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少主,您慢點!慢點!」林棋驚慌不安地看着雲夜挺着八個月的肚子,伸手去勾那高櫃上的文獻。

「只不過是拿個東西,你慌張什麼!」雲夜不耐地呵斥道,神色自若地拿下卷簿。

林棋擦擦額上的冷汗,只覺得端着藥的手都在發抖。

真是的,自己剛只伺候了少主半個多月,卻感覺好像已經過了十幾年,當真深刻理解了何謂度日如年!

又暗罵桐樞這個狡猾的傢伙,自己明明去問過他伺候少主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他卻說只要看少主高興就好。可是自皇上走後,自己就沒見少主高興過!

接着又禁不住暗怨少主陽奉陰違,明明答應了谷主要好好休養絕不輕舉妄動,卻仍然任性如初。

可是他卻不知道,雲夜根本不認爲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在他來說,這已經是他難得聽話的日子了。

「少主,下回您要拿什麼東西,只管跟屬下說一聲就是了,屬下幫您拿就好。」林棋連忙過去扶住雲夜。只不過去端個藥的工夫,少主就坐不住了,真是一刻不看着都不行。

想起那日少主非要去辰星閣,自己沒辦法,只好陪着他去了。半路上遇到柏鬆,少主把他也叫上了。

結果在多年沒有打掃過的辰星閣裡,兩人先是灰頭土臉地收拾一番,操勞一頓筋骨。接着又膽戰心驚地看着少主神色不悅地在那些書櫃中走來走去、翻東翻西,受了一番心力折磨。

好在少主很快就撐不住了,扶到桌邊緩緩坐下休息,只讓他們兩人不停地在這個櫃子裡找找,又到那個櫃子裡瞧瞧。折騰了一個下午,才勉強算把少主需要的東西翻出來。

經過這件事,柏鬆打死也不肯再出現在少主面前。說什麼身體勞累還是小事,只是受不得心理上的這番壓力。

真是氣死他了!難道他就受得了嗎?現在他可是天天擔心着,說不定什麼時候他轉個身的工夫,少主便會不小心把孩子給折騰出來。

「你當我是廢人嗎?這麼點事用得着叫你嗎!」雲夜心情不悅,不耐地道。

自己現在還能走動,誰知道過個幾日還走不走得動。

身上越來越沉,肚子也變得沉甸甸地,腰部和胯上的壓力越來越重。誕子丹的藥性反應也快把他的力氣都折騰盡了,好像所有的營養和能量都跑去喂孩子了,小傢伙越來越不安分。

林棋扶着雲夜慢慢在桌邊坐下,不敢回話,只是遞上藥碗。

雲夜喝了藥,把剛纔拿下來的卷簿在桌面上鋪開,凝神細看。思索了一會兒,拿起毛筆,沾滿墨汁,在卷簿上標明幾個記號,又讓林棋取出前兩天翻出來的東西,參考了一下。這幾天他已經思索良久,終於定下一個萬全的方案。

雲夜提筆開始寫東西。不過他挺着肚子長時間書寫,甚是勞累,只得側過身子。不過片刻,便已腰痠背疼。

好不容易寫完,雲夜已出了一身的汗,擡頭卻見林棋也在擦汗,不禁奇怪他出什麼汗?

肚裡的孩子好像也甚不耐煩,早已猛踢了雲夜好幾腳,雲夜剛纔一直咬牙忍着。這會確是有些吃不消了,匆匆將信摺好收妥,捂住腰腹道:「扶我去牀上躺一會兒。」

林棋連忙扶着他上牀。雲夜躺下後,也不覺得腹內不適稍好一點,揉揉肚子,對林棋仔細交代好要辦的事,待他出去後,便閉上眼準備小睡一會兒。

摸着已經八個月的肚子,雲夜心下不時思量,不知道這個小傢伙出來後是什麼樣子?

