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機會說了麼?”
“我說了又有什麼用嗎?”
兜兜苦笑着抹了一把眼淚:“我永遠都是錯的,你永遠都是對的。你把我生出來就是做大的錯誤,我是你人生的一個敗筆。如果沒有我,你可以過得很好。你跟我爸離婚之後,我聽到的最多的就是‘媽媽不容易,姑娘你一定要爭氣。’所以,所以,我覺得我是你的累贅,是我造成了你的不幸。”
“沒有,沒有啊!”王雅芝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兒,想要解釋可那些話卻梗在喉嚨里根本說不出來。
“我不想看見你,你出去!”兜兜下了逐客令,王雅芝也不好呆在女兒跟前。抹了一把眼淚走出了兜兜的房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直反思着這些年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在客廳裡想了整整一夜,王雅芝耳畔全都是兜兜哭泣的吶喊聲。那一聲一聲的話在腦海裡轉,在心口上刺。一夜之間,王雅芝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天亮了,王雅芝起身出了家門。來到早市買了新鮮的豬肝,紅棗回家。給兜兜熬了一鍋營養豐富的紅棗枸杞粥,炒了一盤豬肝。
端着飯菜進了兜兜的房間,將飯菜放在她的牀頭。看着消瘦的女兒,忍不住眼淚又流了出來。
看着兜兜緊閉的雙眸,眼珠子不停地轉動,她就知道兜兜已經醒了卻不願意見自己。
“媽媽反思了一夜,來來回回把這二十多年的事過了一遍。”王雅芝伸手去摸兜兜那隻沒有受傷的手,纖細的手指不知道何時變得粗糙起來。原本水嫩嫩的皮膚上面卻有大大小小的刀痕,看得出來這是平時做菜留下的傷。
“媽媽一生要強,不肯讓別人說一句不是。當年因爲家裡人都看不上你爸,我是憋着一股勁兒一定要過的不比別人差。你爺爺去世的早,你奶奶一個寡婦也不容易。我進了門就當家,裡裡外外全靠自己操持。”王雅芝說起往事,倒不覺得傷心了。許是那些讓她痛徹心扉的過往已經釋然了,又可能跟女兒相比那些痛也算不上痛了。
“我們這樣過也就罷了,可你不行啊。農村教育質量差,大家意識也跟不上。你要是在農村上學,根本就念不完初中的。就算我逼着你供着你念書,你周圍人都不願意上進,你在那個環境裡一樣不會上進的。”王雅芝嘆了一口氣:“你可能會說,我太片面了。但是你爸就是這樣子的,咱們家當時的環境就是那樣子的。所有的人都圖安穩,農忙的時候種地閒下來耍錢。那時候我給你小姨做小魚乾買了一些錢,周圍的鄰居說閒話的不少。後來我開了店做蛋糕,那些嚼舌根子的長舌婦就說我不守婦道了。一個本分的女人是賺不到錢的,一個農村婦女就應該在家裡頭圍着鍋臺轉。”
說到這裡,王雅芝冷笑起來:“別人這樣說,你爸就這麼信。冬天我去上貨,一盆盆的魚在外面擺着,我手上全都是凍瘡。風餐露宿一身的魚腥味,就爲了賺一塊兩塊錢。你爸看在眼裡,他也不心疼,你奶奶也不心疼。他們知道錢賺的不容易,但是不願意給咱們花。最後,讓我決定跟他離婚,還是因爲你。”
聽到這裡,兜兜睜開眼睛。看着母親的臉,幽幽的說道:“因爲奶奶想要一個男孩。”
“是!”王雅芝點了點頭,看着兜兜一臉的不忿:“我可以生,問題是如果我生了,他們從此不疼愛你了怎麼辦?家裡只有一筆錢,是讓你上學還是讓弟弟上學?”
王雅芝的擔心一語成箴,於大明二婚之後確實對兜兜不再用心起來。生活費幾乎沒有,三年五載的給兩個錢花一花。過年買件衣服等於給了壓歲錢!
這些王雅芝一直都在耿耿於懷,每每看見於大明扮演慈父都覺得噁心。即便她不願意刻意在兜兜面前抹黑於大明,兜兜也忘不了那年過年去於大明那裡過年所受的委屈。
“你跟我一起,媽媽很多事情做的並不好。我不想讓你吃我吃過的苦,我又怕你不吃虧將來會吃虧。我沒有你小姨那個魄力,我輸不起啊。”王雅芝說起這些年,眼角開始溼潤起來。
“媽媽是個沒有福氣的人,媽媽也想像你小姨一樣溫柔也想善解人意。但是媽媽做不到啊!”王雅芝擡起頭,眼眶紅紅的:“媽媽身後沒有人,沒有人支撐我,沒有,一個都沒有。小姨有姥爺,她起碼有爸爸護着。媽媽呢?你是看見的,媽媽帶着你回孃家,舅媽們看不上你,住的時間長了就摔鍋摔盆的。媽媽有錢之後,今天你大舅來借錢明天你小舅來借錢。你姥姥有病了,先給我打電話讓我那錢她要去住院。可是媽媽沒有錢的時候呢?我的兄弟,我的父母誰來幫幫我?媽媽沒人疼啊!”
兜兜從未見王雅芝抱怨過,這些話她從來不說出口。她一直以爲,自己家裡是非常溫馨的。舅舅們很疼愛自己,就香米樂的舅舅們疼愛她一樣。
“你小姨無所顧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是因爲她有那個資本。她孃家爸爸寵着,自己的丈夫慣着。打她結婚那天起,霍安就把工資折給她了。她就算是受了婆家的氣,錢上你小姑一輩子都沒有爲難過。男人死了,她事業做的越來越好。帶着兩個孩子改嫁,她也有本事讓顧沉聽她的。生下來唯一的兒子,能跟着當媽的姓。這個本事,你媽沒有,你媽真沒有!”
王雅芝大哭着捶着牀板:“閨女呀,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媽在心裡暗暗跟你小姨較量了一輩子,可我早早地就明白,人家的路我走不了。媽也想讓你過米樂那樣的日子,可你也走不了。”
她捂臉大哭:“媽媽沒有本事,媽媽也想給你找個好父親,我也想多一個人疼疼你。可是,沒有的,他疼不了你。我不能讓你在那個家受氣,我不能!”
提起第二任丈夫,王雅芝抹了一把眼淚。深吸一口氣:“我的底線就是你,對你好我就跟他過,對你不好我就跟他離。就這麼簡單!”
她也是第一次做媽媽,沒有經驗一路摸索。媽媽也有委屈,媽媽也有負能量,媽媽不是超人媽媽一點都不完美。
可對於這樣一個充滿瑕疵的媽媽來說,孩子就是她敢披荊斬棘的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