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菊說着撩起簾子,讓外間送洗漱用具的丫鬟端水進來,自去拿錦帕伺候尹莫幽洗臉。
尹莫幽聽得頓時無語望天,該死的廖幕城,不僅點了她的睡穴,而且每次來這裡都要點倒自己的婢女,瞧着馨菊那沒精打采的小臉,她有些心虛,旋即促狹一笑:
“呵呵,難道昨夜夢到了你家大柱哥哥——”
馨菊嚇得小臉發白,慌忙擺手讓那小丫頭退出去,一邊埋怨尹莫幽道:“大小姐,有些話不能說出來,說出來你會害死奴婢的。”
尹莫幽訕訕地收了笑:“那爲什麼,你睡了一夜,還是那麼累?”
馨菊一臉鬱悶,把手裡的錦帕在水裡浸溼,捏出水後,輕柔地給尹莫幽擦臉,口中道:
“奴婢也覺得奇怪,看今早醒來的姿勢,竟然是盤腿坐着的,昨夜我明明盤着腿兒在與紫芍聊天,難道我忽然就那麼坐着睡過去了,紫芍也過分,她躺着與我說話,竟然與我一樣睡了過去,那麼大的長炕,也不知道喊我也躺了睡;
坐着睡還不如不睡,一大早起來,竟然渾身都是困的。”
馨菊說完,洗涮了錦帕,又給尹莫幽擦手。
尹莫幽捏了錦帕:“我自己來。“
馨菊也不堅持,收回手錘了幾下自己的肩膀,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
尹莫幽關切道:“馨菊,你累了就換其他人伺候,去睡着唄,養足精神再起。”
紫芍此時已經搭配好她今兒要穿的衣服首飾,恰好進來,聽得這話,不由笑道:“小姐,哪有你這樣當主子的,做丫鬟倒要你操心關切,小心被不知恩義的傢伙當做好欺負。”
馨菊回頭,憤憤地冷哼一聲:“還有臉說,自己躺了睡,讓我坐着睡,還說我不知恩義,你但凡有一點姐妹情分,也該喊我一聲,讓我躺下再睡。”
紫芍不緊不慢回道:“我說了呀,在你盤腿坐着說話的時候,我就讓你躺着說話,偏偏你嫌躺着說話不盡興,非要坐着說。”
尹莫幽頓時好奇道:“馨菊說什麼,那麼精神?”
紫芍撇撇嘴:“說人家的大柱哥哥多能幹多能幹,給她買了什麼花兒呀簪兒的。”
馨菊頓時緊張地瞅着尹莫幽道:“呵呵,大小姐,莫聽她胡說,我聽你的話,從來不曾收他的東西。”
尹莫幽瞧着馨菊那緊張的模樣,笑道:“你與大柱的事,家裡定下了嗎?”
馨菊看尹莫幽不生氣,頓時抿了脣,臉上帶着笑意點頭:“只是換了手帕,收了訂婚禮金,什麼時候辦喜事,我倒不急,總得等小姐及笄之後再說。”
尹莫幽看着馨菊那恭敬的模樣,說道:
“不必,大柱年紀不小了,莫因爲我耽誤你的婚事,雖然我也不捨得,可這是正事兒,你嫁的好過得好,我臉上也有光彩,若是婚後還想在我身邊做事,隨時可來,我這裡還沒有一個管事娘子,你想來便來。”
馨菊聽她說話如此推心置腹,頓時紅了眼圈,噗
通一聲跪下:
“大小姐,奴婢知錯了,你莫要趕奴婢走,我娘說了,女人家最清閒的日子莫過於出嫁前,何況在這裡,我過的富貴日子,便是一般官家的小姐都難比得上,你就讓我多伺候你兩年吧。”
說着就給尹莫幽磕頭。
尹莫幽伸手扶她起身,連聲道:“不趕,不趕,我哪裡趕你走了!“
馨菊這才起身,破涕爲笑。
尹莫幽指着馨菊笑着對紫芍說道:“你瞧瞧這丫頭,自己想享受我這屋子裡的富貴,反而說嘴,非要等我及笄她再考慮婚事,這不是讓大柱的老子娘背後罵我嗎?”
紫芍看尹莫幽是真心待她們倆,頓時輕巧一笑:
“大小姐,豈止是享受富貴,只看她在這府裡,除了主子家四口人,其餘哪個見了她不得巴結幾分,大柱的老子娘都當她菩薩一樣供着;
但凡她要嫁了,那老子娘估計要變臉做惡婆婆,她還得反轉了小心地伺候着,哪裡有伺候小姐你舒坦!
