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想找一副肩膀靠一靠
坐在浴缸裡的蘇曦,忽然覺得水涼了,她重新放了熱水,溫度又重新升了上來。這會兒,她不想哭了,也不想其它事情,她穿好浴衣走進客廳,赤着腳在臥室的地毯上來回走動,誰也無法保證現在和將來的每一天,都令自己賞心悅目。
她覺得累了,她需要休息。
夜,漸漸在窗外逼近着,然後整個地來臨了。窗外一片黑暗,連星星也不知躲到哪裡了。
此時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間,公共汽車裡擠滿了累了一天面無表情的人們。蘇曦手握着車頂部的圓形橫杆,她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掛在這個圓形的橫杆上,尋找時機想要坐下來,以得到片刻休息。她實在是太疲憊了,恨不得馬上找個位置坐下來。車搖搖晃晃,身邊到處擠滿了人,身體等各個部位相互撞擊着,轉個身都費勁。她隨着車的晃動而站立不穩,她迫切地需要一個位置,她的目光掃射着離她最近的幾個人,她揣測着這幾個人誰能先下車。
車裡坐着的人大都疲倦,隨着車身的搖晃而耷拉着腦袋和眼皮昏昏欲睡,一點也沒有下車的跡像。蘇曦今天就是不順利,擠上這趟破車就覺得心堵牆的,彷彿這車是一個悶罐,他們這些人就像一罐被扣在籠子裡透不過氣的黑奴。她想像着當年被販賣到美國的黑奴,可能空氣混濁得就是這般的境況,擁擠,憋悶,堵塞。車裡的汗味,臭味,還有身體裡發出的怪味相互混合地交織在一起,使得蘇曦大腦變得渾渾濁濁,頭大了許多。站着的人們表情麻木,遲鈍,她迫切地希望車快點開,她好早點下車,透點新鮮空氣,她簡直快被這種混合的氣味薰暈,窒息了。終於熬到了站,她拼着全身的力氣終於擠下了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一路上,蘇曦就如霜打的茄子——發蔫,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耷拉着腦袋。
爬到了五樓,關上門,她往沙發上一坐就像一尊神像似的,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空洞洞地呆望着一個地方,她似乎在想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想,連燈都不開,就坐在黑暗的地方發着呆,她的心態有些像老鼠,不願意看見光亮,處處躲在陰暗的地方偷窺人間歡顏。
女人總有許多累的時候。此時,蘇曦就想找一副男人的肩膀靠一靠,害怕孤獨是人的本性,蘇曦不由得思念起焦凱來了。
其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特多,什麼事都不會做,有時說話還尖酸刻薄,她自己如果是個男人,也不會喜歡像自己一樣的女人。如果她溫柔體貼多一些,焦凱也不會跟別的女人好,是她把焦凱推到別的女人懷抱裡的,她是有責任的。關於景寒這件事,焦凱或多或少能夠覺察出來,他知道蘇曦對景寒好這件事,但是說出來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也沒有必要,因此他不說,他想讓蘇曦自己感到自己做得不對,讓她自己去領悟,去自責。所以他才保持沉默,這也說明他還是一個好男人,同時也是因爲他心裡有蘇曦,他非常喜歡蘇曦。
蘇曦有時候覺得她自己是個混蛋,焦凱真的挺好的,他什麼都遷就自己。有時不願做飯,他就帶自己出去吃,他的心很善良,他認爲誰都很好,在他眼裡沒有壞人,曾經捅過他一刀的人,他也會幫人家做事情,他總是記得別人對他的好處,軟弱善良,喜歡過平淡的日子,哪怕每個月掙幾百元,他也很知足。