在他心中,自然是希望像雲珂多一些。

雲夜爲了這個孩子已經吃了甚多的苦頭,但每次想到他將來是個小云珂,便覺得還能忍受。可是這些時日,卻隱隱覺得小傢伙不耐煩的脾氣和自己十分相像。想到這孩子說不定像自己更多一些,就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了。

「啓稟皇上,天賜將軍送來軍機要件。」

「什麼!」雲珂正在大帳內與徐相、憐惜、屠越等人商議最後的攻城事宜,聽到傳衛兵的稟報,驚異得以爲自己聽錯了。

「啓稟皇上,天賜將軍送來軍機要件。」那士兵又恭敬地重複了一遍。

雲珂猛地跳了起來,「呈上來!」

福氣未等皇上說完,早已接過東西遞了過來。

雲珂一把搶過,匆匆打開一看,卻原來是雲夜精心製作的攻城方案。不禁鬆了一口氣。

剛纔猛然聽到雲夜送來要件,下意識還以爲他出了什麼事。還好還好!

再仔細一看,只見從士兵調動、地形攻略到對方的薄弱據點,雲夜便好似親在戰場上一般,寫得明明白白,詳細有度。攻城計劃也甚是完全周密。

雲珂不禁又喜又憂。

喜的是雲夜不愧爲天賜將軍,即使遠離戰場,仍然對戰爭形勢參透得極爲清晰明瞭;憂的是這份詳細周密的方案,不知耗費了雲夜多少心力。

這一夜月暗星稀。子時剛過,明月王朝四十萬玄武大軍對炎國最後一個關口,函關,發動了一個月來最猛烈的攻擊。

當東方的曦光緩緩照亮這片土地時,函關已破。矗立在這西南邊境達三百年之久的炎國,終於要面臨亡國的命運。

看着雲國士兵如潮涌般佔領了整個函關,雲國明貞帝的九龍旗高高懸起,宣示着御駕親臨的消息。

函關的守將終於頹然地拋下手中的劍戟,跪倒在地。

此後雲國玄武大軍以不可抵擋之勢,在皇帝親征的帶領下,短短三天,便打入了炎國的京城。炎主靳湛在破城之時被殺,竟是前鋒部隊的楓極一箭射中了他的胸口。

雲珂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終於才漸漸將炎國的形勢掌控好。他算算日子,自己離開萬花谷已經有一個多月,再有半個月便是中秋,自己答應過雲夜要回去陪他共度佳節的,可是炎國新滅,許多事情等着自己處理,難以脫身。

想來,上一次他和雲夜共度中秋,已是十二年前,他七歲那一年的事了。八歲那年雲夜去了萬花谷,去年此時他又身在西南戰場。因此今年,無論如何,雲珂都要回去陪他。

不知他現在身子可好?孩子可好?

雲珂眼見時間將至,恨不得多生幾隻手。好不容易將重要事情處理完畢,剩下的全權交給了徐相,雲珂終於可以啓程返回萬花谷了。

雲夜半臥在牀上,長眸半瞇,倦意疲憊。

自從懷孕進入第八個月開始,誕子丹的藥性反應突然猛烈起來,腹部也日益沉重,這半個月來連起個身都頗爲困難了。

前些時候爲了給雲珂策劃攻城方案,雲夜着實費了一番心力。本以爲沒有什麼大不了,事後才發覺高估了自己。現在心力、體力都衰竭的結果,便是要天天臥牀休息了。

眼看再有半個月雲珂便要回來了,雲夜反而越發焦急起來。心下也不知爲何,總覺得有些不安。

林棋見雲夜端着藥碗,沒有像往常一樣一飲而盡,而且面有憂色,以爲哪裡不對,連忙問道:「少主身體不舒服嗎?」

雲夜搖了搖頭,也說不出自己哪裡不適,但就是有些說不出的心慌,情不自禁地撫摸着肚腹。

慢慢喝完藥,雲夜正要把藥碗遞給林棋,卻突然全身一顫,手臂一鬆,「匡當」一聲,瓷碗落地跌了個粉碎。

驚慌失措的疾呼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雲珂被撲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但意識卻異常地清明。

