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人主當急萬民之所急

沙阿·買買提和黎牙實都是一神教,他們的神是不是同一個,因爲朱翊鈞不是神學專業,所以並不清楚。

但沙阿買買提和黎牙實有一件事一致認同,那就是大明皇帝所掌控的權力和力量,是人間神明。

尤其是這個時候,大明皇帝擁有京營的絕對控制權。

教皇頂多還有三個步營,但大明皇帝足足擁有三十個步、車、騎營,還有一支三萬人的精銳水師。

聽說,大明在擴招水師,還要在京營和水師,建立學堂授業解惑。

人間神明手中的力量還在增加,暴力並不是萬能的,他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可沒有暴力,卻是萬萬不能的。

所以,沙阿買買提震驚於努爾哈赤這個使者的大膽,這七宗罪,每一件都是在欺天!

朱翊鈞的名正言順,還是讓幾位特使安心下來,大明皇帝明明可以不講道理,但他還是這麼講道理!

大明的京師四處都洋溢着過年的喜慶,即便是大雪之後的寒冷也阻擋不了這種喜慶,家家戶戶換了新的對聯,一些個高門大戶,甚至還掛起了大紅燈籠,空氣中瀰漫着爆竹的味道,顯然有人違背了禁令在城裡點了煙花爆竹,街道兩側是吆喝的商販和堆積的雪,幾個凍得兩腮發紅的孩子,用這些積雪,堆出了一個個形態各異的雪人,而後便是來自母親嚴厲的訓斥,風寒仍然是這個年代要人命的絕症。

人間煙火氣,最是撫人心。

朱翊鈞很喜歡這樣的大明,他在竭盡全力的守護這份祥和,就像馳騁在草原上的墩臺遠侯、守衛烽火臺的軍卒、在海面上劈風斬浪的海防巡檢、入夜還在巡防防止失火的火夫與校尉,甚至是那些在花樓裡醉生夢死的客兵,他們守護的,便是這人間。

努爾哈赤被收押在解刳院裡,沒有在朝堂之上引起任何的風波,這得益於皇帝殺人,不是胡鬧、不是任性,證據確鑿,朝臣們都在猜測,努爾哈赤倒黴,九成是因爲他能夠實質性威脅到了李成樑在塞外養的狗—尼堪外蘭,李成樑在遼東要充當老太爺的存在,自然不能動手。

這種猜測是基於現實考量,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東夷那麼多的部族,尼堪外蘭纔是實力最強大的那一支,這個努爾哈赤憑什麼代表女真人入朝朝貢?

比較有趣的是,李成樑每次過壽,這些部族都要到鐵嶺衛給李成樑送禮磕頭,這些奴酋們,都叫李成樑老太爺。

而一部分的朝臣則認爲,根本不是那麼複雜,努爾哈赤敢動墩臺遠侯,還被大明皇帝給知道了,就要承受這份天怒!鐵嶺長城外的衝突,大明可是抓了不少的俘虜!

並沒有朝臣要搭救一個膽敢欺君、不臣、附逆、越禁、擾邊、不義、不道的奴酋,爲了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狗,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自己的命,實在是糊塗至極。

再加上萬士和拿着這七宗罪,專門在全晉、全楚、全浙雜報上,以本人的名義刊登了一份解析罪名的長文,那就更沒有人犯這個糊塗了,萬士和這條皇帝的老狗,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百官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也只能恨着,盼望着萬士和趕緊死,因爲吵架真的吵不過這個萬士和。

甚至說,連柔遠人這個九經大義的旗子,賤儒們都扛不起來,因爲陛下真的柔遠人。

四夷館住着那麼多的番國使者,自從開海,大明皇帝爲了讓大明風氣由保守轉爲開放包容,紆尊降貴對這些使者如此的客氣,這多使者,連胡鬧的高橋統虎都能回到倭國,別人都沒事,別人都住在四夷館、會同館驛,怎麼就你努爾哈赤住解刳院了!

