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本性

七月下旬的時候,周家的小雞開始生蛋了,周家的雞蛋當然不可能給大夥兒吃,這是要留着賣錢買一些日用品的。

當時的農村,家家都養雞,卻基本上家家都不吃雞蛋,大隊供銷社二分錢一個收購,賣了在供銷社買鹽、火柴這些必需的日用品。有一些上學的小孩子,沒有本子鉛筆了,從雞窩裡拿一個雞蛋,到供銷社直接換。當時對這個現象有一個很形象的比喻,叫“雞屁股銀行”,意思是說農村家庭一年的零花錢基本都是從雞屁股裡出來的。

周家當然也是一樣,當然,雞蛋也不是一個都不留,但即使留幾個不賣,也都進了周紅香和周紅英的嘴裡,別人一個都別想看到。

周晚晚當然不可能讓周老太太母女佔這個便宜,很快的,周家人就發現周紅英得了一種不能吃雞蛋的怪病,只要一碰雞蛋,馬上全身起疹子,又疼又癢,怎麼都不好,非得疼夠一天一夜才能消。

周老太太又心疼又着急,因爲這種病周紅香家的幾個孩子也得了,縣醫院的大夫都說了,這叫過敏,以後不吃雞蛋就好了。

感謝那位大夫,她的一句話讓周家的雞蛋省出來一半,周春喜也不用隔個半個月就跑一趟縣城給錢家的幾個孩子送雞蛋了。

到了八月上旬,農活告了一個段落,地裡的草鋤了三遍,莊稼都封了壠,可以掛鋤了。高粱玉米這些農作物都已經開花結穗,不用人再費心伺候了。

當粉白色的土豆花一片片鋪滿大地的時候,生產隊開始放扒炕抹牆假了。

這個時候是北方農村修葺土坯茅草房子的最好時候。每年生產隊都會挑這段雨水少、空氣乾燥又農閒的時候集中給各家拉一堆黃土,用來扒炕抹牆。

周家男人多。兩天時間就完成了所有的活計,大家辛苦了一個夏天,終於可以喘口氣歇一歇了。

這時候,周紅英從學校帶回來一個消息,她被選中去鄉里看各大隊的*澤東思想宣傳隊匯演。

周老太太問了老半天才明白,小閨女不是去演出,而是去看人家演出。可這也是個很長臉的事啊。人家咋沒選別人去?還是說明周紅英有過人之處嘛!

其實周老太太不知道。周紅英的過人之處就是舉手快舉得高,老師看她實在太積極就選了她。而且很多同學不去的主要原因是因爲一大早就得去當觀衆,一直坐到天黑。所以學校要求去的同學帶一頓午飯。

這頓飯就難住了很多孩子,家裡每天都只喝糊糊呢,咋帶去?所以沒有這方面顧慮的周紅英就更當仁不讓了。

周紅英要帶飯,當然得帶好的。周家剛分了麥子。那就帶饅頭,還得是白麪饅頭。

周老太太讓周春亮扛着幾十斤麥子去了鄉里的磨坊。這次不磨全麥面,而是把麥子蛻皮,磨白麪。

周紅英去鄉里那天,書包裡塞着兩個白麪饅頭。激動得她早早就坐在家裡等一起去看演出的鄭小玲。

書包裡那兩個白麪饅頭散發着新鮮小麥特有的香甜味兒,饞得周紅英隔一會兒就打開書包看看,最後她一個沒忍住。揪下來一塊兒饅頭吃了,隔了一會兒又沒忍住。又揪下來一塊。

等到鄭小玲來周家找她的時候,那兩個白饅頭已經被周紅英吃得剩下一小塊了。周紅英如夢方醒,哇一聲就哭了起來。她可是跟同學都吹出去了,要帶白麪饅頭,現在可咋整?