這多簡單的理兒,你瞧瞧你交給她打理的首飾金銀,把大柱家翻個底兒賣了,也值不得那半分,她這是要死賴着小姐,佔盡便宜。”
馨菊聽她說話刻薄,頓時笑了就去哈紫芍的癢癢肉,紫芍嚇得笑着朝尹莫幽的身後躲,主僕三人笑鬧一團。
尹莫幽從不曾與女孩子如此嬉鬧,覺得十分有趣,原來與女孩子們一起玩耍,也有這番興致。
一時間笑道:“好了好了,我這裡隨便你們吃隨便你們住,愛多久就多久,只要你們自己不說離開,我這輩子都可以如此養着你們,只是春閨寂寞,夏日長長,看你們該如何派遣。”
“紫芍,聽到了嗎?大小姐放話了,以後你那老子娘再拿什麼烏七八糟的事兒往你頭上套,你就讓大小姐與你做主。”馨菊用胳膊肘輕輕地碰碰紫芍,對她使眼色。
紫芍苦着臉搖頭。
尹莫幽看着紫芍:“怎麼了?”
紫芍見尹莫幽問,那眼圈就紅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馨菊快言快語替她說道:“大小姐,你不知道,紫芍的老子娘在咱們這府裡也見識了大戶人家的富貴,總想把紫芍嫁給官宦人家做妾,紫芍不願意,她就鬧騰,要死要活的,這不,咱們出去了四個月,回來她老子娘就又給她找了做妾的婆家。”
紫芍哭着跪下,說道:“大小姐,我老子娘豬油蒙了心,這哪裡是嫁女兒,她是要賣女兒,只想着攀附官宦人家的富貴,哪裡知道做妾的苦,並不是每個妾,都能如咱們府裡的二姨娘一般跋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許多大戶人家的妾室,就是當丫頭使喚的。”
尹莫幽拿錦帕給她擦淚,與馨菊一起扶起她。
“聽你這主意,你是不願意了?”尹莫幽道。
“大小姐,奴婢寧爲寒門妻,不爲高門妾。”紫芍口氣決絕。
“當日聽說府內的燕侍衛到你家提過親,是正妻,爲何回絕了?”尹莫幽問。
“婚姻大事,本該由父母做主,我娘只想攀附高門,讓我爲妾,自然毫不猶豫就回絕了。”紫芍回道。
“據說燕侍衛就是因爲被你那孃老子看不起,才憤然加入了白太傅前往青州的軍隊,對了,小姐,你在那裡也生活過,定然是見過燕侍衛的,他可立了功?”
馨菊知道紫芍還是有些惦念燕青,更知道她性子害羞,就替她問了出來。
尹莫幽認真地想了片刻,覺得燕青與紫芍若有緣分,自己今晚的話定然作用不會小,她不想給燕青粉飾得多高大,可他的成長變化她是清楚地看着的;還是實話實說吧,若紫芍嫌棄燕青,正好藉機打消她的惦記,若是紫芍不嫌棄,這倒是一對般配的。
說到般配,並不是說紫芍就只配得上跛腳的燕青,而是紫芍若欣賞的是燕青的情志豪氣,燕青必然感激她,視如紅顏知己,此生定然會敬她愛她,說不定連妾室也不會再娶,燕青雖然仕途不順暢,可那腦子身份以及能耐,紫芍嫁了他,自然有享受不盡的富貴。
就也毫不隱瞞,從她入了軍隊,時時被燕青挑釁羞辱說起,一直到後來她立功被封軍侯,關鍵地點出來——燕青受傷做了伙頭軍,送給她一條自己製造出來的特殊武器,讓她在牛家村的血戰中活了下來,後來她挑了燕青做親兵,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更多的是對他滿腹才華、英雄氣質的欣賞,一一都詳細地說了一遍。
尹莫幽這邊敘述着,講得聲情並茂,馨菊那愛憎分明的性子時而驚呼,時而憤慨,時而嘆息,一聲聲地配合着,讓這個本就夠曲折的故事,顯出一波三折的跌宕風姿來,就連性子不夠外露的紫芍也聽得時不時捏緊拳頭,一臉的動容。
講完了,尹莫幽只是評價說燕青是個重情負責人的爺們。
人品可靠,這次從軍,他雖然跛腳了,但他的意志力得到錘鍊,虛榮心也磨滅殆盡,少了浮華躁動,多了沉穩內斂,對他整個人生來說,反而是極好的事。
馨菊偷偷瞄一眼紫芍,嘆息道:“想那異常英俊的燕侍衛,跛腳受傷時該有多絕望,他沒有自殺,而是勇敢地活下來,還努力地去照顧別人,爲同袍報仇,即便跛腳也不願受人憐憫,情願入夥頭軍做最卑賤的活兒,我敬他是條漢子;
可是,本來紫芍的娘就看不上他,如此一來,估計更加看不上他了,我看紫芍還是別再費心了,咱們走着繼續遇,定然有比燕侍衛出色得多的。”
紫芍低聲道:“我可以拖兩年的時間不嫁,他若有心,自然會再請人來我家提親,到時我應了便是;他若無心,我不會自作多情,只看我的命了,是不是就該是個做妾的。”
紫芍如此說,自然是朝着尹莫幽說的,她希望尹莫幽能把話帶給燕青,她寂寞十幾年的芳心,當初是心儀燕青的,聽尹莫幽說了燕青在軍隊裡的行事爲人,她覺得這是個知錯能改、善於把握機會的人,燕青跛腳,她反而鬆了口氣,覺得自己離他更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