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們三個進了房間,這是我的房間我最熟,順手把燈打開,又擰開了音響,比約克的歌粘粘乎乎地飄出來,我看了看周廣成和郭振奇怪的表情,還是換了一張西班牙民樂的CD。

這次就順耳多了,倆人表情正常。我又從牀邊的小冰箱裡抽出三罐紅茶,一人一罐。

我對周廣成說:“今天的事兒我再給你複述一遍,就是你沒來之前的——說完怎麼解決你自己想辦法,我能做的也就到這了,你對我的個人意見咱們再說。唉,最近一段時間挺忙,本來回來學校是想跟萬校長他們見個面吃個飯,沒想到碰上這種事了……”

郭振輕輕咳了一下:“說重點,說重點。”

我不知道是老臉一紅還是小臉一紅,總而言之是低頭也跟着咳了兩下,大概講了一下今天問到的具體情況。

等我講完了,問周廣成:“明白了?”

周廣成拿着罐裝茶放在嘴邊沒動地方:“明白了……”

我也不跟他多廢話:“廣成,是非進退,你自己心裡比我有數。今天出了這種事,我也不奢望你再當我是兄弟。但魯倩是我的親人,我站在親人角度想,絕對不會答應你們之間的事。你不愛聽我也說,你現在的成就有一半是你爸給你的,你現在的年紀、性子,都不足以承擔什麼。你對兄弟有情有意那是另外一回事了,魯倩不是兄弟,是我妹妹。我考慮的角度和你不一樣,你不理解我也沒辦法。”

周廣成現在還是隻知道快意情仇這個概念的年紀,雖懂人情世故,我這番話能聽進去多少,聽進去後他能從旁人角度爲別人想上幾分,都很難說。郭振尚未說話,坐在旁邊看這着我們,我說完話一時間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大家的呼吸聲。

周廣成想了一會,起身去牀頭把外套拿起來,穿在身上。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阻攔他。

郭振見我不動地方,也不說什麼,看着周廣成走出房間。

我頭都沒回,大聲說:“叫你們家老爺子小心對付,敢對你動手就證明他們沒什麼怕的了。還有,以前我跟你說過什麼,有時間可以想想。有解決不了的事來找我,我和你一樣的話,火裡來水裡去,不二話!”

周廣成靜悄悄地把兩層防撬門關上,走了。

我伸手把CD機按關了:“郭子,我是不是有點過分?”

郭振搖搖頭:“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做得對。”

我苦笑一聲:“算了,睡覺吧,什麼事明天再說。”

郭振站起來和我一起往外走,走到客廳的時候,他忽然回頭:“不對。”

我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不對了?”

郭振搖搖頭:“這事有點不對。”

“哪裡不對?”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對……”郭振說,“我覺得沒這麼容易完,肯定還有蹊蹺。”

我和他對視一眼:“那……”

我們兩人幾乎是一起跑向門口,拉開門,朝樓下奔去。

我一邊三步一躍地下樓梯一邊問郭振:“周圍有兄弟在嗎?”

“有,”郭振跑得比我還快,“樓下有幾個在車上守夜的。”

聽郭振這麼說,我心算放下了大半。

我們倆趕到樓下的時候,周廣成還沒走遠。我和郭振像兩條體超負荷運動的狗一樣追過去。

周廣成聽見我們喊他的聲音,回頭看我們,目光一點也不友好:“幹嘛?”

我喘了口氣——這麼多年的鍛鍊怎麼跟沒有作用似的的呢?

“跟我們回去,明天天亮再走。”

“不用,再讓人抓了是我自己活該。”

我怒了:“媽的,你能不能讓人省心點?郭,綁他上去。”

郭振一共用了三下,就把周廣成的手給反擒住了,還空出一隻手來吹了聲口哨。

我被郭振的口哨聲嚇了一跳,做賊一樣環視四周,幸虧現在汽車報警器不流行,不然這一聲口哨之後可有得瞧了。

停在小區停車位上的一輛麪包車裡跳出幾個人來,其中有我們白天見過的那個小二。

郭振按着周廣成朝他們走過去:“二哥,讓這小子在你們車上呆一晚上,明兒把他送回市裡去,麻煩您了。”

周廣成被扭得生疼,罵罵咧咧地問候我郭振的各種女性親屬,我們也不理他。跟人對罵的年紀我早就過去了,郭振更是務實到從來只跟人動手而不叫罵。郭振過去又囑咐了幾句,我們纔回頭往樓上走。

從停車位到樓口這一段路,擡頭能看見那個象被人打了眼睛泛起繁星的夜空。我想起多年前我跟郭振曾經有過的一次對話,轉頭問他:“想有錢麼?”

郭振愣了一下,點點頭:“想。”

“有錢了幹嗎?”

郭振搖搖頭:“還不好說,買個島國,搞點軍隊,晚上開着搭載核彈頭的B2去美國上空看夜景?無所謂吧。”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

回到樓上,我看見魯薇穿着睡衣坐在客廳裡,手裡端着一杯咖啡。

看見我們進來,她淡淡一笑:“人走了?”

