

張居正不相信任何人,皇帝宮裡種地,他在朴樹下種番薯,宮裡搞色散實驗,他非要親自查看,宮裡搞千里鏡觀星,張居正也有兩臺,他不相信皇帝身邊的宦官,就像徐爵連張居正都懷疑一樣,張居正是生怕小皇帝被矇蔽,而宦官是覺得張居正也是嫌疑人之一。

這避雷之術,太像那些個法術了,張居正也是怕小皇帝誤入歧途,沉迷於道法之類的東西,所以自己也搭建了一個引雷塔和宮裡的是一樣,而且避雷針,他也安裝了不少,就是爲了做對比實驗。

結果就是確實可以避雷,所以,這雷震絕對不是什麼天人示警,只是還沒有弄明白的萬物無窮之理罷了。

那這場大火,就不是雷擊天災,而是故意縱火。

“還以爲先生又要說息事寧人呢。”朱翊鈞是有些意外的,他還以爲張居正會像上一次一樣,把這次的失火案作爲政治籌碼兌換出去,即便真的兌換出去,朱翊鈞也不責怪張居正的選擇。

萬曆元年正月那會兒,給先帝修陵寢,就只有不到40萬兩,大明都快散架了,只能如此交換。

現在大明新政正在推行,把宮中失火作爲籌碼交換出去,朱翊鈞也是認可的,委屈這東西,誰還不受一點?不如意十有八九。

脫離任何時代背景去討論政令,都是不度世勢的賤儒,是違背自然發展規律的。

“臣死罪!”張居正自己都眥睚必報記仇的很,當然知道自己的徒弟也記仇,所以他去年冬天,才把高拱拉到京師來,要重啓刺王殺駕案,哪怕是牽連廣衆,也不能讓陛下受這個委屈。

但是皇帝的選擇是,不重啓舊案,翻舊賬,而是爲了國朝的穩定,爲了新政,選擇忍受這份委屈。

委屈多了去了,朱棣興高采烈的從南衙遷都北衙,剛住了三月的新房子被人點了,還不能發作,過了一年,自己住的寢宮又被點了,五次北伐、六下西洋(第七次是宣德年間)的文皇帝能能怎麼辦呢?

只能修省,是自己招致天怒云云。

“先生就不要一直死罪死罪的,搞得跟言官一樣。”朱翊鈞再次糾正了張居正,大明新政轟轟烈烈的展開,朱翊鈞和張居正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朱翊鈞死了,張居正必然下野,甚至死的不明不白。

朱翊鈞雖然沒有兒子,但他有個弟弟,把朱翊鏐擡上來做皇帝就是,可張居正這首輔、馮保這老祖宗必死無疑。

皇帝根本不懷疑張居正,即便是最後查出來真的是張居正做的,朱翊鈞當然會殺了張居正,但也只怪自己識人不明,輕信他人,張居正的政令,他是絕對不會取消的。

朱翊鈞比張居正更希望大明再興,讓大明再次變得偉大,是高於自己生命和榮辱的使命。

張居正如此,朱翊鈞更是如此。

“徹查是一定徹查的,先生,咱給先生講個笑話,這次還是高拱,哈哈哈!”朱翊鈞說完自己都笑了,馮保和趙夢祐都不信,高拱那個倔老頭,膽子很大,手腕狠辣,但是他現在沒那個能力。

張居正聽聞已經查到了兇手,立刻振聲說道:“陛下,臣請緹騎立刻前往緝拿要犯回京,徐行提問。”

“高拱,朕見過了,朕覺得不是他。”朱翊鈞搖頭說道。

“兇手既然想要追查高拱,那就追查,自然會露出馬腳來。”張居正再次俯首說道。

朱翊鈞懂了,這就是常見的政鬥手段,敵人使用了陰謀詭計,順水推舟,皇帝似乎上當了,但其實就是爲了讓敵人放鬆警惕,然後打伏擊戰,如同戚帥在青龍堡搞得這一齣兒,誘敵深入。

“嗯,馮大伴、緹帥,發兵新政,把高拱逮…請回來詢問吧,是請,不是逮,高拱舊疾纏身,可不要把人綁在馬背上,萬萬使不得的,朕雖然不喜歡高拱,不認同高拱的新政,但是他還是有功於社稷的,慢慢進京就是。”朱翊鈞不是陰陽怪氣,他不贊同高拱的做法,不喜歡高拱,但高拱畢竟是有功於社稷。

在朱翊鈞這裡,但凡是做個人,那皇帝就會把對方看成是個人。

“臣等領旨。”趙夢祐直接點緹騎發兵新鄭,那是高拱的老家。

“陛下,臣請戚帥回京。”張居正再次俯首請命,請戚繼光回來的意思很明確,張居正打算大開殺戒了!既然要掀桌子,張居正和小皇帝的處置方案都是如出一轍的,超級加倍!

