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程洋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然後才意識到這是《黑客帝國》的梗，“你的意思是我是那個病毒程序？”她笑起來，“你就這樣看待幫助你的醫生嗎？”
“我很抱歉，但是你似乎連史密斯都不如，”沈正輝偏着頭看着對方，“史密斯意識到了自己存在本身，但是你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當然這也可能代表你在表面上是系統的一個僞裝，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沈正輝抿了抿嘴。
“什麼？”
“你有沒有看過《黑之契約者》第一季裡面有一個女人，她是被製造出來的一個幻影，只能夠存在很短的一段時間，但是她意識不到這一點，她完全以爲自己是製造者要讓她以爲自己是的那個目標人物。”沈正輝盯着對方，看見她不解的表情，繼續說道，“或者《sola》這個動漫，裡面的男主角名義上是其中一個女主角的弟弟，但是實際上是他根本不是人，只不過是女主角用來排解寂寞製造出來的紙人，他的自我意識讓他覺得自己的身份是真正的人，還擁有了一段愛情，不過很可悲，他就是一個紙人。”
“呃嗯？”
“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今何在曾經寫過的一篇《2050的母系氏族》？”
“聽起來像是一本非常奇怪的小說，講什麼的？”
“其實和黑客帝國差不多，整個世界其實是一場遊戲，因爲是遊戲，所以對於真實存在於其中的人來說，就顯得特別驚悚。”
“哦，”程洋若有所思。“所以你實際上還是認爲現在的世界是虛假的，你是大導演的世界纔是真實的嗎？”
“這是最簡單的理論，我已經知道該怎麼證明了。”
“那麼證明給我看看呢！”程洋顯得興致勃勃的樣子問道，“麻煩你證明一下我是計算機數據，或者根本就是你製造出來的紙人。”她笑了笑繼續說道，“麻煩你像是救世主一樣告訴我我是什麼存在。以及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存在！”
“是的，柏克萊說存在即被感知，他沒有區分主動者和被動者，並且，他無謂地引入了全能視角的上帝，凡是存在的事物都是處在上帝注視之下。”沈正輝說道，“當然，上帝，救世主。也是有可能存在的。”
“你的自以爲是真是超出我的想象，”程洋回答道，“不過你還試圖說服我，這比起你以前的病情來，是個極大的進步。”她說道，同時看了看錶，“那麼下一次，我們在治療的時間再仔細談一談你的設想好了。”
看着程洋匆匆離去地背影。沈正輝偏着頭若有所思，這似乎可以看作這個世界的一次退卻了。就在沈正輝已經將這個世界的秘密放在了嘴邊，隨時可能說出來的時候，作爲這個世界和他接觸地世界代理人突然之間退卻了——這就是說，對方並不希望這個時候——在沈正輝的想象中，應該使對方地資料收集工作還沒有完成吧。
果不其然，接下來好幾天的時間裡。程洋都沒有出現在沈正輝的面前，反而是周圍的病人和其他醫生、保安增加了和沈正輝的接觸。這些人湊上來和沈正輝說話，也許並不是直接打探他的信息，但是接觸本身的反應就是足夠的信息。到了最後，醫院的院長也出來了。這是一個快到退休年紀的老頭子，看上去精神矍鑠，穿着白大褂也乾乾瘦瘦，給沈正輝的印象像是日本漫畫中諸如會長之類的角色。
和沈正輝見面是在院長室，他先是打了個哈哈，“我看最近你的巡查情況，你的狀況似乎有了很大的緩解，怎麼，想不想出院？”
“這個應該是我的主治醫生來問我纔對吧？”沈正輝有些不解。
老頭子笑了笑，“主治醫生當然有這個權力，但是能不能把病人放出去，決定權在我。”
“這可真是……”沈正輝縮了縮脖子。
“你的主治醫生很早就把你情況好轉，可以出院的報告打上來了，這段時間，我們委員會地醫生都基本上找你談過話了，從他們的報告來看，你的症狀確實減輕了，可以轉入家庭治療階段了。”院長停頓了一下，仔細觀察了一下沈正輝的表情，“我和你談話是最後一個步驟，如果你今天的表現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通知你的家人接你回去了。”他的語氣顯得很是親切。
沈正輝則摸着下巴陷入了思考之中，“這個難道不應該是我的主治醫生來給我宣佈嗎？”
院長哈哈笑了笑，“當然，”隨即他又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實際上從你剛進門到現在和我說的話來看，你基本上已經正常了，至少完全具備了社會常識。”
“在此之前，我還能夠見見我的主治醫生嗎？”沈正輝問道。
“這個，”院長有些遲疑，“程醫生生病請假了。”
“生病？”沈正輝有些愕然，“前幾天還是好好的。”
“這個，人有旦夕禍福嘛！”院長說道，“不過她對於工作盡職盡責，接下來的工作有人接替着做完，你不用擔心，即使你不願意出院，也有醫生負責你的治療。”
“我當然不會覺得這裡好得吸引我留下來。”沈正輝說道，他明顯感到院長鬆了一口氣。“但是，”伴隨着這個轉折，院長的表情又有些僵硬了，“我個人還是希望能夠在出院之前見見程醫生，我還有好多事情想和她說說。”
“這個，”院長看上去似乎非常躊躇，“她確實請假了。”
“她已經離職了還是已經死了？”沈正輝問道，這樣單刀直入倒是讓院長有些驚愕了。
“不，都不是，她很好。”院長訝然地回答道，“你爲什麼會這樣認爲？”
“因爲你的表情像是有人要你交出密碼本一樣。”
“什麼密碼本？我沒有什麼密碼本啊！”
“所以你的表情纔會這樣爲難，我自然而然會聯想。程醫生已經不在了。”沈正輝認真地回答道。