鄭小玲她爸是大隊書記,鄭家在吃食上是比其他農民家庭要好一些的,可她都沒帶上白麪饅頭,她媽只給她烙了一張黑麪餅帶着,她能來找周紅英,就是看在她帶的是白麪饅頭的份上。現在饅頭沒有了,鄭小玲轉身就走了。

周老太太也急得直轉磨磨,現做也來不及了呀,人家學校馬上就出發了。最後沒辦法,只能讓周紅英先走,她在家馬上給她烙餅,烙好了讓家裡人送過去。

周紅英不幹,非要白麪饅頭!她都說出去了,咋能最後饅頭換成了餅?那她多沒面子。

周老太太只好答應,最後給周紅英蒸了個死麪饅頭讓周春亮給送去鄉里了。

周晚晚看着周春亮手裡的饅頭壞笑,周老太太舀面的時候她在水裡做了點手腳,那兩個死麪饅頭蒸一百年也蒸不熟,外面硬得硌牙,掰開裡面一包發黑發黴得乾麪粉,這樣的饅頭讓周紅英可勁兒顯擺去吧,估計能讓她記一輩子。

周紅英當天沒等天黑就一個人從鄉里跑回來了,在家哭了好幾天不肯見人。最後周老太太只得再給她蒸了兩個白麪饅頭讓她帶去學校,才哄得她肯去上學。

周晚晚很遺憾,她事先不知道周老太太又給周紅英蒸饅頭了,要不然再玩兒一次,看周紅英還有沒有臉去上學。

生產隊農閒了,周家的活也幹完了,周陽兄妹三人正計劃着去小寒山,沈國棟忽然找上門來。

沈國棟一進周家院子就一把將周晚晚抱了起來。周晚晚還沒反應過來,周晨就衝了出來,爲了不造成流血事件,周晚晚只能先跟沈國棟打招呼:“沈哥哥。”

沈國棟笑得露出一嘴白牙,“抱緊了,抱緊了!哎呀要摔了!”一邊說一邊故意鬆開手嚇唬周晚晚。

周晚晚明明知道他是在嚇唬人,可一時沒有辦法也只能死死地摟住他的脖子,不讓自己掉下來。

沈國棟奸計得逞,對準備從他懷裡搶人的周晨笑得更囂張,很無賴地顯擺,“你看囡囡多喜歡我!”

周晨無奈,拿這個沈國棟還真是沒辦法。雖然他行事爲人很欠揍,但他對妹妹是真的挺好的,沈首長又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所以也不能對他太無禮。

沈國棟纔不管周晨作何想法,他用腳勾過來一個小板凳。抱着周晚晚就坐下了,然後很認真地給她解釋爲什麼這麼久沒來看她:“我爺爺生病住院了,老毛病,這回折騰得動靜有點大,我得陪着呀!這纔剛出院不長時間。”

“不過我以後就能常來看你了,我爺爺轉二龍山幹休所這邊治療來了。二龍山就是離綏林十多裡地的那座小山,山看着挺小。可溫泉有名着呢!省軍區好多退下來的老幹部都去那邊療養。”沈國棟一邊說一邊笑。“我爺爺在那邊待不住,身體好點就鬧騰着要回屯子,我放假了就能回來看你!”

周晚晚閃着亮晶晶的黑眼睛不知道該怎麼應答沈國棟。你一個半大小子找我一個小奶娃娃玩兒啥?翻繩跳皮筋扔嘎拉哈?

沈國棟看着周晚晚晶瑩剔透的小臉上黑水晶一樣的大眼睛,手裡捏着她櫻粉色幾乎半透明的小手指頭,心一下就柔軟了起來,“給你帶的東西都吃了嗎?糖啥地就算了。那條魚好不好吃?咱這地方難得能見着那麼大的魚,以後再有我還給你送來。”

周晚晚笑着點了點頭。爲了避免節外生枝,她一點都不想讓沈國棟知道那些東西的去處,只甜甜糯糯地說了句:“謝謝沈哥哥。”

沈國棟要求不多,有這一句話就樂得抱起周晚晚轉了好幾個圈。“謝啥!以後你想吃啥跟沈哥哥說,我都給你整來!我能救活你,就能養得起你!”