你努爾哈赤有沒有反思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問題?

努爾哈赤招惹天怒,實在是咎由自取。

過年前的大明皇帝,異常的忙碌,他去了大興南海子,這裡是墩臺遠侯夜不收的家眷,他在這裡靜靜的走過,去了學堂,去了糧倉,偶爾也會隨意的走進一家,和一些家眷聊上幾句,朱翊鈞當然知道出於迎檢的目的,他來的時候,這裡會更好,但也足夠了,看到孩子腳上的新鞋,朱翊鈞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死在鐵嶺長城外密林裡的兩個墩臺遠侯的遺孀和孩子,朱翊鈞見到了,爲了救這兩個墩臺遠侯,大明邊軍盡力了,甚至還搭上了十二名客兵邊軍,但沒救下來。

人是有血有肉的活物,不是冷酷無情的機器,如果朱翊鈞在那裡,他明知道是陷阱、陷套,也要去救,但是那七十名軍兵,既然出塞,就是打定了主意,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遺孀並沒有什麼怨言,她可以對兩個孩子說,他們的父親,是大英雄,朝廷認定過的大英雄。

朱翊鈞坐在大駕玉輅裡,去年來的時候,丫頭陪着,今年王皇后待產,皇帝就只能一個人來看望這些遺孀了,他坐在大駕玉輅裡,並沒有馬上離開,思緒萬千。

汝妻子吾養之,汝勿慮也。

這句話,是朱翊鈞對所有墩臺遠侯一句重若泰山的承諾,這些墩臺遠侯爲國慷慨赴死,大明贍養其妻子和兒女,便是義務。

“回宮吧。”朱翊鈞看向了南海子這個小城,他每次來到這裡,都不會覺得孤單,他能感覺的到,有人跟着他一起,砥礪前行,守護着大明的歲月靜好。

“起駕!”馮保一甩拂塵,吊着嗓子大喊一聲,皇帝的儀仗開始前行。

朱翊鈞又去了北土城外的武英樓,和軍兵們對今年進行了總結,大明京營不是凱旋之後,就從不調動,沒有高烈度的戰爭,有低烈度的治安戰要打,每日都有調動,京營在蕩寇,但凡是收到了哪裡有山賊盜寇的消息,京營就會出動剿滅。

整個燕山、太行山麓的山賊盜寇,人都麻了,他們什麼水平?!他們只是小小的草寇,值得大明京營的天兵天將們動手??他們哪來的面子?

剿匪,是一定是要剿的,不剿不行!

戚繼光讓京營們四處出擊,其實不是閒的沒事消耗糧草,其主要目的一共有三個,第一個則是拉練京營軍兵,開拔、行軍、駐紮、準備作戰,常態化之後,對於硬仗也能如常應對,這是積累作戰經驗;

第二個目的則是履行自己的承諾,下救黔首,從來不是一句空話,這些山賊盜寇存在,受害最大的是窮命苦力的老百姓,那些個官老爺們、鄉賢縉紳們,有衙役有家丁,最容易被搶的還是百姓;

至於第三個目的,則是震懾,這是戚繼光沒有講出來的話。

大明軍容耀天威,皇帝、輔臣、廷臣、朝臣們清楚,可是地方的官吏、遮奢戶、百姓們不清楚,頻繁的出動和調動,讓大明軍容,物理意義的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而不是話本、評書之上,物理意義上感受大明軍容,才能讓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們,心生畏懼,這是戚繼光踐行自己的承諾,上報天子。

上報天子,下救黔首。

戚繼光和張居正也很像,他們從來不讓自己的話落到地上,朱翊鈞和兩位恩師也很像,說把人送解刳院做標本,就絕不食言。

承諾都是用來兌現的,否則爲何要承諾?爲了畫大餅嗎?畫大餅是爲了讓人拼命,爲了凝聚人心,可畫出來的大餅,無法實現,那損失的人心只會更多。

承諾≠放屁。

朱翊鈞在武英樓看了許久,想起了兩廣地面遮奢戶這些年的反反覆覆,殷正茂、凌雲翼、王家屏在兩廣做總督,進行了一場大型社會綜合實踐,若是真的爲了平倭蕩寇,就是連遮奢戶們也是願意勒一勒褲腰帶的。