我知道,剛纔我們那麼大聲音,聾子都聽見了,裝睡這種拙劣行徑纔不是魯薇的風格。這種事不好解釋,解釋也多餘,對她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在樓下,明天找人送他回市裡。”

魯薇點點頭:“很晚了,早點休息吧。我整理一些東西,你們先睡。”

我朝她燦然一笑:“您也早休息,明天開始,事兒不斷呢。”

魯薇端着咖啡杯朝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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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郭振接到電話,周廣成已經被扔在市區他的娛樂中心樓下了,我估計他會第一時間聯繫他爸,那麼這件事我基本上不用管了——儘管我和郭振都覺得有那麼一絲不對勁,但誰也說不上什麼不對。原來圍着張小桐轉的幾個姑娘剩下了兩個還在北關沒走,我乾脆喊過來給魯薇當護駕。魯薇對我的決定不是很抗拒,估計也是爲了魯倩的安全着想。

我們上午聯絡了一下萬博琛,約他中午吃個飯。整個上午魯薇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我看着魯薇來回奔走,幾個秘書像飛行射擊遊戲裡的僚機一樣跟着魯薇。

等魯薇忙完了,萬博琛也到了,我們一起去榆林縣開發區的一個五星酒店吃飯。

席間,我對第三方財務監督的事提出了一些想法,現在魯薇的擔子太重,公司的部門依然繁多,各種財務問題很讓人頭疼。我推薦了安永。對世界第一大的PWC——即著名的普華永道,我很有一點懷疑。世界人都知道中國某個著名企業曾經因爲輕信他們而導致損失千萬的案例,01年財務醜聞的時候也只有安永會計師事務所比較門兒清,選擇它們意味着能遠離一些醜聞。雖然我肯定要做假賬,不過不能讓人看出來……

吃飯的同時,我還提到一個事,那就是我想把學校做大做多,配合那個創業基金,讓學校的人才資源和基金之間形成互動。

這事沒什麼可反對的,也就是個宣傳上的噱頭而已。我這次來主要是代表張小桐來給萬博琛慶功,最近一段時間學校搞得不錯,而且前途一片明亮。對於這個教育上的事我很看重,能夠給更多很可能是優秀人才的人競爭的機會,讓他們加入到目前的社會競爭中去,比賺了美國人和日本人錢更爽。

我其實挺不齒國人對外張牙舞爪對內也青面獠牙這一套的,有那個時間喊什麼國際地位之類的廢話不如對自己家裡人好一點,一邊挖着腳上網一邊在網上大罵各種社會問題的人真就不如肯躬身投一個硬幣在公益募捐箱裡的人。

尤其是城市裡長大的年輕一代,很多人缺了務實精神,空談一套一套,可惜就是捐個錢都要繞路走。希望工程這麼多年,肯一對一捐助學生的人一直不多,不是沒那個錢,是沒那個習慣。

我總覺得這就是教育問題,家庭社會學校三方面聯合形成,家庭我暫時沒辦法動,社會的改變也很緩慢,於是只好考慮學校。

郭振對我這麼熱衷於公益學校也不太能理解——我自己就是個以身作則的典型逃課壞學生,不過他也覺得這是好事,沒跟我仔細討論。

吃過飯之後,萬博琛回學校,我們四人一行一起回到了北關市區。

我給王金凱的父親去了個電話,問清楚了那個在山區搞地皮的商人到底是誰,王德榮還很驚訝地問我:“怎麼問起這個人來了?你不知道麼?”

我打了哈哈:“沒什麼,一點生意上的小誤會,找王叔瞭解一下,您別問了,也別告訴別人我問過您,好不好?”

王德榮何等聰明的老狐狸?立刻保證不說出去也不追問——當然,就算他說出去,我也不怕。

那個跟周廣成父親有利益之爭又落了下風的土鱉企業家叫唐敏,以前是靠紡織起的家,做了幾年之後把廠子承包了,然後轉手出去,利用國家政策搞房地產。最開始挺順利,後來周廣成他爸自己也開始搞地產,這姓唐的有點看不起周廣成他爸:一個城建局長能有多大能耐?沒想到後來周廣成他爸守得雲開見月明,調到市裡去了,一下子權大了不少,姓唐的立刻吃鱉。估計是日子久了,積怨深了,纔想出這麼一個沒智商成份的招。

我懶得管這事,丟一邊不去想他,周廣成他們家老爺子內外兼修,手腕一流,對付這種事再合適不過了。我自忙好我自己的就是。

跟周廣成翻臉是在意料之外的事,不過我沒什麼時間爲此惆悵嘆息什麼的,張小桐的電話來了。

寶石星的談判進行到尾聲,袁子春在股價上稍微象徵性地抵抗了一下終於妥協了。沒有了默多克的支持,沒有了金融家們的鼓勵,沒有了董事會的廣泛同意,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拖延時間看事態發展而已。好在張小桐承諾公司的首席執行長官將繼續由他和姓樑的擔任,這一點讓他的情緒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解。