周晨在一邊看得提心吊膽。這個沈國棟越看越不靠譜,妹妹被他抱着。周晨的心就沒放下來過。

周陽也不放心,他過去接過周晚晚自己抱着,沈國棟先還不肯放手,可週晚晚張着小胳膊往她大哥懷裡撲,他只能戀戀不捨地放手。

周陽先對沈國棟送東西給妹妹吃表示了真誠的感謝,又跟他解釋,妹妹還小,吃不了什麼東西,希望他以後別再送東西過來了。

沈國棟完全不當回事地揮揮手,一副把周陽的感謝和客氣當耳旁風的樣子。讓周家兄妹三個都很無奈。

“我們要出屯子轉轉,你去嗎?”周陽開始委婉地送客。我們要出門了,你還不回家?

“好啊!是去打麻雀嗎?”沈國棟輕輕地捏起周晚晚的小發卷研究了一下,被周晨忍不住一巴掌拍掉。他也不生氣,又輕輕地戳了一下週晚晚粉嫩嫩肉呼呼的臉頰。

“不是。現在也找不着啥麻雀,我們去小寒山,挺遠的,有十里地呢。”所以你還是別去了。

“那麼老遠!我抱着囡囡吧!”沈國棟可找着從周陽懷裡搶人的理由了。

周陽和周晚晚同時扭身躲開他,沈國棟一點都不尷尬,笑得爽朗極了,“那行!等會兒我再抱。”

周晨回屋背上早就準備好的書包,四個人就出發了。

小寒山在三家屯的西邊,跟鄉里是一東一西完全兩個方向。可是去鄉里可以走公路,去小寒山就只能走僅能容兩輛牛車的鄉村土路。好在沿着路兩邊新栽了一條防風林,多少能遮點陽光。

出了屯子不遠,周晨就從一堆高草裡拿出了他事先藏好的小平板車。沈國棟一見這車就來興趣了,推推拉拉研究了老半天,最後還學周晨,興致勃勃地邀請大家坐一坐。

周陽一直覺得這個沈國棟人雖然不壞,可做事冒冒失失地特別不靠譜,哪敢帶着妹妹坐他推的車。周晨只能犧牲自己,讓沈國棟拉着跑了好遠。還別說,別看路不好,坐在車上還真不怎麼顛簸,沈國棟勁兒大,跑得又特別快,最後周晨還坐上了癮。

周晚晚看沈國棟對平板車要失去興趣了,悄悄地從空間放出了一羣麻雀,還有兩隻鴿子。這回沈國棟可來勁兒了,平板車也顧不上了,拿着彈弓就開始追着一羣鳥跑。

不得不說,沈國棟的體力真是過人,就這麼跑來跑去折騰了十里地,走到小寒山腳下他還一點都不累,竟然還能跑老遠去給周晚晚摘了一把野百合。

小寒山佔地三四百畝,以前雖然沒有參天古木,也沒什麼大的野獸,但草木繁盛鬱鬱蔥蔥很是生機勃勃。

現在的小寒山,與南山同病相憐。大樹基本都被剝去樹皮枯死,一半的灌木也被旱死,扛過大災活下來的草木經過一個春夏的休養生息雖然枝繁葉茂,卻也不能完全恢復原來葳蕤的樣子。

“這裡能有啥?看着都都要死不活的。”沈國棟一邊跟着周陽兄弟倆往裡走,一邊自言自語,然後又問周晚晚:“怕不怕?裡面有大老虎!到沈哥哥這兒來,沈哥哥保護你!”

周晚晚使勁兒搖了搖頭。表示我不怕。不去!