作爲大明皇帝,朱翊鈞對國失大信,人心啓疑,這八個字理解更深了一些。

朱翊鈞又去了西山煤局,大雪封山,上山的路不好走,但朱翊鈞還是去了,和窯民們聊了許久,一個窯民往碎煤渣裡摻了黃土,讓煤渣的可塑性增加,燃燒更加穩定,獲得了今年西山煤局的獎賞,朱翊鈞自己又拿出了一百銀,賞賜了匠人的巧思。

蜂窩煤、鐵爐竈、煙囪等物,讓朱翊鈞感受到了冬日裡的溫暖,同時也是西山煤局扭虧爲盈的轉折點。

在投資領域,虧錢≠賠錢,這不是公式做題的調侃,現實就這個情況,尤其是實業領域的投入,需要持續的投入,擴大生產規模,西山煤局本身的盈利,無法支持新的煤井開挖和新設備的投入使用,這些年在賬面上,一直是投入大於營收,西山煤局這些年也是惶惶不安,生怕哪一天,嘎,被朝廷的士大夫們給精算掉。

蜂窩煤的出現,讓西山煤局今年賬面好看了許多。

王崇古又得了一份聖眷,陛下看到了他踐行自己的政治承諾,一直在以工代賑,用工匠安置的辦法,安置天下流氓,流:流民,氓:無業。

永定河畔的毛呢官廠,精紡毛呢的帛幣生涯結束,其金融屬性暴雷之後,精紡毛呢的價格回落到了使用價值之上,精紡毛呢一尺穩定在了七錢左右,精紡毛呢不再作爲帛幣,毛呢廠的利潤增長低於了預期,但仍然實現了增長。

朱翊鈞在永升毛呢官廠,再次見到了劉七娘,這個當年的花魁,風采依舊,但眼角多了一點點的皺紋,歲月如刀,在美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跡,作爲織娘和教書先生,她身上的風塵氣早已經煙消雲散,不是沒人求娶她,只不過她知道自己的過往,不想耽誤別人,她領養的孩子,已經開始上樹掏鳥蛋了。

毛呢官廠的周圍出現了不少的暗娼私妓,王崇古知之甚詳,但他也無能爲力,這東西就跟草原的草一樣,割了一茬,第二年春天到了,就又長一茬,沒有謀財害命,成組織的拐賣迫害,王崇古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王次輔,伱那個兒子王謙呢?怎麼沒見到?”朱翊鈞在離開之前,有些疑惑的問道,王謙作爲京師第二闊少,做事極爲張揚,爲了讓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不至於落得個菜市口斬首示衆的下場,王崇古喜歡帶着王謙到陛下面前混臉熟。

“他…在收買人。”王崇古站在陛下身後,多少有點難以啓齒,王謙這輩子就這點兒本事了,拿銀子砸人,當然他們老王家家大業大,拿銀子砸人這個愛好,總比以身試法的強。

朱翊鈞一愣,他沒有收到什麼風聲,他疑惑的問道:“爲了什麼事兒?”