直接點兵圍殺,把反對者物理消滅的乾淨,就徹底解決問題。

張居正發現譚綸的激進是很有道理的,理解譚綸,認可譚綸,成爲譚綸,張居正打算掀桌子,殺他個血流成河,殺他個天朗氣清出來,敢對皇帝出手,那就要承受皇帝的怒火。

朱翊鈞搖頭說道:“那大寧衛呢?不要了?”

張居正俯首說道:“可以給土蠻汗讓步,不封王給互市,將大軍調回京師。”

“朕不給土蠻汗讓步,大寧衛軍事調度,仍按舊令,大寧衛不容有失。”朱翊鈞非常不贊同的說道,相比較大寧衛,清算之事,可以延後進行。

“陛下!”張居正端着手,這次他非常的固執。

“先生,國事危險!”朱翊鈞仍然不贊同。

張居正再搖頭說道:“王者無私!”

“國事有輕重緩急,矛盾有主要次要,這是先生教朕的道理,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此乃《孟子·盡心章句下》之法,先生怎麼能分不清楚輕重緩急和主要次要呢?佔領大寧衛爲國之長策,絕不容失。”朱翊鈞非常堅持,他也非常的固執。

“臣沒教過這句話,洪武年間,這句就被刪減了。”張居正立刻反駁說道。

朱翊鈞正襟危坐,開口說道:“大凡國之所恃以立者有三:曰民,曰社稷,曰君。人皆知君爲尊,社稷爲重,而不知民之所繫更甚切也。”

“以我言之,民雖至微,然民爲邦本,本固邦寧,何也?”

“雖無可尊之勢,而有可畏之形,民其至貴者也;社稷雖系一國之鎮,然民以土爲供,而報祀爲民生而報也;民以食爲天,而祈谷爲民命而祈也,不可與民而並論矣,所以說社稷次之。”

“至於君,雖爲神人之共主,然臨撫兆庶,皆由於民心之愛戴也;保守疆土,皆由於社稷之安寧也,又不可與二者而並論矣,所以說君爲輕。”

“夫君、民、社稷輕重之等有如此。爲人君者,可不以民、社爲重,而日兢兢以計安之乎?”

朱翊鈞直接來了一段全文背誦,笑着問道:“先生教過。”

張居正驚疑不定,這的確是他的批註,討論民、社稷、君的關係,但他記得非常清楚,他講筵從來沒講這段,按照皇明祖訓,這是被刪掉的內容,他自然不會教授,他驚訝無比的說道:“這是隨筆註解,不是四書直解,臣沒教過!”

“是不是先生說的話?”朱翊鈞頗爲淡定的說道。

“臣在嘉靖三十五年回京的時候,的確批註過這段,但是,臣沒有呈送御前。”張居正印的四書直解裡沒這段。

“朕讓禮部尚書馬自強給朕找來的。”朱翊鈞頗爲確定的說道:“這的確是先生教的道理。”

“朕意已決,戚帥仍在大寧衛,等他回來再清算也不遲。”朱翊鈞用張居正的道理反駁了張居正。

掀桌子自然是要掀桌子的,但是要到大軍凱旋,永平衛軍兵接手大寧衛防務爲止,這是國之長策。

“宣大司寇進殿來。”朱翊鈞讓張宏把王崇古叫進來。

王崇古入門就跪,膝行到御前,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說道:“臣有罪,臣愧對陛下聖恩。”

“還請陛下念在臣西北主持封貢、安土牧民、安置十九萬流民、開墾荒田、推廣番薯生民、督辦毛呢官廠的微薄功績上,饒臣一家老小性命。”

王崇古很清楚宮中大火是誰幹的,朝中有能力、有膽量、有動機做這件事的範圍真的很小很小。

這次,已經沒有楊博出來平事了,王崇古根本不打算平事,這天大的事兒,他哪有遮天的本事,他只求自己和兒子能夠不被牽連其中。

王崇古只恨自己毒蛇放的晚了,沒把張四維直接毒死。

朝中最激進的是譚綸,其次纔是王崇古,而後是皇帝,最後是張居正,最保守的是吏部尚書萬士和。求月票,嗷嗚!!!!!!!!