剛纔,就在他準備啓程登上御輦的前一刻,從近衛士兵中竄出兩人,手持利劍趨身而上。身邊的福氣和禁衛立刻擋在自己面前,與刺客搏鬥起來。誰知就在此時,三枝箭矢從身後破空而至,另一陣疾風也隨之而來。

雲珂回頭,只匆忙瞥見徐相和雲璃驚慌失措飛奔而來的身影,接着便被一股大力撞倒在地。

雲珂知道在那關鍵的一刻撲到自己身上的人是誰。他伸出手臂,緊緊地將仍倒臥在身前的那人抱住。

雲珂想大叫,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軟弱無力。

周圍一片混亂。大叫聲、呼喝聲、搏鬥聲……雲珂都聽不見了。他只是顫抖地抱緊憐惜染滿鮮血的身子,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你沒事吧……」驚慌奔過來的雲璃一把抓過雲珂的手,心驚地要爲他把脈。

雲珂猛然回過神來。「憐惜……雲璃,別管我,快看看憐惜,先看看憐惜!」

雲璃轉向皇上懷裡那人,只見一枝利箭穿胸而過,露出箭尾,無論如何……也難以救治了。

「皇、皇上……」憐惜無力地輕喚。

「憐惜,別說話,讓大神官爲你看傷……」雲珂看着憐惜的傷勢,心痛地明白,就是神仙下凡,恐怕也無力迴天了。

「請皇上、皇上……屠越……屠越……他……」憐惜斷斷續續,眼神漸漸渙散,已口不能言。

「朕知道!朕明白……你放心!放心……」雲珂滿眼痠澀,哽咽地道。

憐惜與屠越本來已決定留在這裡不走了。屠越乃是不可多得的將相之材,憐惜聰敏靈慧,本身又是炎人,有他二人幫助自己治理新滅的炎國土地,自是再好不過。誰知竟然發生如此禍事。

當時憐惜想也沒想,見那利箭襲來,便立刻撲身而上,擋在皇上面前。

雲珂顫聲道:「憐惜,堅持住!屠越馬上就來了……他馬上就來了……」

憐惜剛纔得到皇上的承諾,心滿意足,嘴角輕輕扯出一抹微笑,全身一陣冰冷襲來,終於無力地合上雙目。

「不——」雲珂看着他的美目從此緊閉,心下傷痛難言。

想起二人往日雖沒有情人間的柔情蜜意,可是心靈契合,言談投契,實是不可多得的良友。

當年,在那寂寞深重的琉璃宮中,是他,用自己溫暖柔和的心靈與身軀,在冰冷肅穆的紫心殿中陪伴了自己多年。現在,這具曾經那麼溫暖的身體,卻在自己懷中,漸漸冰涼了……

華麗穩健的御輦在大道上飛奔。雲珂緩緩睜開雙眼。雖在高燒之中,但只要他醒得過來,卻總是神志清明的。

「皇上,要喝水嗎?」雲璃見他醒來,輕輕把着他的脈問道。

雲珂搖搖頭,問道:「今天是初幾?」

「十二……再有三天就是中秋了。」

雲珂心裡一緊。將捉拿刺客之事與憐惜的後事辦妥後,只耽擱一天,雲珂便急速趕往萬花谷。只是他舊傷未愈,又受了憐惜之事的刺激,竟突然發起燒來,神志也昏昏沉沉地,但心中的憂慮與焦急卻一直未曾消失。

雲璃道:「皇上不必擔心,兩天之內我們必可抵達萬花谷。」

雲珂慢慢閉上眼,沒再說話。

過了良久,雲璃以爲他又睡着了,卻突然聽到他輕問:「雲璃,你恨我嗎?」

雲璃一呆,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不僅甚是突然,但更讓他吃驚的是皇上的語氣。皇上以「我」自稱,而不是代表皇權和皇位的「朕」字。

「我……不恨!」雲璃沉默良久,終於輕聲回答。

也許以前他是恨過、怨過、嫉妒過、羨慕過。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了,他不恨!也不怨!他從來沒有真正恨過雲珂!