“寧遠侯的花樓。”王崇古詳細的解釋道:“元輔說讓找一家勢要豪右去鐵嶺衛把那個花樓盤下來,那些個遮奢戶們,一問一個不吱聲,就是不肯去。”

“他們說是跟邊方軍將勾結,恐招致滅門之禍,但臣看了許久,總覺得是因爲不賺錢,所以懶得去,寧遠侯,陛下是知道的,在那兒賺得銀子,那是一分錢也帶不回來,所以沒人願意。”

“犬子最近爲這事兒奔波了許久,陛下,恐怕不能成。”

王崇古這次非常不看好王謙這次的砸錢,不是說王謙無能,是這遼東的情況大家都清楚,盤下來這個花樓,利薄利厚無所謂,賺的銀子一釐都帶不出遼東,而且勾結邊方,陰結虜人的罪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扣下來,這遮奢戶們,自然而然不肯沾這個晦氣了。

“先生很少接觸商賈之事,確實,不好辦就不必辦了。”朱翊鈞瞭然,王崇古做了一輩子買賣,他太清楚這裡的門道了,張居正一輩子都沒做過生意,在這件事上還是欠考慮了。

殺頭生意有人做,虧本買賣無人問。

朱翊鈞直接找補了下,不好辦就不辦了,收回了成命,本來聖旨裡,也沒提花樓這茬,遼東巡撫和總兵已經重歸於好,這花樓的買賣,大家還是當無事發生的好,對於此時的大明而言,遼東文武之間的矛盾,是主要矛盾,防止文武失和,防止遼東整體夷狄化,是重中之重,是輕重緩急裡的重和急。

“恭送陛下。”王崇古也是鬆了口氣,大明當下受張居正的影響,是循吏當道,這年頭,無論什麼,無能就是最大的原罪,王謙可以胡鬧,但是絕對不能無能。朱翊鈞回到了離宮,臘月二十五日起,大明皇帝開始在皇極門接見外臣,張居正早在萬曆五年,就不跟在陛下身後接見外臣了,朱翊鈞想狐假虎威,這老虎跑的無影無蹤,朱翊鈞也只能自己當那個老虎,萬曆六年起,陛下所有宣見的外官、縣丞、耆老、百姓,都不再由張居正本人遴選,而是由陛下圈定。

“好好好!去把先生請來!”朱翊鈞站在皇極門的城門樓子上,看着下面烏泱泱的一羣人,樂呵呵的說道。

馮保對小黃門耳語了幾聲,幾個小黃門就跟脫繮的野驢一樣跑向了文淵閣,陛下在張居正看不到的時候,整了個大活兒,搞得馮保不得不讓小黃門跑去文淵閣請老祖去了。

他馮保只是個宦官,又不是社稷之臣,陛下整這個到底是好是壞,馮保哪裡清楚。

“太傅!快快前往皇極門!”小黃門入門沒有表演絲滑的小連招,而是喘着粗氣,讓張居正快點前往。

朱翊鈞的確整個大活,皇極門外左右兩殿,現在坐滿了人,這些人全都是朱翊鈞今年要見的人,這裡面三教九流都有,官吏、商賈、道士、僧人、孩子,甚至連遮奢戶都有,所有人都被屏風隔開,而且相鄰的絕不是本州、本府之人,每一位都配了一位會說方言的宦官,記錄他們最關切的問題。

張居正思索了半天,覺得這是祖宗成法。

自正統年間,孫太后以明英宗年幼爲由,斷了皇帝操閱軍馬的祖宗成法之後,見外官、百姓的祖宗成法一併取消了,理由非常充分,孩子還小。

張居正恢復了見外官百姓的祖宗成法,皇帝本人,恢復了操閱軍馬的祖宗成法。

而陛下整這個活兒,不算什麼離經叛道、不務正業,體察民情,百姓們最關切的問題,不就是陛下需要知道的嗎?這完全符合了見外官百姓這個祖宗成法的立意,讓皇帝知道天下之所急,萬民之所急。

各個地方發展並不均衡,沿海地區的發達和大明內地的貧瘠,地方的主要矛盾也各不相同,在貴州、雲南和四川部分地區,張居正甚至鼓勵遮奢戶們的兼併,因爲那些地方,世襲土司抵抗大明統治和大明朝廷官府力量延伸之間的矛盾,纔是主要矛盾。