離婚之後,又經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蘇曦知道,多麼偉大的愛情到了最後都不外乎好好過日子。溫馨的家,安穩的家比什麼都重要,平平淡淡纔是真。一對平凡的男人和女人本來就應該這樣過完一生,這樣的生活就算完美的了。可是,當時自己並沒有認識到,追求所謂的“真愛”,看見他就煩,因而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失去了愛人的依賴和尊重、體貼和關愛,那是千金難買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悔意就這樣綿綿漫漫涌來。當初愛景寒,是純精神上的,就像書裡寫的那些愛
情和婚姻一樣,兩個人永遠相愛而不相厭,精神上互相滲透在對方一切之中,追求虛無縹緲的浪漫和所謂的激情,認爲跟焦凱已經沒有愛了,沒有任何激情了,“當事者迷”,當時自己就像鬼迷心竅似的,非得跟他離婚,被景寒這種理想愛情所吸引,總覺得自己多麼的了不起。
自己跟焦凱在一起,是真正的夫妻,並不反對跟丈夫做愛。
女人喜歡幻想,自己和景寒純粹是精神上的吸引,既然不要求肉體上的結合,不要求肉體上的相互佔有,那麼也就不應該破壞家庭,根本沒有必要非得離婚。當時自己怎麼就看不透這一點,非得一根腸子捅到底,做事就是不留有餘地,搞得自己現在多被動,連條後路都沒有。自己現在要是有個大事小情,有個頭疼腦熱,跟前兒連個端茶倒水幫忙的人都沒有,更不用說燈管壞了,玻璃碎了,拉門掉了之類,什麼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這個家沒個男人真不行。
人就是怪,已經得到的東西就不懂珍惜,自己也是犯的這個毛病,是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擁有時的可貴。離了婚才知道!焦凱有不少可愛的地方,以前怎麼全沒發現?她發現焦凱成爲她想得最多的人,每次想起來都特別難受,就覺得特別後悔,好像這輩子都不安生。
她想,像我這樣的女人,到底需要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做丈夫?是那種特有錢,特有權,特浪漫,特有風度和品位,像景寒那種人,還是那種踏實的以妻子爲中心的,本分的男人呢?肯定是後一種。其實,自己和焦凱纔是最好的組合,焦凱永遠都是值得信任和依賴的男人。景寒能爲自己付出一切嗎?不能,而焦凱能夠做到。
對於女人來說,最平靜,最不累,最質樸的結合是最幸福的婚姻。它像一種財富,它不會給女人任何壓力,蘇曦發覺自己做得太糟糕了。
在這漆黑的夜晚,蘇曦就坐在這黑黑的屋子裡,不開燈地想着心事。以後漫長的歲月,她得獨自面對生活,最起碼這幾年什麼都得自己用雙手去創業,去生活,是不是太辛苦,太委屈了。
這時的蘇曦被極大的失望而籠罩着,她又無法擺脫這種心理障礙,她畢竟是個女人,她需要男人,需要男人的安慰。
也許是因爲已經獨自過了這麼多年,飽嘗了沒有丈夫的悽苦,也許是因爲天長日久,時間長了,傷口已經癒合,蘇曦已不再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了,她已不再計較當年丈夫的不忠行爲,並且從內心原諒了焦凱以往的一切。現在,蘇曦變了,焦凱來的時候,她已不像最初那樣惡言惡語地傷他,而是好言好語,好酒好茶地招待用民。事過多年,蘇曦現在已經認命了,已經變得沒有了傲氣,沒有了追求。她甚至盼着焦凱來,雖然她從不主動找他,但是從心裡盼望着他,只是不好意思,怕他看不起。
天漸漸黑了下來,她把頭轉向窗外,又陷入沉思中,蘇曦腦海裡忽然浮現焦凱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十三年的恩怨情仇,一下子涌上了心頭,原來沒有他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
一想到焦凱,蘇曦的心裡不覺又掀起了陣陣波濤。
她似乎又感到了他的微笑,他的凝視,他的撫摸,他的親吻啊!此時,她是多麼的想見他,對,好想見他。自己得改變策略,不能再把這一切丟掉。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機:
“喂——是我,蘇曦。”她有些高興地說着。
一聽到蘇曦那清脆的聲音,焦凱胸中頓時產生一陣狂喜。
“蘇曦,怎麼會是你?”
蘇曦嘴裡露出一絲頑皮,“怎麼你認爲是哪個小姐打電話給你的?”
