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會客廳,南宮晰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已被用光殆盡。
在侍衛的行禮之下,他走下石階,徑自多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以將自己體內的濁氣置換開來,視線投向身後那緊閉的門扉,但卻不敢再多看一眼,快速收回視線而後狼狽而去。
“大哥,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在這時,南宮雨鳶的聲音焦灼而來,令他渾身到下不禁一顫。只見雨鳶迎面而來,見南宮晰這般模樣,立即便加快步伐,抓住他的衣袖,眸色之中閃過沉沉微光。
“沒什麼事情。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莫要瞎打聽。”
南宮晰出口呵斥道,而後將她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握了起來,拉着她便向裡苑而去。
然而還沒走上幾步,南宮雨鳶就甩開他的手,黑如葡萄一般的眼睛瞪得溜圓,期間皆是洞悉和肅穆,甚至還帶着一抹令人背脊發寒的幽然:
“大哥,二哥是不是剛剛又殺人了?”
“姑娘家家的說些什麼呢!這也是你該掛懷的事情嗎?”
南宮晰登時厲聲低吼,而後狠狠拽着她朝前而去。一路之上皆在觀察有無旁人聽到他們這番談話,腦中卻是一片混沌,只知道快步行進。
終於,他們二人進入了一處空置着的客廂之中。只見南宮晰緊緊關上門扉,又將窗扉緊緊闔上,確定萬無一失時才轉過身來,卻發現南宮雨鳶雙手環胸,一臉好整以暇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眼角帶着一抹若有如無的笑意。
“大哥,你如此而爲,是不是想替二哥遮掩?若是如此,那你還是省一省吧,二哥動靜鬧得如此之大,整個南宮府都已知曉得差不多了。況且三伯和他孫兒的屍身已經令許多人見到,想瞞卻也是瞞不住的。”
南宮雨鳶徑自向前,然後走到滿身僵硬的男子面前,伸出小手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按在圓桌前的木椅之上,而後也坐到他的旁邊,清麗的眸子之中亦夾雜着一抹暗光,光色竟也有些凌厲。
“更何況,在小妹看來,二哥他也是存心想弄出這麼大動靜的。只是爲何要在爹爹的後事上見了血腥,他也未免太過分了!”
說罷,白嫩的小手便蜷曲成拳,貝齒緊緊咬了咬嘴脣,而後咬牙切齒道。
“鳶兒,你說你已經知曉了剛剛發生的一切,這話從何說起?”
南宮晰揉了揉眉心,緩了緩心神,而後那已經被磨練得異常敏感的神經突然找尋到了某處的不尋常,而後開口詢問。
“是啊,半個時辰之前已經都知曉了。不光是我,守候在父親靈前的女眷們亦全都知情了。說起來,告知我們這一切的還是青鸞表姐呢。”
南宮雨鳶緊緊拽着帕子的手突然使了力道,那絲帕頓時被揉捏得不成樣子。但很快就鬆懈開來。
“說起來,三伯一家被滅也算是死有餘辜。無論其他如何,單單是他背棄宗族之事就已經超出我忍耐的極限。
或許二哥的做法略微偏激了一些,但卻也是沒有什麼令人挑剔的地方。畢竟知道了他這麼多年的堅守是爲了什麼,我也就可以理解,並且選擇支持了。”
“你是說,父親臨終之前所說的那番話嗎?”
南宮晰低聲詢問,而後疲憊地將眼皮闔上,呼吸微微凝滯。
三妹的意思,他自是明白的。父親臨終前,公開了那一直不曾示於人前的信箋,從中他們得知了這天頌朝堂之於他們的態度和應對,亦明白爲何小御會堅持着復國的大業。
如今三伯的事情曝曬於日光之下,更讓他堅定了心中追隨小御的想法。
他雖性子溫和,卻也不會任人宰割。更何況竟有此事,他更加明白小御的不易。只怕這麼多年不是他在苦苦支撐,只怕南宮一族早已經在這世上銷聲匿跡了。
但是,他真的,真的有些無法接受。無法接受他的袖手旁觀,更無法接受他處置的方式方法。
或許是小御一直對他們兄妹和父親皆是軟着一顆心腸,所以他便理所應當地認爲他對待外人亦不會殘酷冰冷。
然而如今親眼所見,他卻發現自己完全錯了,而且錯得一塌糊塗。尤其三伯和他的兩個孫兒狼狽不堪地倒在血泊之中,他就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致,再向上加碼,只怕他必定會瘋癲。
雖說成大事之人,如此最好。但他真的覺得,有些地方是不好的。而且會對日後的結局起到殺傷性的影響。雖然他說不上來,但他卻是可以確實地感覺到的。
想必,二叔和父親也是因爲這個,而選擇姬墨謙爲大位之人。說起來,他的身上就沒有這些不好的東西。也正是因此,他明顯勝過南宮御一籌。
“是啊,就是那番話。”
南宮雨鳶伸手在南宮晰眼前晃了晃,見他回神過來,纔開口道:
“自古而來,沒有一個王朝的當權者能容下與他手中權勢息息相關的人羣。如今之所以能安然無恙,除了皇帝要謹防這天下悠悠衆口,很大一重原因,還是二哥的從中周旋。
無論如何,二哥皆是爲咱們一族拼盡心力,數年來,從未有分毫改變。光是這一點,就比那反覆無常的當朝皇帝要好上太多!所以我說什麼,也是會支持二哥到底的。”
說罷,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眸光亦是清明,令被投射其中的南宮晰微微一震,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南宮雨鳶看去。
“其實,大哥,說到底,二哥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不會有人再比你我更瞭解了,是不是?”
“你這小丫頭……”
南宮御斥了一句,而後被她這番話徹底震懾了心房。緊接着,一抹愧疚徑自覆蓋了整顆心,令他呼吸不禁困窘。
他真是慚愧,竟然還不如一個小丫頭來得通明,甚至還需要她來點醒,只怕若是傳出去,自己真的是沒臉見人了。
想到這,他立即起身,準備推門而出,行事之魯莽,令南宮雨鳶不禁嫌棄地蹙了蹙眉頭,隨即高聲問道。
“大哥,你這是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