比如只剩下懸棺證明存在過的都掌蠻。

“陛下聖明。”張居正在皇極門外左右兩殿,轉了兩圈,到了皇極門對陛下整的活兒,做出了他的評價。

陛下已經是個成熟的皇帝了,已經可以自己去搜集民意了。

“先生啊,國帑內帑,投資開海,朕就是想找幾家遮奢戶刨他們家祖墳,弄點銀子花花。”朱翊鈞笑呵呵的說道。

張居正一點都不信,只有那些賤儒們纔會這麼膚淺的認爲陛下這是爲了找人抄家,張居正確切的知道,陛下在收集民意,張居正在朝中大搞一言堂,言路堵塞可是張居正的三大罪過之一,陛下不是爲了削弱他張居正的權威。

要削弱他張居正的權威還不簡單?讓李太后下一道懿旨,一如當年罷免高拱那樣罷免他張居正就是。

張居正端着手,滿是笑意的說道:“陛下真是說笑了。”

“朕說真的!”朱翊鈞十分肯定的解釋道,他就是這個打算,內帑空空如也,他有點心慌。

“嗯,真的。”張居正沒有反駁,他現在非常輕鬆,他雖然是大明舉重冠軍,但兩京一十三省實在是太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現在陛下跟着他一起舉重,自然輕鬆許多。

“王次輔上了道奏疏,先生幫忙看下。”朱翊鈞抖了抖袖子,拿出一本奏疏遞給了張居正,而後十分關切的說道:“先生,都休沐了,不要太過於勞累。”

張居正這位明攝宗的勤政,堪比明太祖朱元璋,在萬曆七年十一月到十二月這兩個月的時間,張居正一共寫了二十四封書信,貼了八千七百零七張浮票,平均每天處理超過一百四十件政務,寫的字超過了十四萬個,這裡面不包括那些只需要貼空白浮票的垃圾奏疏。

垃圾奏疏就是請安、說屁話的奏疏。

朱翊鈞對此提出了嚴厲的批評,把張居正、呂調陽、王崇古、王國光和馬自強都批評了一頓,尤其是王崇古,作爲次輔,他居然沒有在文淵閣坐過一天班!磨坊裡的驢都沒這麼辛苦的。

張居正也沒法反駁,只能接受皇帝的批評,可陛下這兩個月也處理了近萬封的奏疏,包括那些宗親、武勳請安的垃圾奏疏,陛下的勤勉,一樣跟磨坊的驢沒什麼區別。

張居正打開看了兩眼,眉頭一皺,認真的看完了王崇古的奏疏,才極爲感觸的說道:“王次輔,忠君體國!”

這封奏疏名爲《地官載師長統疏》,在奏疏中,結合戶部清丈的數據,王崇古對大明的現狀表示了濃烈的擔憂,認爲大明可能不能長統了,不能長統,當真大逆不道。

萬曆七年,主要地區,都完成了清丈,情況極其不樂觀,大明官田不足所有田畝的七分之一,大量官田被侵佔的結果,就是國將不國。

這不是王崇古在危言聳聽,而是真實的現狀,田畝作爲當下最大的生產資料,誰掌控了田畝,就掌控了百姓,就掌控了權力,地方遮奢戶們敢於挾民自重的最大底氣就是田畝,這代表着大明行政力量的流失。

進而,王崇古進一步論證了行政力量流失的兩個主要原因。

官場貪腐橫行、晉升機制不明、依靠裙帶攀附等等官吏問題,是行政力量流失的一個主要原因。

而另一方面,則是地方勢要豪右把持田畝,僭越了本屬於朝廷的力量,在賑災、教培、軍兵遴選、治安等等諸多衙門事務上,地方衙門高度依賴遮奢戶的支持,是第二個主要原因。

考成吏治,反腐抓貪,是自上而下,刀刃向內;而收歸田畝,則是進一步加強行政力量的必要手段。

收回多少爲宜?

