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龍芯片所得到的關注，遠比陸飛想象的要大得多，從早到晚，手機持續有電話打入。
畢竟，比起40/45nm製程工藝風險項試產，國產首款自主研發芯片更加直觀。
但讓陸飛感到意外的是，高通的保羅雅各布竟然打來電話，纔過去短短2天而已。
“嘿，放輕鬆，保羅。”
陸飛笑道：邏輯不會因爲有了巴龍，就會放棄高通，我們可有采購協議的不是嗎？”
“陸，我只是不明白你們爲什麼會突然要自己造基帶芯片？如果是對協議裡的價格和條款不滿意，你都可以提，都可以商量。”
保羅雅各布納悶說：“完全沒有必要自己花這麼多力氣和經費在基帶芯片上。”
陸飛嘿然一笑，隔着電話都都能感覺出巴龍問世，高通的態度一下子變得謙虛起來。
他看了眼坐在正對面的孫紅軍，嘴角一翹，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華爲纔是主力軍，邏輯只是打輔助。”
“巴龍1000雖然是3G基帶芯片，但纔剛剛起步，比不上英特爾，更別提追上高通，不少技術難關還是靠北電網絡專利才攻克的。”
直接變成戰忽局，戰略忽悠。
“……”
保羅雅各布在忽忽悠悠中，稍微放寬了心，確實，3G基帶芯片亦有水平參差。
“保羅，不要那麼緊張。”
陸飛嘴角始終掛着壞笑，“巴龍的CDMA專利標準用的基本是你們的，我們賺錢，高通不也賺錢嘛，難道你不希望賺很多的錢嘛？”
保羅雅各布沉吟半晌：“可是陸，這樣會讓我們的關係變得很尷尬，本來高通負責芯片，邏輯負責產品，我們一起對付諾基亞和英特爾的wimax聯盟，但是巴龍會讓我們……”
“爲什麼會尷尬呢？”
陸飛故意裝糊塗，“lphone和logic照樣採購高通的芯片，就算芯片上不能合作，不還有基帶嘛，復芯可不希望失去高通的定單。”
“陸，要不這樣！”
保羅雅各布爲了讓邏輯放棄繼續投入研發基帶芯片，下足了血本，不但承諾把高通65nm。甚至40/45nm工藝的訂單交給復芯，而且芯片採購協議上，加大優，放寬條件。
比如，捆綁銷售可以取消。
前提就是，必須放棄巴龍基帶芯片。
“唉，保羅，晚了，現在我們是想退出也退出不了了。”陸飛嘆了口長長的氣。
“爲什麼！？”
保羅雅各布又驚又疑。
“巴龍現在不僅僅是邏輯和華爲兩個公司的項目，更是領導和人民重點關注的項目，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都盯着我們，這個時候退出，邏輯就是罪人，就是笑柄……”
陸飛憋住笑意，一臉沉痛。
“噗嗤～”
孫紅軍看到他一本正經地說瞎話，忍不住笑出了聲，接着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這、這……”
保羅雅各布覺得有點道理，竟無言以對。
陸飛咧着嘴說：“保羅，你就這麼對自己的基帶芯片沒有信心嗎？不會吧？我完全不認爲巴龍跟高通有任何的可比性。”
“陸，我們是朋友吧？”
保羅雅各布內心鬆了口氣。
“當然，我們當然是朋友！”
陸飛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表的！
表面朋友就是用來背刺的！
保羅雅各布眼見勸說不了陸飛打消巴龍基帶芯片的念頭，長吁短嘆，草草掛斷了電話。
“有了巴龍，保羅說話都好聽起來了。”
陸飛撇了撇嘴、放下手機。
“哈哈哈。”
孫紅軍放聲大笑：“因爲高通不再是我們的唯一選擇，就休想拿掐脖子威脅我們，也就不敢再肆無忌憚地給我們送這麼多沒用的捆綁芯片，還有高通稅，也該降一降了。”
