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陽醒了過來。身下榻榻米的感覺較國內的牀鋪堅硬一些,其實在日本現在的居民當中,已經很少有人睡在榻榻米上了,牀鋪到底還是要更流行一些。不過孫陽借住的這一家日本家庭中並沒有購入牀鋪,而是一直睡在榻榻米上。對此孫陽倒是沒什麼意見,所謂入鄉隨俗,這種事情就儘量貼近一下日本人好了。
睜開眼,最先進入視線的,依舊是看了幾個月的天花板,一根燈繩垂下來,只要拉一下,就能點開日光燈。
這間只有他居住的客房佈置在孫陽來日本的幾天總覺得非常熟悉,卻總是想不起來自己從什麼地方見過,後來當同來的中國男生來自己這邊做客,脫口而出的驚訝中,孫陽也才恍然大悟,這房間,幾乎就跟日本漫畫哆啦a夢中野比大雄住的房間一模一樣嘛。這樣想的孫陽甚至翻了翻自己的書桌跟壁櫥,可惜書桌抽屜裡不可能鑽的進去人,壁櫥裡也沒有那個熟悉的卡通藍胖子。
因爲是暑假,孫陽是睡到快七點才醒了過來。有些奇怪的向窗外望了一下,往日這個時候的太陽已經開始照進房間了,但是今天,似乎並沒有如此。打開窗戶朝外望去才發現,是天空中厚厚的雲層擋住了太陽。或許是因爲這雲層的關係吧,這一日的鹿兒島清晨顯得有些微冷,時而颳起的風拂過皮膚的時候涼颼颼的,明明是夏日,卻給人一種彷彿初秋的寒意。
從房間出來之後,孫陽發現借住的男生家中其他人早已經起來了。
“早啊。”一起生活了好幾個月的,名叫鬆崗透的男生正在廚房的餐桌上吃早餐,見孫陽下樓來。伸手打了個招呼。
“早,怎麼醒的時候沒叫我啊。”孫陽問道。
“反正你也不需要早起,就睡醒了再起也沒問題嘛。”鬆崗說道。
“今天要打伊集院高了哦?”
“是啊,對了,媽媽,把電視打開一下。”鬆崗對正在給孫陽準備早餐的媽媽說道。
“我去吧,阿姨正忙着呢。”孫陽起身幫鬆崗打開了電視機,很快,早間主持人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下面是九州地區的天氣……”
“時間掐的很準啊,剛好就是天氣預報。”
“福岡的天氣是……”
“每天早晨都是這個時候。都快成爲我身體生物鐘的一部分了。”鬆崗透說道。
“謝謝阿姨。”鬆崗透的媽媽終於給史淇端來了早餐,這個迄今還在使用着榻榻米的家庭吃的卻是標準的歐美早餐,攤雞蛋,吐司跟火腿,還有一杯牛奶以及一大盤蔬菜色拉。其中吐司跟火腿的分量可都不小,對於每天都要進行運動的這個年紀高中生來說也非常足夠了。
“而接下來是鹿兒島……”
“來了來了！”鬆崗透聽見電視中的聲音。馬上轉頭盯着電視機。
“鹿兒島今天的天氣是非常陰沉的。降水概率超過了90……到上午開始,估計就會有斷斷續續的雨滴落下來,不過雨量不會很大,另外,很多人都會關心的打雷問題,我們專門諮詢了氣象臺的工作人員。劇工作人員判斷,今天的打雷情況並不會很多,至於是否會對正在進行的鹿兒島棒球甲子園縣大會造成影響還需要……”
“到底還是要下雨嗎?”鬆崗透有些失望。作爲會參加比賽的學校成員,大家當然會相當關心天氣的好壞。從幾天前,關於半決賽這一天可能下雨的天氣預報就一直在持續着,這幾天來會下不會下,各種預報都不曾斷絕過,直到今天早晨的這個報道,算是最確定了會下雨的結果。
對於棒球比賽來說,如果真的開始下起雨來是會暫停的,但如果是毛毛雨,或許抗一抗就過去了。而這帶來的一個問題就是,有時候下起雨來也是斷斷續續的,比賽或許能在雨天的空隙進行,當這樣的情況發生之時,球員們怎麼保持身體的熱度跟狀態,怎麼能讓自己儘量少的受到影響就成了另一個必須重視的問題了。
櫻高這一年多以來並不是沒有遇到過雨戰,但正式比賽中,這卻的確是第一次遇到,尤其是這種斷斷續續要死不活的雨,若是暴雨大雨,反倒能乾脆的暫停比賽了,這樣總會持續一天甚至好幾天的小雨纔是棒球手最討厭的情況。
另外還要注意的則是閃電的情況,巨大且空曠的體育場內是很可能遭受雷擊的,歷史上不論棒球還是足球,只要是在巨大室外體育場進行的運動,就總會有被雷擊受到巨大傷害,甚至因此喪命的新聞出現,這一點也是球員教練,乃至整個賽事組委會最關注的。在比賽的途中,氣象臺的工作人員絕對會全程跟隨,只要有任何出現閃電的跡象,不論當時有沒有下雨,都會馬上把比賽暫停掉。
“可惜啊……要是鹿兒島也有巨蛋就好了。”孫陽也說道。
棒球場當然也是有室內球場的,日本著名的幾個巨蛋球場就是室內球場,不過剩下其他的球場,到底還是以室外球場爲主。