王崇古認爲官田至少要佔據天下田畝三成及以上的比例,才能夠維持基本的行政力量。

應該以強而有力的手段,收回這些田畝,王崇古認爲對於超過標準的田畝徵收額外的田賦,不是一個好辦法,額外的田賦會被均攤到百姓的身上,而抄家隱患更小。

之後,王崇古做了展望,隨着開海的蓬勃發展,大明必將迎來鉅變,大明朝廷若是想要長統,各個主要行業,朝廷最少要佔據三成到七成,才能長統,在一切極爲關鍵的產業上,要實現十成十的壟斷,比如五桅過洋船、火器、火藥等。

只有這樣,陛下的意志才能夠得到貫徹,陛下的聖旨,纔不會因爲天高皇帝遠,而被束之高閣。

最後,王崇古上奏請命,認捐一百五十四萬銀,以供京師、薊門、山海關馳道修建使用。

長統疏。

王崇古自宣府大同安置了十九萬流民,堵了長城鼎建的窟窿後,回京之後除了督辦西山煤局、毛呢官廠、離宮建築羣、皇宮中軸線動等事外,其實就做了兩件事,安置流氓疏和監當官疏。

而長統疏就是王崇古入閣後辦的第三件事。

張居正直呼:王次輔,忠君體國!

王崇古也不想的背叛自己遮奢戶的階級,可陛下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剛剛開海分紅,才確定要再投入了開海事中,這還是王崇古仗着自己晉黨黨魁的身份,硬搶下的份額,那幫晉商膽大包天甚至爲了這份額敢跟王崇古拍桌子。

份額認籌剛剛結束,這毛呢官廠當年約定好的一成分紅,二十七萬銀,又到了!

王崇古怕啊,這錢太多了!他多次上奏要求減少分紅,但都被皇帝批了個:知道了。

陛下認爲這是王崇古應得的,毛呢官廠風生水起,勢要豪右的投資顆粒無收,這是王崇古的能力,到現在大明遍地生根的毛呢廠,沒一個有官廠的規模和盈利率。

王崇古可不這麼覺得。

王崇古堅定的認爲:現在國帑內帑,因爲萬曆七年這一期開海一千萬銀投入,已經把家底掏空了,王崇古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麼,緹騎明天就到他家門口!

他這頭豬已經養的夠肥了,已經進了陛下宰殺線。

王崇古把自家的銀子盤了盤,拿出了大部分的銀子,幫朝廷建一條馳道,馳道就是道砟石、枕木、鐵木軌的馬拉車道。

陛下也別惦記他們家那些人頭和銀幣了,他主動認捐了。

京師到山海關這條鐵木軌馳道,工部已經勘驗完成了,但是缺銀子缺的厲害,只能暫時擱置。

“京師到山海關這條路,就叫崇古馳道吧。”朱翊鈞和王崇古在毛呢官廠溝通過了,本來朱翊鈞打算立個借據,十五年到二十年還清這筆借款,或者說馳道部分收益歸他們老王家持續獲得盈利。

王崇古當場就跪了,不停地說什麼臣無不臣之心、陛下饒命之類的胡話。

朱翊鈞拗不過王崇古,最終只能把這條馳道的名字,以他的名字命名了,王崇古當場又磕了三個頭,那是感激涕零,老淚縱橫,不停地說什麼臣肝腦塗地、謝皇帝聖恩的胡話。

一百五十七萬,買的只是命名權嗎?那可不是王崇古一家老小的命那麼簡單,日後春秋論斷,誰敢說他王崇古是奸臣、佞臣!

朱翊鈞認爲王崇古說的是胡話,王崇古的確非常富有,富可敵國不至於,但他朱翊鈞從來沒有打算過,要對王崇古執行宰殺,王崇古疊了那麼厚的聖眷,朱翊鈞估量了下,要擊穿這些聖眷,太麻煩,而且有些後患。

朱翊鈞從來沒想過宰殺王崇古,殺豬過年的確是傳統,但朱翊鈞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發誓!