沈國棟也不氣餒,笑呵呵地拿過周晨肩上的小推車扛着。周晨也不客氣,他要拿就給他拿。

一路相處下來。周家兩兄弟發現這個沈國棟性格大大咧咧,但爲人真不壞,還挺好相處,雖然喜歡逗妹妹。卻也都是出於善意。兩兄弟對他的印象也慢慢有了改善,幾個人相處起來也越來越自然。

幾個人慢慢往山裡走去。草木越來越茂盛,走起路來也有些費勁了。

因爲帶着周晚晚,所以比較熟悉地形的周陽建議他們今天不爬山,走山腳的草甸子。

小寒山是典型的兩山夾一溝地形。東北的山都是土,不像南方的石頭山那麼陡峭,小寒山叫山。其實也只是兩座高不過一二百米的地勢和緩的大土坡。山腳下的草甸子就是兩座山之間的溝地,其實也不算是溝。只是一條狹長的草甸子,稀稀拉拉地長了一些樹,零星地分佈着幾個大水泡子。

又走了一段,幾個人來到一棵大樹下休息。周晚晚覺得這裡可以了,就一邊分散三個人的注意力,一邊從空間裡放出了一些兔子和野雞,她這次沒打算讓哥哥們捕魚,一來沒有木桶裝,二來運輸起來也麻煩。

三個人很快就發現了獵物,沈國棟首當其衝,如一隻矯健的小豹子,嗖一下就衝了出去。周陽和周晨也很靈敏,但他倆無論看見多少獵物,都留一個人在周晚晚身邊,就怕山裡忽然出來個什麼傷着妹妹。雖然這個小寒山根本不可能有啥大動物,但忽然跑出來個啥嚇着她也不行啊。

周晚晚急得不行,你倆這樣看着我,我怎麼有機會再做點手腳啊……

很快的,沈國棟就抓回來一隻兔子。他拎着兔子的耳朵走過來,周晨剛要去搓個草繩子把兔子綁起來,就見他胳膊一輪,直接就把兔子狠狠地貫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兔子當場腦漿迸裂。

這血腥的一幕把周晚晚看呆了。周晨也呆了一下,然後一把捂住周晚晚的眼睛把她抱了起來,又氣急敗壞地吼沈國棟:“你整這血乎淋拉地幹啥!嚇着囡囡咋整!”

沈國棟很不解,“一隻死兔子,怕它幹啥?”見周晨又要跟他急,馬上把死兔子扔到旁邊的草裡,“行了行了,給我看看,囡囡嚇着了沒?”說着就要去抱周晚晚。

手一伸出去就看見了上面濺到的血點子,趕緊跑旁邊的大泡子裡反覆洗了好幾遍手,才又跑回來抓着腦袋衝周晚晚笑,“沈哥哥不知道你害怕啊,來,讓沈哥哥看看,嚇着了沒?”

其實這種程度的血腥場面周晚晚還真不會害怕,只是今生她的身體實在是不好,她不讓自己看見那些刺激性的畫面也只是個預防而已。

現在看沈國棟愧疚了,周晚晚反倒有點過意不去。爲了安慰他,周晚晚只好把手搭在他胳膊上,讓他抱過去,表示我雖然有點不適應,但沒怪你。

“囡囡害怕不?”沈國棟抱着乖乖地趴在他懷裡的小女孩兒,忽然就覺得自己剛纔的行爲太不應該了。她這麼小,像一個嬌嫩的小芽芽,好像稍微用一點力氣抱着都會傷害到她,自己怎麼能讓她看見又流血又腦漿迸裂的場面呢。

沈國棟做了深刻的自我檢討,又抱着周晚晚在周圍轉了一圈,還笨手笨腳地給她編了個花環,直到周晨過來搶人,才把周晚晚交出去。

認識到自己錯誤的沈國棟再抓到獵物不摔死了,他直接把腦袋給扭個一百八十度,咔嚓一聲,乾脆利落,不見一點血地立刻斃命。

無意間看到這一幕的周晚晚嘴角抽搐,所謂本性難移說的就是這樣的。所以誰都別想改變一個人的本性,那簡直是跟抗拒地球引力一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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