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樣認真的姜小輕，蕭湛微微一怔。
下一秒，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驅散了這冬夜的寒意。
“這不就行了？”
蕭湛輕聲道：“你愛着你的家人們，他們同樣深愛着你，我剛剛到你家的時候，他們以爲是你在敲門，全都跑了出來。”
“既然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都聚在了一起，那麼他們的所在，就是你的家啊。”
蕭湛擡手，有些粗糙的指腹掃過姜小輕的臉頰、眼角，將那鹹苦的味道一寸寸擦拭乾淨。
“如果……還有人愛着我呢？”姜小輕聲音一顫。
蕭湛手指一頓。
“我的父母，不在這裡。”
姜小輕的聲音帶着絕望，帶着糾結，還有痛苦。
她抓住了蕭湛的手，非常的用力，“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哪裡。”
蕭湛瞳孔微微一縮，似乎被這戲劇性的現實給驚嚇到。
姜小輕看着他，就連擠出一個笑容，岔開這個沉重話題的力氣都沒有。
光是說出這些話來，姜小輕感覺自己就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從姜德豐家裡，聽到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姜小輕就沒有說話。
因爲，不想承認啊。
一開口，她就忍不住往這個話題走去。
可是，一旦到達這個話題，那就代表她承認了——
承認她的爸爸媽媽，不是她的爸爸媽媽，僅僅是……
養父養母。
是的，養父、養母。
……呵。
真是兩個，陌生，又疏遠的詞彙。
連帶着過往那些親密溫暖的回憶，一同變得冰冷虛假起來。
好似那一切，都是溫柔的方虹與姜德祥，還有姜舟姜禾，爲她這個被遺棄的孩子，編織出的美好夢境。
現在，夢醒了——
不。
是，夢碎了。
姜小輕感覺自己就像跳進了一個冰冷的湖泊中，一路沉底，躺在泥濘不堪的深處，被四面八方用來的冰涼湖水碾壓。
將她想要向外界求救的聲音封閉。
這樣的現實，給予她的，只有無盡的痛苦。
逃脫不掉。
“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姜小輕的眼淚涌出，“如果不知道的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是啊，就像前世那樣。
哪怕所有的親人離她遠去，陰陽相隔，起碼她依舊活在那個溫暖溫柔的夢中。
那個夢裡，她是被愛的。
可現在，知曉一切後，那些愛對於姜小輕來說，忽然變得無比彆扭。
“因爲……你在成長啊。成長，就是這樣啊。”
蕭湛的聲音忽然響起，將陷入痛苦的姜小輕，稍稍拉扯到了現實中，“成長不就是……不斷‘知道’的過程麼？”
姜小輕微微一愣，她怔怔盯着蕭湛看。
“你開口，第一次叫‘媽媽’，知道‘媽媽’是什麼的那一瞬間，就是成長。”
“你擡頭，看到原本需要仰視的父母，已經可以平視，知道他們其實並沒有那麼高大，就是成長。”
“你低頭，看着坐在椅子上，揉着腰抱怨的父母，知道他們並非萬能的時候，就是成長。”
“你從學校裡，學習着各種各樣的知識，知道各種各樣的人與事，知道到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愛你，原來也有人會討厭你，會欺負你，會對你使壞，這個世界一點也不美好，還會給你非常非常多的煩惱痛苦，而快樂幸福只佔了少數時，一樣也是成長。”
蕭湛也在看着姜小輕。
認真的，也溫柔的。
“儘管有些事格外痛苦，可你還是知道了，然後承受，撐下去，繼續成長——”
蕭湛道：“這就是現實啊，所有人都逃不開的，唯一的區別在於，在‘承受’的過程中，你是否能撐得住。”
“如果我……快撐不下去了呢？”
姜小輕忽然笑了，眼淚從眼眶中落下，她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選擇逃避？比如，死……”
“唰。”
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姜小輕忽然被溫暖包圍。
那個她認爲這世上最好聽的聲音，從她耳畔極近的地方響起——
“比如，逃進一個安全的地方。”
“比如，愛你的人身邊。”
“比如，我的懷裡。”
蕭湛輕聲問道：“這樣休息一會的話……會不會感覺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