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相悅

趙朔立在殿中, 面對着自己下毒害過的皇帝,和拿性命威脅過自己的羽林軍大將軍,覺得自己爲人臣爲人父的身份此刻都有些諷刺。

他進宮前想過無數種可能, 被抓、被關、被斬, 可事到如今他沒有選擇, 除非造反, 否則他只能繼續扮演一個忠君爲國的大臣。而他, 似乎沒有造反的打算,所以只能任憑皇帝處置。

“天色已晚,將趙侯爺宣進宮實在是朕的不是。”覃牧秋道。

“陛下言重了, 隨時聽候差遣是臣分內之事。”趙朔道。

“趙將軍。”覃牧秋看着身側的趙清明道:“將這封急報拿給侯爺看。”對方依言照做,自始至終沒有多看趙朔一眼, 只當對方是個尋常大臣一般。

趙朔看完急報, 面色突然凝重了幾分。

“侯爺有何見解。” 覃牧秋見對方看完便開口問道。

趙朔道:“西南邊境已多年未起戰事。先帝在位時, 曾派紅楓營征討過一次西南,此後便一直相安無事。自去年寧安王起兵至今, 大餘的兵力調動便很大,南方兵力空虛,對於敵國來說正是好時機,所以他們纔會選在這個時機出手。”

覃牧秋聞言看了趙清明一眼,兩人都知趙朔所言非虛。

“如今大餘的狀況侯爺是知道的。”覃牧秋道:“常寧軍被寧安王從北郡帶到了沽州, 原本堅不可摧的北防如今已然失去了屏障。西南戰事又起, 朕想聽聽侯爺可有好的化解之法?”

趙朔聞言沉吟了半晌, 道:“西南之所以兵力空虛是因皆調往了北方, 如今大都囤積在沽州。西南之患來勢洶洶, 即使將沽州的兵力全數調往西南,一時之間恐怕也難以解圍。”

這些兵力不過是人數上有優勢, 可打起仗來卻是一幫烏合之衆,否則也不會從北郡任由寧安王一路打回了沽州,眼看就要打到中都了。這話趙朔不需說,覃牧秋也是知道的。

“不過這些兵力打仗或許不在行,震懾卻是可以的。若將這些兵力調往北防,便可確保北境的蠻夷不敢趁虛而入。至於西南之患,必須出動精銳之師。若是紅楓營能出戰,可保此戰必勝。”趙朔道。

將囤積在沽州的兵力調去北防,將紅楓營派到西南,這便意味着,常寧軍可在大餘境內來去自如。換句話說,按照這個部署,這張龍椅便是拱手讓給寧安王了。

若是從前,趙朔是不敢說這種話的。可是,如今他已經是下毒謀害過皇帝之人,說幾句大逆不道的話又有什麼可忌諱的?況且,這原本也是實話。

覃牧秋自然是不會動怒,反倒在認真思考對方的話。

“昔年與我爹征討過西南的諸多將士,如今依然在紅楓營中,只要……”覃牧秋瞥見趙朔驚訝的神色一愣,隨即覺察到自己失言了。雖然李逾也是覃恆之子,並且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就這麼毫無遮攔的說出來,確實有些不妥。

趙清明見覃牧秋愣怔,忙不動聲色的接口道:“只要寧安王肯放手,將紅楓營派去西南,此次的西南之困便可輕易化解。”

趙朔此刻也已緩過神色,點頭道:“不錯。”

“依侯爺之見,當今朝中可率領紅楓營出戰之人是誰?”覃牧秋問道。

“紅楓營向來只認覃家之人,覃牧秋已死,如今紅楓營無人可指揮。即便是寧安王,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覃恆道。

“這倒是。”覃牧秋起身在殿中踱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又道:“若是朕能將紅楓營一手掌握,眼下只缺少一位領兵出戰的將領,趙侯爺心目中可有人選?”

趙朔看了一眼趙清明,對方的目光卻一直看着覃牧秋。他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老臣願領兵前去西南。”

“爹……”趙清明終於將目光轉向趙朔,面上略帶驚訝之色。

趙朔下定了決心之後,面色卻平靜了許多,道:“陛下今日肯召老臣來,必然是心中已有了打算。事到如今,陛下肯留老臣的性命,已是網開一面了。此去,若陛下不信任老臣,可派一名監軍同去。”

覃牧秋聞言笑了笑,道:“趙侯爺覺得,朕該信任你麼?”