(本章完)

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565章 耗子給貓系鈴鐺第440章 羊毛來了,韭菜就沒了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二百四十四章 王崇古強烈的求生欲第533章 山東耆老無不懷念凌部堂第413章 作惡多端,大禍自招第二十二章 元輔,朕有疑惑第二百三十章 祥瑞新解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491章 坑了他張居正,張居正還要說謝謝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二十二章 元輔,朕有疑惑第二百八十三章 遷徙五千八百富戶至遼東充邊第八十四章 富國以安天下,強兵以誅不臣(爲盟主“小飛毯”賀!)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寧衛一切機宜,悉聽戚帥破格整理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二十九章 視之如綴疣,安從得展布第511章 元輔次輔,收收神通吧!第287章 民以食爲天,萬務民爲首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贓不均、賞罰不明第368章 是誰蠱惑陛下變的如此邪惡第305章 因人成事休定論,時運相逆人離羣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宗伯,想得周到第二百七十章 你給這點錢,朕很難做事第425章 大明律,不保護泰西番夷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學附加捲第二百五十七章 僱傭營團,借雞下蛋第485章 到底是誰帶壞了陛下?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571章 《禁止海賊條約》第二百二十九章 至此,已是科學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551章 故事講得好,經費少不了第二百三十二章 陛下比王謙還壞!第八十七章 當國者政以賄成,吏朘民膏以媚權門第一百六十四章 忠君體國侯於趙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六十六章 一拳勝過一拳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縛濁龍潘季馴,慘如水鬼高啓愚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第三十一章 張居正的新《陳五事疏》第二百八十二章 陛下說完了,可有人有異議?第402章 海外開拓的規矩第二百七十六章 銀錠不是貨幣,銀幣纔是第297章 屎盆子都嫌他臭第三十三章 狼、虎、龍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句話殺死比賽第461章 官廠團造法,必然失敗!第542章 有內鬼,這是借刀殺人第327章 陛下,臣真的沒敢多拿一釐錢!第513章 事莫明於有效,論莫定於有證第二百六十八章 論跡不論心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一百一十一章 拆門搬牀募軍餉,單刀赴會勸賊降第476章 匠人們的分紅第397章 俺答汗是個筐,什麼都往裡面裝第521章 挨的罵越多,功勞就越大第445章 戚繼光沒有等到屬於他的十二道金牌第324章 朕有一事,失信於天下第一百一十章 張居正還沒用力,張四維就底牌盡出第五十六章 面子、裡子、尊嚴,都是靠自己掙來的!第404章 顛倒黑白,倒行逆施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442章 飛雲起伏龍,大鵬運以風第28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第302章 這是大明的頂級機密第517章 大明水師閱艦式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明版的解放奴隸宣言第一百一十一章 拆門搬牀募軍餉,單刀赴會勸賊降第一十六章 殺人需用利刃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圖!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306章 袖手談心性,甚可羞婦人態第七十九章 罵了他,他還得謝謝咱們第一百一十九章 仰望星空朱載堉第448章 在死亡的邊緣試探第453章 白銀,就是百姓們的血汗錢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二十八章 力足以勝天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424章 不服就造反,上桌來賭命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505章 我們要做的就是,殺光海寇第301章 這結個婚,比西山拼殺都累!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310章 一套反坐的處斬方案第一百九十二章 度數旁通十五屏第451章 殺人不一定要動刀第二百二十八章 張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沒後不見其比第311章 一個考驗人心的小遊戲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復大寧衛第486章 一羣遠不如前輩的慫貨第五十九章 讀書人的事兒,竊不是偷第504章 連棉布都不買,做什麼特使!第375章 想要海帶,那是另外的價格第七十章 天恆變,道亦恆變第556章 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