以往無論蘇曦怎麼想他,盼他,爲了自尊她從不主動打電話找他。
“蘇曦,別總挖苦我。”焦凱說着。
“我哪裡還有資格管你那些事。”蘇曦故意裝着沒好氣地說。
“蘇曦,你怎麼突然
想起給我打電話?”焦凱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心中感到震驚,但是他認爲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至少自己所思念的女人終於開始給自己打電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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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曦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說:“沒有事就不能打電話嗎?其實沒有什麼大事,我想給孩子買個電腦,跟你商量一下。”
“你是因爲這件事纔給我打電話?”焦凱的心中感到一絲失望。
“對啊,電腦對開發孩子智力非常重要。”蘇曦故意這樣說,她害怕自己把對他的思念在無意中泄漏出來。
“蘇曦,你現在在做什麼?”焦凱的聲音此刻真是出奇的溫柔,真讓蘇曦感到一陣燥熱在體內流動。
“什麼也沒幹,什麼也幹不下去。”蘇曦心緒紛亂地說。
“想我了吧?”焦凱的心再度洶涌澎湃地問着蘇曦。
“誰想你了!”蘇曦不肯承認地說着。
焦凱怪怪地笑着:“我纔不相信你會不想我呢,如果你不想我,又怎麼會打電話給我?”
“我是因爲電腦的事纔給你打電話。”蘇曦急於掩飾心中的思念,便拼命地跟焦凱辯駁。
“蘇曦,你就別再不承認了,我們兩個都是多大歲數的人啦,你想我是很正常的事,別再害羞。”焦凱語氣輕柔地說着。
蘇曦心中不由得竄起一陣狂喜,卻驚慌失措得不知該說什麼“我……你又在胡說什麼?”
“蘇曦,稍等一下。”
“焦凱,你在幹嘛?”蘇曦聽到從話筒那邊傳來一陣嘈雜聲。
“蘇曦,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焦凱很快地問道。
“焦凱,你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呢?”蘇曦極爲緊張地問道。
焦凱立即發出一陣輕笑聲,神秘地說:“蘇曦,你相不相信我現在坐在車子裡?”
“焦凱,你別總跟我開玩笑。”蘇曦真受不了他,無奈地說。
焦凱突然語氣轉爲認真地說:“蘇曦,我現在是真的坐在車上,並且還開着車。”
“那你就別打電話,別開車撞着人。”蘇曦關切地說着。
“沒問題,我現在開車油着哪。”焦凱吹着牛皮。
“一心不可二用,眼睛瞅着點兒路,別隻顧說話。”蘇曦遙控着,提醒着。
“我這高手,參加汽車大賽都沒問題。”焦凱越發得意地吹噓着。
“焦凱,我累了,我也要上牀睡覺了,以後我再給你打電話。”蘇曦擔心地不想讓焦凱邊開車邊打電話,她想撂下電話。
很快的,蘇曦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大笑聲。
“哈哈——蘇曦,我想你沒有時間上牀睡覺了。”
“焦凱,別再胡鬧好不好?我真的累了。”蘇曦突然不悅地對他喊着。
“蘇曦,你相不相信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焦凱話語裡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
“焦凱,別再跟我開玩笑,不然我可真的生氣了,怎麼能這麼快,難道你開的是火箭不成?”這男人是越說越誇張。
焦凱邪惡又詭異地告訴她說:“蘇曦,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現在往窗外看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蘇曦果真放下電話走到窗戶旁邊往下瞅。她猛然一驚,果真有一部車停在樓下,並且看到一個人打開車門走了出來,還擡頭望着自己,那個人竟然是焦凱。
這時,焦凱又把電話打了進來,問蘇曦:“你吃飯了沒有,我給你捎點兒熟食上去?”他知道蘇曦自己就會窮對付。
蘇曦告訴焦凱:“還沒吃飯,你買點肉串兒上來。”
人啊,就是怪,對自己前夫一點也不隔心,還跟以前一樣。
趁着焦凱買肉串兒的時候,蘇曦簡單地梳洗一下,化了淡妝。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做,以前沒離婚的時候她在焦凱面前從來不刻意注重自己的儀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