雲珂睜開雙眼,淡淡地目視着前方,好像在看着車身某處,又好像什麼也沒看。

「我聽見了……」雲珂的聲音也是淡淡地,淺淺地,讓雲璃一時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我聽見了。」雲珂轉過頭來,清亮明麗的雙眸直視着雲璃,「我聽見你喚我……皇兄。」

雲璃一愣,隨即坦然。

「是!你是我的皇兄!」

感覺放在雲珂身邊的手被他微顫着握住,雲璃輕輕一笑,終於也堅定而溫柔地反握住他的手。

「你是我在世上至親的……哥哥。」

萬花谷中,雲夜正在痛苦中等待着雲珂的歸來。

「雲夜……」沁寒風眉頭微鎖,看着臉色蒼白難看的雲夜。

「不行了麼?」雲夜側臥在牀榻上,感覺孩子雖然比往日安靜,但腹部的脹痛與墜感卻與以往不同,輕聲問道。

從半個月前,胎兒突然出現早產的現象,這對於身心疲憊的雲夜和孩子來說都太過危險。沁寒風不得不冒險,一直用金針之術配合藥物幫他安胎。

只是雲夜這半個月來,飽受誕子丹藥性與胎兒早產症狀的折磨,反而更加形消骨瘦。現在,無論如何,也是撐不住了。

沁寒風點點頭,道:「已經到了極限,孩子這兩天內恐怕就要出來了,你心下有個準備。」

到底還是要早產。雲夜現在剛剛進入第九個月,孩子應該沒什麼大礙,只是雲夜……

一思及此,沁寒風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緩緩地將針自雲夜的腹部諸穴拔出,把了一下他的脈,道:「我會讓林棋把催生的藥準備好,如果開始陣痛就趕緊服下。你好好休息,儘量保持體力。如果有什麼不適,立刻叫林棋。」

「我不喝催生藥!」雲夜冷冷道。

「不喝?不喝藥,陣痛只會讓你耗去太多無謂的體力。你不知道逆天產子持續時間長,生產困難嗎?」

「不!我不喝!」雲夜固執地堅持。

沁寒風皺了皺眉,瞪了雲夜一眼,沒再說話,徑自收拾好金針,起身離開了。

雲夜瞥了一眼靜靜守在一邊的林棋。

「林棋,你下去!」

「可是,少主……」林棋猶豫。

「放心,沒那麼快開始。你下去,有事我自會叫你!」

「是。」林棋無法,只好乖乖退下,在外屋守着。

雲夜輕輕嘆息一聲,艱難地翻轉了一下身子,閉上雙眼,雙手緩緩在肚腹上撫摸。心中暗自祈禱,雲珂,你快點回來!

雲夜沒有信心。他沒有信心自己可以平安產下此子。

也許,也許這個孩子誕生之時就是他命喪之時。所以他絕不喝催生藥,哪怕會耗盡他的所有體力,他也要等雲珂回來。

再等等!只要再等等就好……

雲珂心裡突然一陣莫名的焦急,自己也說不真切。茫然地攥緊手中的錦帕,掀起車簾,看着外面迅速掠過的景色。

雲璃過去放下車窗,道:「皇兄,小心晚風吹着您。」

雲珂默默地躺回去。高燒今天好不容易退了下去,只是渾身痠軟無力得厲害,若不是如此,他便可以棄車換馬,現在早已經到了萬花谷。

想起今天已是十三,又問道:「還有多久才能到萬花谷?」

雲璃回道:「今晚可以抵達崑山的雲皎峰,明天早上從雲皎峰啓程,傍晚應該可以到達萬花谷了。」

雲珂皺了皺眉頭,感覺心中的不安,與幾個月前在幽江邊的客棧時極爲相似。後來在萬花谷中從沁寒風那裡無意得知,那一天正是雲夜在幽江對岸青州城外的破廟內,第二次胎氣大動的時候。