第四十二章 對小皇帝的考成第550章 一屋,一個很奇怪但很現實的計量單第八十八章 元輔先生,朕帶你去看彩虹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就是這樣的人,小肚雞腸第四十二章 對小皇帝的考成第430章 不爲刀俎,即爲魚肉第506章 代號爲:平波淨海第535章 賤儒就是矯情第二百六十六章 用蘿蔔刻一個倭國國王的印綬第一百四十三章 數學不會騙人,不會是真的不會第431章 快速帆船游龍號第504章 連棉布都不買,做什麼特使!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國?第一百二十一章 想讓朕跪着當皇帝?沒門!第562章 《永樂大典簡要本》第六十五章 連綿不絕的攻勢第500章 更多的鋼材,只是爲了製造農具第一百三十五章 《算學寶鑑》、《算法統宗》和《泰西算學》第476章 匠人們的分紅第二百八十章 朕倒是有個辦法第436章 戚繼光膽小如鼠,李如鬆貪生怕死第499章 知恥,謂有羞惡知榮辱之心第309章 不絕對忠誠,就是絕對的不忠誠第一十九章 皇帝要親自種地去?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385章 大明舉重冠軍張居正第394章 把努爾哈赤送進解刳院去第一十二章 晉黨的條件,格外優厚第322章 他們那裡不適合種地第二百零九章 朱翊鈞的算學小課堂,開課了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二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第一百六十八章 罵人不揭短,爲什麼要罵人?第413章 作惡多端,大禍自招第490章 給大明當狗,是你想當就能當的?第422章 來過,已是足矣第480章 我的下限是你的上限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要價錢合適,靈魂都能出賣給惡魔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鎮國神器第一十九章 皇帝要親自種地去?第447章 以徵虜大將軍的名義宣佈:俺答汗,第四十七章 官序貴賤各得其宜,尊卑長幼之序第550章 一屋,一個很奇怪但很現實的計量單第355章 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功於斯第二百六十章 戰爭之中,傷亡不可避免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一百九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第352章 格物院有祥瑞進獻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銀子,離開我的船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第333章 再苦一苦這賤儒,罵名張居正來擔第六十二章 隋珠彈雀,便殿擊球第373章 放不下,不想放下第307章 封建禮教害死人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條路走得通的話,就走通了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八十章 貪天之功,異代同憤第312章 條陳務虛儒生共疾疏第415章 萬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352章 格物院有祥瑞進獻第一百七十八章 兩廣縉紳無不懷念殷部堂第533章 山東耆老無不懷念凌部堂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開口就是九斤火炮的威力第520章 無事王老狗,有事王次輔第353章 不是思維簡單,而是這樣做效率最高第428章 識時務者爲俊傑第477章 太殘忍了!第二百六十一章 熟練度拉滿的裡挑外撅第五十五章 清談可以滅虜,北虜安在?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需要一個機會的戚繼光第561章 詔廢賤奴籍仁極至功德,鄉野田畝間第414章 贓吏貪婪而不問,良民塗炭而罔知第303章 漢王代替虜王第三章 皇帝學武,不務正業第二十六章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第457章 人性本惡的鴻溝第299章 取之於賤儒,用之於賤儒第二百四十章 火燒長崎第288章 怎麼可能讓狗皇帝順意!第396章 人主當急萬民之所急第454章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第一百九十八章 苦一苦權豪縉紳,罵名張居正來擔第448章 在死亡的邊緣試探第五章 皇帝的信牌第一百四十八章 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第479章 通和宮的那個通和第326章 至此,只是人間君王第一十四章 利益交換第四十四章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第一百九十章 友軍有難不動如山,撤退轉進其疾如風第472章 世界的參差不齊第303章 漢王代替虜王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觀興國,大建安邦第518章 自此以後,當乘長風破萬里浪!第462章 勞動使人自由第341章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第313章 衍聖公?誰愛要誰要,我們南宗不要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極殿公審三逆臣第371章 陛下的軍事天賦比山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