“我吃完了,你彆着急慢慢吃。”鬆崗把最後一口牛奶灌進嘴裡後跟孫陽說道。
“現在就走了?”孫陽問道。
“是啊,先要去學校集合,然後到球場那邊去熱身。你們也是會去的吧?”鬆崗問道。
“肯定會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爲什麼一定要留在這裡,不過比球隊的集合時間晚一些罷了。”
“那行,我先走了,球場見。”
“恩,球場見。”孫陽跟鬆崗透告別道。
看着男生走出家門,孫陽繼續對付面前的食物,一邊吃一邊若有所思的想着什麼。
對於這些來自中國的孩子們來說,曾經一度,他們也跟史淇一樣很迷惑,首先讓人迷惑的一點就是。日本的孩子真是笨啊……很多人的心思並不在學習上面,談戀愛,各種體育文化部的活動,甚至是時尚跟追星,一個班裡真正心思放在學習上的人不超過五個,據說在東京等大城市,在一些學業爲重的學校情況會很很多,但對於中國孩子來講,很多城鄉附近的學校也都是在死命的學習啊,中國孩子多數都會有一種要“出人頭地”的想法。這樣的想法在日本人身上是比較少的……
就在鬆崗透出門的幾乎同時,史淇也推開家門走了出來。
不過令他有些驚訝的是,門口已經有一個女孩子在等着他了。
趙敏穿着櫻高的校服站在院子外面,清晨微冷的氣候讓他抱着肩膀,有些哆嗦的樣子。
“趙敏?”史淇驚訝的喊了出來。
“早啊。怎麼纔出來吶。”嬌嗔跟埋怨從趙敏的嘴裡被表現出來,甜膩膩的。
“你才早吧。比賽開始的時間還早。你怎麼現在就出來了?”史淇問道。
“睡不着嘛……”趙敏的表情有些嗔怪。真是個有些笨拙的男生啊,難怪跟柏木一年多了都還是半吊子。自己這麼早就出來還能是因爲什麼,這種事情根本不要問出來嘛。
“額……”
“走吧,去學校,我們一起去。”趙敏說道。
這一次,史淇終於沒有將:“你去那麼早也是沒事情做。”這樣的話問出口。默默的跟上了趙敏的步伐。
“哎……要回去了呢。”趙敏走在史淇的身邊,用有些落寞的聲音說道。
史淇點點頭:“是啊……過的很快呢,這一個學期。”
“不過倒是學到了不少。”趙敏說道。
“那就好……”史淇知道自己的應對有些傻,但這時候實在是有些尷尬。讓他沒辦法說出什麼有營養的東西。
“雖然最大的目標沒有實現,但並不後悔來到這裡。”趙敏看了一眼史淇繼續說道:“我要感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在這裡認識這麼多朋友。柏木啊……指原啊……還有球隊的大家都很好。”
“喂喂,今天這場比賽我們可是會贏下來的,現在還不是告別的時候啊。”史淇說道。
“當然不是告別,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不是,但是,我就是想說嘛。你這傢伙,明明跟柏木的關係都已經那麼接近了,卻一直說不出來那最重要的話,這麼搞下去,你會把她弄丟了哦。”趙敏突然提醒道。
“弄丟了?怎麼會嘛。”史淇道。
“那可未必哦,在柏木家住了幾個月,讓我對她瞭解了不少,如果你還不走出那一步的話,說不定別的東西真的會先一步站到你的位置上！”
“別的東西?東西?不是人?”史淇更奇怪了。
“哎呀你是個笨蛋嗎?柏木最喜歡什麼?”
“她喜歡的無非就是那些偶像啊,女生組合什麼的。”
“對啊,說不定到時候,柏木就去做偶像了不管你了哦。”趙敏說道。
“怎麼可能,偶像什麼的……”史淇並不太在意趙敏的說法。
“真是笨蛋一樣的男生啊……不論柏木還是指原,你都完全不瞭解她們呢……”趙敏踢着腳下的石子小聲說道。
“什麼?”史淇沒有聽清趙敏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
“沒！什！麼！”趙敏擡起頭,一字一頓的說道。
兩個人的對話到這裡停了下來,接下來去學校的路上進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時間,對於趙敏,史淇也能感覺到女孩的心,但是在有柏木在前面的情況下,趙敏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咄咄逼人的態勢,而是一直在二人旁邊甚至可以說有些溫柔的在幫他們塑造着關係,史淇不太明白,女孩到底心裡的想法是什麼,是放棄了,亦或是還沒有?