「傳令下去,今晚連夜趕路,務必明天早上抵達萬花谷谷口!」雲珂強壓下心中不安的念頭,下令道。

雲璃眉頭一皺。如此趕路,士兵可以堅持,馬匹可以換乘,但皇兄卻禁不起顛簸啊。況且明天就能達到,何必爭在一時。

開口想要勸說,卻瞥見雲珂一直攥在手裡的錦帕。若是沒有記錯,那應該是昭陽侯之物。

雲璃心裡一緊,仔細看了一下皇兄憂慮不安的神色,終於沒有說話,下去傳了皇上的口諭。

「滾!我不喝……」

雲夜難受地幽吟一聲,氣虛微喘,強自撐靠在牀邊,一手攥緊牀沿,一手緊緊抓住裹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的薄被。

林棋惶恐地看着已是第三次被少主灑了一地的催生藥,不知所措,見谷主邁步進來,連忙看向谷主的臉色。

沁寒風面無表情,走過去幫雲夜把了把脈,冷聲道:「你不要固執,陣痛從昨天半夜就已經開始了。喝了催生藥可以加快生產,讓他早點出來。

「現在你不喝藥這麼幹熬着,還不知道要等多久。等孩子要出來時,只怕你的體力也已經熬乾淨了。」

雲夜轉過臉去不說話。

沁寒風怒道:「你不要不知輕重,舅舅這是爲你好。你這麼強自撐着有什麼用?對你對孩子都沒有任何好處!」

雲夜忍過一陣疼痛,只是道:「我熬得住!」

沁寒風眉頭深鎖,知道他這樣撐着是在等那個人回來,禁不住爲他的固執大爲惱火。可是這個時候自己總不好對他發脾氣。

他知道雲夜的個性和自己十分相像,他既然說了不喝,就絕不會喝。

沁寒風沒有辦法,只好妥協,一切以雲夜的平安爲重,嘆口氣道:「那你先服兩顆九露凝華丹,待會兒再吃點東西。吃不下也得吃!等生產開始,我再過來看你。」說着,喂雲夜服了丹藥,交代林棋去端飯食,轉身離開。

雲夜半靠在牀上,腹部鼓脹墜痛,伴隨着時時的陣痛,哪裡吃得下東西。但他知道朱血產子持續時間很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孩子纔會下來,爲了積存體力,只得勉強自己用了些食物。

待林棋扶他躺下離開後,雲夜吃力地轉過身,面向裡側,忍不住微蜷起身體,攥緊枕邊的邊角。

雲珂!你快點回來!快一點!

孩子到底沒有聽到雲夜心裡的祈禱。陣痛從昨天半夜開始,雖還不太厲害,但也讓雲夜一夜未眠。現在雲夜感覺陣痛逐漸規律起來,也在漸漸加劇,知道今晚可能就要開始了,不禁有些心慌,手心裡盡是冷汗。

今天已是十三,明天就是十四。雲珂說過中秋節前會回來的。可是自己恐怕……恐怕很難撐到十五中秋。

雲珂,你一定要早點回來!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前進,禁衛軍的火把照亮了兩側的雲峰。

雲珂喝了藥,在微微顛簸的馬車中閉目休息。本來昏昏沉沉地已快入睡,卻突然好像心有什麼感應,心神不寧地睜開雙眼。

他睡意全消,坐起身來,掏出那塊錦帕捂在胸口。

夜兒,我馬上就回去了。

那日憐惜在雲珂懷裡閉目而逝,雲珂想起屠越抱着棺木中憐惜的屍首時,淒厲慘然的表情,不禁一陣心悸。

推己及人,雲珂無法控制地聯想到如果棺木中躺着的是雲夜……

不!不會!夜兒不會有事!

雲珂再次硬生生地斷了這個念頭,可就是禁不住地陣陣心悸,說不出來的焦慮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