與寶石星—收視指南不同的是,Ebay的夫妻店對投資和併購顯示出了極大的熱情,張小桐現在在美國的公司佈局是一個控股公司下轄各個分公司和基金。風險投資基金承諾在2年之內爲Ebay籌集4億以上的美金作爲發展資金,所以收購Ebay的速度基本上超過了我們在街頭打一架的速度。

最終,在4月底,美國傳來消息,寶石星的收購到底是完成了,爲此美國太陽集團共花費美元零,人民幣零,張小桐私人爲我墊了3億。

就在我們忙着瘋狂收購的幾天裡,周市場從華南地區趕回來,給我帶來了新的銷售網絡分佈圖,雖然沒有最初預想的那個效果,成績也超過期望值的百分之七十,這個成果已經足以說明周世昌是個不世強者。

如此相安無事到5月,音樂節開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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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離主會場很遠的吉普車上,眺望遠方,問蔡青:“見過這麼多人麼?”

蔡青拿着望遠鏡看了一眼,搖搖頭。

車上四個人,我,魯薇,蔡青,劉明耀。我們現在在距會場還有差不多半公里的距離,從這裡看過去,五月初微綠的青山在遠處抹起一條條起伏,在這些起伏的背景前,是一片平坦開闊的土地,簡易圍起的場地和經過精心設計的舞臺表達了這次活動的宗旨——開放與敬意,開放的是界限,敬意獻給一切創作。

在舞臺後面,有一些給來演出的音樂人們準備的臨時房間,以及一排排接送人員的車輛。聚集在會場的大多數音樂迷是自行趕來的,因爲門票實在便宜得要死,按說這種級別的事肯定是在XX體育館之類的地方搞,能這麼貼近羣衆還是第一次。

爲了這次音樂節,我們臨時聘用了大約1000名工作人員,地方政府還支援了幾百名地方警力過來,以維持現場秩序。但即使是這樣,有些慕名從其它省份趕來的人加入到人流當中之後,我還是覺得自己估計得少了。

主持音樂節的主持人是黃霑和內地的一個高校生。黃霑坦言,喜歡跟年輕美麗的小姑娘一起主持節目,對此我們只能莞爾……當然老傢伙的口才和水平實在不是蓋的,就算說的是他不太習慣的普通話,一樣能讓未開幕的整個會場氣氛熱烈。

我們四個來音樂節只能算是走個形式,除了劉明耀要上去致開幕詞之外,其它人都沒什麼事——我們還忙着去算錢呢,哪有這個閒工夫?

車開進會場,劉明耀西裝革履,頭髮梳得錚亮,看起來絕對是社會精英型敗類的打扮,在黃霑“有請太陽電子總經理劉明耀先生之開幕辭”的引路聲中走昂首闊步走上臺去,在麥克風前站定,會場四周巨大的音響中迴盪着他象徵性的輕咳。

抖開我寫的開幕辭,劉明耀面部表情凝固了三秒鐘,看見臺下一臉壞笑的我,這人表情扭曲地念道:

“我們想辦音樂節,我們就辦了。想來的人就來,不想來的人就別來。”

(鄭淵潔叔叔請您殺了我吧……)

後來電視臺和報紙上稱劉明耀的這次開幕辭是有史以來最絕妙的開幕詞,還有報紙稱,正是這種務實求實的精神,才導致中國民營企業迅速走向世界。

當然,更多的孩子憤怒地打電話和寫信來揭發劉明耀抄襲他人言論的事實,這是全國實況轉播,所有電視臺都很有默契地沒剪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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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節上我碰到了邵科、王易和高康,問起他們組隊去日本開演唱會的事。因爲之前要宣傳,預熱,彩排,搞各種噱頭造勢,我不知道他們願不原意。

對這些事,邵科是最不抗拒的,王易也差,高康覺得有點接受不了,理由很簡單——煩。

“這個演唱會下來,應該有差不多500萬可以拿。”

我簡單明瞭一句話,把高康的煩惱解除了,因爲目前樂隊人手不夠,還得把上次鞍山演出的幾個哥們拉着。

我揹着王易和高康的面,一再叮囑邵科:“千萬要保持好團結,別出那種一有錢哥們就要鬧散夥的事……咱吃得起虧,丟不起這人。”

邵科看了看正在興奮地討論着有錢了是買拖拉機還是買牛車的王易和高康,點點頭:“放心吧,有我呢。”

我笑了,邵科還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邵科,值得信任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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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節第一天的演出纔到一半,我們已經匆匆趕到瀋陽。在瀋陽,姜博士從深圳發過來的第一批VCD機已經到了,五月份開始,新品牌VCD之戰就要開演了,我們站在倉庫裡看着閃閃發光的VCD機包裝,每個人都能感覺到那種撲面而來的時代進步的氣息。要知道,科技和人文互相交戰又膠合的時代就快來了,資訊、概念、產業、創意,這些東西統統都要來了。

而我們,絕不是惟一一批有準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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