趙朔聞言一愣,眉頭微皺,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此時卻聞覃牧秋又道:“趙家與覃家原本應是同生共死的,覃帥活着的時候便說過這話。如今朕只想告訴侯爺,清明與我命系一處,侯爺從前擔心的如今大可放心了。只要朕坐在這龍椅上,趙家便不會有事。若是寧安王坐上了龍椅,即便是亡了覃家,我也會設法保住趙家。”

趙朔聞言沉默了良久,而後擡頭望向趙清明。

趙清明知道對方在詢問自己解藥之事,便開口道:“陛下已經服了解藥,爹大可放心。”

“可是……”趙朔欲言又止。

“可是解藥只有一粒,若是朕服了,清明此刻早該斃命了。”覃牧秋深深的望了趙清明一眼,繼續道:“侯爺可知道你們家二公子的舊疾已被人醫好了?”

趙朔聞言恍然大悟,道:“是那位叫無雲的師父?”

覃牧秋點了點頭,又問:“侯爺可是還有疑慮?”

“臣唯陛下之命是從。”趙朔答道。

趙清明聞言鬆了一口氣。

覃牧秋早已疲憊不堪,吩咐了趙朔明日傳趙端午進宮一趟,隨即便讓趙朔出宮了。

打發走了趙朔,覃牧秋心裡總算是輕鬆了幾分,他伸了個懶腰,隨即便望見趙清明黑着一張臉正望着自己。

“你幹嘛這麼看着我?”覃牧秋問道,隨即不覺面上一熱,竟有些不敢看對方。

“你臉色不太好。”趙清明看着他沉聲道。

覃牧秋聞言撓了撓頭,道:“可能是累了吧。”隨後突然胸口一痛,險些跌倒。

趙清明一個箭步衝過去將對方抱在懷裡,氣急敗壞的道:“你沒服解藥,對不對?”

“服了。”覃牧秋胸口的痛意稍減,靠在對方懷裡,平復了片刻氣息,道:“可能是中毒太久,需要一些時日恢復。”

趙清明將對方抱到榻上,轉身道:“我去問無雲。”

“清明。”覃牧秋一把抓住對方的衣袖,道:“不關他的事,我是擔心你有事,所以才執意要將那粒解藥餵給你的。”

趙清明聞言轉過身,看着對方,卻不言語。覃牧秋只道他還在生氣,便道:“你當時不省人事的躺在那裡,臉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無雲自己制的那解藥,也不曉得藥力如何,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險……”

“那你就可以拿自己的命冒險麼?”趙清明道:“如果你的毒解不了,你要我怎麼辦?你知不知道這七年來你不在中都我是怎麼活着的?我每天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在李逾身邊,想你又見不到你,實在心裡難受了我就去你家,守着一座空蕩蕩的宅子,到處都是你的影子,可是想抱你一下都抱不到。”

覃牧秋突然伸開雙臂將趙清明緊緊的抱在了懷裡,他恨不得將對方的體溫都據爲己有。七年前離開中都時的絕望,在北郡時的孤單落寞,與李謹重逢後的心灰意冷……都在對方的體溫下一一消融殆盡,覃牧秋道:“往後我再也不冒險了,我一定好好惜命,我得讓你想抱的時候就能抱的到。”

趙清明一肚子的火頓時散了,被對方抱着蹭來蹭去,身體裡卻又燃起了另一把火,只恨不得立時便不管不顧的將對方生吞活/剝了。

“快睡吧,明日一早讓無雲來診診脈。”趙清明沉聲道。

覃牧秋聞言卻不放開手,抱着對方打了個呵欠道:“那你別走,陪我一起睡。從前都是榮安伺候我,你把他抓了,今後便由你來伺候。”

趙清明被他撩撥的心癢難耐,索性將他直接按在榻上,痛痛快快的親吻了一番,直吻得覃牧秋面色潮紅,氣喘吁吁。

“你就那麼想我把你要了?”趙清明伏在覃牧秋身上,嘴巴貼着他的耳朵,說話的時候氣息一絲不落的盡數噴到了對方的耳際和頸間。

覃牧秋心中一蕩,面上早已紅的不成樣子,兩隻耳朵也紅透了,嘴上卻一言不發,只摟着對方的脖子,不時往對方身上蹭。

“其實……你十四歲那年,我就想要你了……”趙清明說罷將身體和對方稍稍分開一些,望着對方片刻,隨後重新吻住了對方。

覃牧秋被對方吻得有些失神,他做過的綺夢裡那個模糊的身影,突然間變得清晰了,他驚覺原來自己早已與對方在夢境中纏/綿過許多次。

“清明……”覃牧秋呢喃出聲:“清明……”

原來這個人一直都是你,幸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