史淇當然不知道,趙敏滿是惆悵跟無奈,心中的男孩眼中有沒有自己,這個年紀的女孩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又能如何呢?她並不是沒有努力過,但史淇跟柏木之間的關係遠比她想象的要好,只是高一一年時間,讓他們之間培養出了相當的默契,很多時候一個笑容。一個手勢就能夠代表很多,趙敏自覺魅力足夠,可面對經常在一起的大家,甚至連單獨在一起的時間跟機會都很少的趙敏覺得,想這樣把史淇從柏木手裡搶回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無奈,趙敏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守在他們身邊,一邊做着很多讓史淇覺得窩心的事兒,一邊在心裡保留着那麼一絲小小的期盼。趙敏知道,只要二人的關係還沒有被捅破,只要柏木真的是自己瞭解的那個柏木。那麼自己就並非沒有機會,那個機會不是現在,但終歸會到來,到時候,或許一切還不能確定。
可是另一方面。趙敏也被自己的這個想法所困擾着,一個學期的相處。對史淇的感覺沒變。但同時,跟柏木,跟指原的友誼趙敏也是非常的寶貴。趙敏知道,史淇這個笨蛋或許對柏木的瞭解並沒有非常深入,所以可能真的無法察覺到二人關係之間所橫亙着的危機,而因爲不想二人受到傷害。趙敏真的很想告訴史淇,很想把一切說清楚,即使是付出自己徹底失戀的代價……這,纔是她在這天早晨。跟史淇走在一起時候欲言又止的真正原因。
可是趙敏終究沒有說清楚一切,她沉默的跟史淇一起走進了學校大門。
半決賽的這一天從一開始就給了所有人一個下馬威,陰沉沉的天空下似乎隨時都會出現傾盆大雨,可是眼看着天氣越來越糟糕,卻偏偏沒有一滴雨水落下來。
大清早就在學校集合了的櫻高隊員們一邊扭腰伸腿,做着常規的熱身,同時幾乎每過兩分鐘,都會出來看看天氣的情況,包括史淇在內的好幾個沒那麼有城府的小子都被憋的很不爽,不停的唸叨着:“要麼下要麼晴,這不下也不晴的算個什麼情況啊……”
不過既然沒下雨,比賽就是要準備的,大家收拾好東西之後,就走向了碼頭。櫻高學校跟櫻島碼頭之間的距離走路只有幾分鐘,所以並不需要在這段距離搭車,他們的汽車等在另一邊鹿兒島的碼頭上,下了船之後就會直接開往球場。
去年的時候,櫻高絕大多數去球場的路程都是很安靜的,但是今年情況有了不同,這一路上跟之前幾天一樣,仍舊是幾乎被住民們包圍的路程。從縣大會開始到現在,幾乎每次有比賽的時候,櫻高要開赴球場了,櫻島的居民都會出來不少人在他們去往碼頭的路上等着,這些人有老有小,從七十幾歲的老人到三十幾歲的壯年,再到去年剛剛畢業的高三生,他們幾乎都是畢業於櫻島高中,也就是說,幾乎都是他們的學長。這猩以說是很多個祖孫三代的支持者們像是在送別出征的戰士一般歡送着櫻高衆人,讓他們感覺窩心的同時,也無形中增強了對於櫻高這支球隊的認同感。
終於擺脫了送行的居民們,走上櫻之丸之後,史淇發現今天,就連櫻之丸上都被擺出了特別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橫幅上寫着《預祝櫻島高中在半決賽當中旗開得勝,最終進軍甲子園》的字樣,而等在外面迎接的船長,甚至還專門穿上了櫻高棒球隊的隊服,看樣子今天一天,櫻之丸號跟船長都會是這樣的一個造型打扮了。
其實對於很多這樣的安排,史淇是有些彆扭的,原因很簡單,這不是決賽而是半決賽,但在這裡就擺出了一副決賽的態勢,一方面是大家都知道,如果贏下伊集院高就等於算是贏下了縣內最強的對手,另一方面,卻也無形中表現出了大家對櫻高前路的忐忑之情,大家對於櫻高能否戰勝伊集院高,看起來都捏着一把汗。
一路無話,當衆人下了船再上汽車,最後再次下車並且走入鴨川球場的時候,天空中依舊跟之前一樣,不曾下雨,卻也不見青天,雲層並不太低,也沒有什麼電閃雷鳴出現,整個環境有些壓抑的安靜,跟之前比賽熱熱鬧鬧的開場有着天壤之別。
換好隊服,準備好各自的手套跟球棒,史淇看看了身周同樣已經準備好一切的隊友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來自中國,中國的高考總被形容爲‘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是到了日本之後我發現,棒球纔是真正的獨木橋,每一年從縣大會的第一場比賽開始,到甲子園的最後一場,全日本幾千所學校裡,就只有一所學校會以全勝的戰績走到終點。或許你們會覺得,我現在的想法太宏大了。可是我想告訴你們,其實我們離那並不遠。別忘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幾乎戰勝的那支球隊,最後就是全日本最成功的那個球隊,如果去年最後贏得比賽的是我們,或許我們同樣會走到最後！
今年也是如此,鹿兒島實跟伊集院高,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球隊,跟他們相比,我們纔是挑戰者,是向上行走的那個人,請保持住這樣的想法,去年我們差一點就做到了,今年,讓我們創造一個歷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