院長有些啞然失笑了，“呵呵，實際上呢！”他嘆了一口氣，“情況是這樣地，程洋畢竟還太年輕……”
“三十歲了，已經不年輕了。”沈正輝說道。
“額。對於一個醫生來說，還是一個很年輕的年齡。”院長被噎了一下，“所以她在做事的方式方法上難免有些不講究，”他抿了抿嘴，似乎非常爲難接下來的話應該怎麼說，“……這段時間你們兩個的接觸，全院上下都看在眼裡，當然，在我來看。醫生關心病人，無可厚非，但是她實在是有些太不謹慎，加上當初你這個病例又是她搶着要過來的，於是院內也有一個傳言——醫生愛上病人什麼的，”這樣的話說出來之後，院長反而顯得輕鬆了，“如果是別的什麼醫院的話。就無所謂了，反正她也還沒有結婚。你也沒有結婚，但是呢，我們這種醫院有些特殊，這樣的流言就非常不好了。”
院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所以在你出院之前，她都停職在家休息。”
沈正輝瞪大了眼睛。像是聽到了一個荒謬的故事，“出乎我的意料，”他嚥了一口口水說道，“選擇這樣的藉口實在是有些low啊！”
“這個，人言可畏啊！”院長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這也是出於對小程的關心和愛護啊！”
“不，你們的迴避和鴕鳥戰術也實在是太low了。”沈正輝抿了抿嘴，“你們知道程洋是解開這個世界的突破口，就採用這樣簡單粗暴的方法讓她迴避我？”
“呃，你在說什麼？”院長驚慌地站起來，似乎擔心沈正輝狂性大發衝上來揍自己。
沈正輝盯着院長看了半天，“呀，不應該說你們，因爲你們本身並不屬於擁有對於這個世界認識和反省的主體，你們不過是一段程序，一個表象。”他咬了咬嘴脣，“真正操縱這個世界的是隱藏在背後他的他們，不過我這樣說吧，這樣做完全不管用，我不會侷限地認爲破解這個世界只有程洋一個關鍵點，雖然theone似乎就只有我一個。”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盯着院長，“你們這樣做，最終沒有什麼卵用的，是我本身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荒謬性，我也絕對不會把破解這個世界的希望唯一地寄託在那個女人身上。”他重新坐了下來看院長驚慌失措。
“咳咳，沈先生，”院長努力想要繃起自己的面子來，“你這個樣子，我不得不重新考慮關於你出院的事情了。”
“隨便，實際上我隨時可以走。”他攤開了手，然後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哪怕我已經被腦後插管了。”
“那麼，請你出去吧。”院長說道，他的語氣略帶顫抖，“我會讓程洋醫生去看你的。”
“明智的選擇。”沈正輝回答道，“不過不用擔心，你很快就看不到我了。”隨即他咂了咂嘴，“不過你自己本身的存在也是一個問題了。”
……
沈正輝回到自己的病房裡，耐心地等了一天，一天之後，他見到了有些憔悴的程洋。
程洋見到他的時候露出了一個牽強的微笑，“嗨，”她說道，“聽說你爲了見我威脅院長說要給他後腦開孔。”
“這絕對是他誤解了，”沈正輝回答道，“我的意思是我就是《黑客帝國》裡面腦子後面有插孔的新人類，但是你們院長顯然沒有看過那部電影。”他停頓了一下說道，“所有的精神病醫生都應該看看那部電影，這樣對於他們理解精神病人的世界有好處。”
“這我倒是沒看出來。”程洋靠近了沈正輝坐了下來，“你聽說醫院裡面的流言了？”
“聽說了，挺無趣的。不過這倒是展現了某種信息操作的力量。”沈正輝託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的關注點還真是奇怪，”程洋揚了揚眉毛，“所以現在你要告訴我這個世界的秘密了嗎？我們都是你想象出來的？你是梵天？”
“我沒有這樣分裂的思想，所以即使這個世界在構造上我出了一份力，但是我恐怕搭建它的更多的力量來自某個計算機系統的數據庫。”沈正輝偏着頭看着程洋，“我願意想得更美好一點，也許真的存在一位程洋醫生，也在這件事情上出了力，所以你這位程洋醫生纔會如此真實，他們纔會選定你作爲和我接觸並試探我。”
“我沒覺得試探出了你什麼。”程洋攤開了手。
“是的，數據的分析和處理都在後臺或者是由其他人完成的，你的作用就是和我接觸，他們會記錄你和我接觸交流的全部。”
程洋嚥了一口口水，拍起了手，“真是一個大膽的論斷，作爲精神病人你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你應該去當小說家或者編劇。”
“我說過我是導演。”沈正輝回答道。
“那麼，導演，這個時候應該有人舉着攝影機出來揭穿我作爲演員的身份了纔對吧！”她左顧右盼了一下。
“事實上，我還有些擔心。”沈正輝站起來，“如果這個世界在我還沒有說完就讓我清醒過來怎麼辦，我就找不到那種玩遊戲的樂趣了，現在看起來，爲了蒐集情報，它的耐心也挺好的。”
“所以？”程洋攤開了手。
沈正輝盯着程洋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個——世——界——是——假——的！”
霎那間，他周圍的景色開始變化，房屋、病牀和程洋都像是被洗去的顏料一樣消失不見，星空像是突然之間出現了一樣，沈正輝一個人孤零零地存在於宇宙之中。
沈正輝笑了笑，重新閉上了眼睛，他感到了自己昏重的身體和眩暈的頭。
重新睜開眼睛，又是白色的天花板出現在了眼前。
“歡迎回來！”這次說話的人是熟人，尼克.安德森和安吉拉站在了沈正輝的病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