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跪倒在地:“公主,奴才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這梳洗之刑實在有些……有些……奴才怕污了公主的眼”。嵐萱一聽這話,呵呵笑了起來:“本公主就是要看行刑,要不然你們趁我走了便不了了之,我都不知情。行了,別說廢話了,領路去刑房吧。”
又瞪了郭安幾眼,嵐萱笑嘻嘻的挽住我的胳膊:“月兒,走吧,我帶你看行刑去!也不知道人的肉全被鋼刷刷下來,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呢,你說,人肉跟豬肉的顏色,是不是一樣呢?我迫不及待想見見林貴被‘梳洗’過的樣子了!”我拼命擠出個笑臉給她:“嵐萱啊,我病還沒好利索呢,可能是出來的太久了,這會兒難受得緊。我先回菡園休息了,改日我再來看你。”
嵐萱有些不悅,嘟着嘴說:“月兒,你看你,梳洗之刑可不是常能見到的,錯過了可就見不到了。算了算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我點點頭,抽出被她挽着的手,快步向外面走去。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出了廣儲司的門,又向前快步走了許久,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扶着牆乾嘔起來。
真是難以想象,嵐萱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虧我第一次見她時,還覺得她是個冰雪般純淨的姑娘!誰知道,她的本性竟然這樣惡毒!我知道她從小到大受盡了欺凌和冷眼,可她怎麼會想出這麼陰狠血腥的法子,怎麼會樂於去看這樣殘忍的場面!
光是聽掌刑太監的描述,我就已經覺得渾身不舒服,嵐萱她怎麼能那樣一臉笑容的邀請我和她一起看行刑!
我從小被尹老頭困在落春園裡,同樣被下人欺負,被下人盤剝月例,可我從沒想過要報復誰。對我來說,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改變現狀,讓我以後不再過上那樣的生活。可是嵐萱爲什麼就不能放下仇恨,好好享受來之不易的新生活呢?
而且就算她實在氣不過,賜林貴一頓板子也變差不多了,何必取他的性命!就算林貴罪該萬死,那賜他個死罪也就夠了,爲什麼要讓他死在梳洗之刑這樣殘酷的刑法之下呢!說到底,還是嵐萱的心太狠,恨太重。
我想,恐怕從今天起,我再也沒有辦法真心的接受嵐萱了。
神情恍惚地回到毓淑宮,畫梅正等在院內。“尹小姐,德妃娘娘讓奴婢在此等候,告訴您她在書房等您。”我慢慢點了點頭,腳步虛浮地向德妃那個隱蔽的書房走去。
這回書房外並沒有人守着,敲了敲門,德妃的聲音糯糯傳出,我突然有一種錯覺,此刻的景象似乎和我第一次來到毓淑宮時的景象相互交叉。一瞬間,我分不清自己是那個下定決心絕不回頭的尹月,還是如今這個充滿猶疑身心疲憊的尹月。
推開門,德妃正站在桌前臨字,此時的她已經褪去了早上的華服金飾,只穿了一件米色的裙子,不着粉黛,沒有雕飾,但她依然還是那麼高貴那麼美麗。
“傻站着做什麼,過來啊”,德妃手下的動作沒有停頓,依舊行雲流水地寫着。放輕步子慢慢走到她身邊,我怔怔的看着她寫的字出神,連她什麼時候停筆了都沒發覺。
“月丫頭,出什麼事了,這麼心神不寧?”將筆掛回架子上,德妃輕輕撫了撫我的臉。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把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向她細說了一遍。
“很失望吧,當初你懷着那樣一顆感同身受的心去幫助嵐萱,如今她卻這樣蠻橫跋扈。但是月丫頭,你要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覺得解決仇恨的方法是遺忘,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認爲。嵐萱她跟你不一樣,她沒有你心軟。
其實……宮裡有些陳年往事你並不知道。嵐萱的母親妍妃,在她父親被處死,她自己被禁足後,一直很怨恨皇上,聽傳聞講,她經常打罵嵐萱出氣,也很喜歡摔東西。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嵐萱有這樣的性子也不足爲奇。”
德妃拉着我坐下,繼續說:“倒是你,月丫頭,既然事已至此,無論你自責還是失望都已經沒有用了,還不如放寬心,隨它去吧。至於以後,你還是要提防着嵐萱一點,雖然她現在對你客氣有禮,但不見得會一直這樣。不管怎麼說,我不希望你收到任何傷害,所以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別再爲了別人的事身先士卒了。”
我突然想起,剛剛得知我要幫助嵐萱時,德妃也是說了這樣一番話,那時的我雖然表現得很受教,但在心裡卻是不贊同她的說法的。而今天,我再聽到這樣的話,只覺得心裡酸酸的,也忍不住乖順的點點頭。
經德妃一番安慰,我覺得情緒好了很多,也不那麼恍惚了,“娘娘,今兒你叫我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見我恢復了些精神,德妃坐直身子,擺出了一副開始說正事的架勢。
“月丫頭啊,今日的那位怡貴人,你可還有印象?”我點點頭。“月丫頭你覺得,怡貴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想了想,我答:“怎麼說呢,今天只相處了短短几個時辰,我也說不太清楚。只覺得……她是個很聰明,而且教養很好的人。當然了,她長得也很漂亮,雖然不及娘娘漂亮。”
德妃點了點我的額頭,笑道:“你這嘴甜的丫頭,就是會說話!你看得不錯,和你一樣,我也覺得她很聰明,行止間頗有分寸,也很懂得接人處事。跟那綾貴人,甚至婉妃比起來,不知高明瞭多少。”
“娘娘你的意思是……”我試探着問。“你這丫頭,心裡恐怕已經有數了吧。沒錯,今兒一遇見,我就覺得怡貴人是塊可造之材,她送我回毓淑宮的路上,我同她細說了幾句,她的回答也都很和我心意。你也知道,我在這後.宮之中並無結黨,和那些個嬪妃們也不甚交往。但今時不同往日,爲了……即便我再不願意,也要做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