“談可以談，但談歸談，眼下還是要以團結爲主，我們現在的敵人是蘋果、諾基亞和英特爾。”陸飛咂摸着嘴，“諾基亞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有沒有對小米、神舟做出迴應？”
“沒有。”
“沒有？”
“除了月初那一波降價，就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一直在整頓內部的竄貨問題。”
“竄貨？！”
陸飛挑了挑眉，倍感意外。
竄貨是ICT產業的一塊“牛皮癬”。
往往是省與省之間、市與市之間，甚至區與區之間，同一型號配置的諾基亞價格在兩邊有差價，或者一邊需求多，一邊需求少，就會有價格低的分銷商把諾基亞往價格高的地區賣，相當於違反協議規定的範圍，跨區拋售。
但凡區域間存在價差，就一定有竄貨。
這問題諾基亞有，邏輯也有。
“關鍵諾基亞的經銷體系跟我們不一樣，諾基亞實行的是返點銷售，也就是對完成任務指標的經銷商，會有4%到9%的銷售額返還，完成不了，貨就只能壓在自己的所有。”
孫紅軍彙報對諾基亞的調查情報。
“這麼說，諾基亞經銷商不是靠從市場賺錢，而是靠從諾基亞賺返利，或者價保？”
陸飛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
“沒錯，每個月諾基亞會對不同區域的經銷商下達不同的銷售指標，如果這個月不能完成銷售目標，就拿不到返點。”
“銷售實力弱的經銷商到了月底，爲了完成任務不得不虧本出貨，不想虧本就只能竄貨，而且任務壓力越大，竄貨就越多。”
孫紅軍掏出煙，給他遞了一支。
“呵，這不就是諾基亞銷量不好，把成本和風險攤牌給經銷商嘛。”陸飛冷冷一笑。
“可不是嘛。”
孫紅軍點着火：“據說這個新上任的亞太區總裁狠狠地加大了懲罰竄貨的力度。”
“老孫，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嗎？”
陸飛眼裡閃爍着精光。
孫紅軍心領神會，“您是不是想借竄貨做文章，針對諾基亞的線下銷售渠道？”
陸飛點了點頭：“你說這些經銷商，一邊是越來越大的銷售指標，逼着他們竄貨，一邊是越來越嚴的懲罰措施，不許他們竄貨，如果你是諾基亞的經銷商，你會有什麼感受？”
“當然是怕啊！”
“怕什麼？”
“既怕自己丟了經銷商資格，畢竟是諾基亞啊，又怕自己完不成指標，拿不到返點。”
“對咯，但怕裡還有什麼？”
“什麼？”
“怒！”
陸飛吐了口菸圈：“我們一定要把諾基亞這些經銷商心裡的怒給徹底勾出來。”
孫紅軍拍手叫好：“我明白了陸總，您是想讓經銷商揭竿而起，這麼一鬧，諾基亞全國的銷售網絡不說癱瘓，至少也是重創。”
“這只是一點，小米走的是互聯網營銷，但邏輯、神舟不一樣，我們要線上線下兼備，特別是神舟，我覺得該把重點放在線下。”
陸飛嘴角揚起一抹壞笑。
OPPO、VIVo被稱爲廠妹專用機、智商檢測機，爲什麼還能火爆大賣？
除了鋪天蓋地的廣告營銷，依仗的不就是長期深耕的線下銷售網絡，還有售後服務嗎！
神舟就是要走VIVO、OPPO的路線，不但要搶諾基亞的市場，還要搶它的經銷商。
聽着他的渠道模式，孫紅軍眼前一亮，“妙啊，陸總，這麼一對比，諾基亞可就裡外不是人，不過我覺得可能還差了一環。”
“你說。”
“誰來打響第一槍呢？”
……………
蓉城，太升南路。
可以說每個蓉城人，幾乎都有一部來自太升南路的手機，從80年代到現在，這裡就是通訊市場一條街，既有街店，也就大賣場。
一家諾基亞零售店裡，劉勇氣得來回踱步，就在剛剛，收到了公司的電話，在月底結算返點的時候，發現了一筆6000元的罰款。
就因爲竄貨，被揪了出來。
“我日你仙人巴巴，這日子沒法過了！”
正當他在氣頭上的時候，隔壁神舟零售店的王波走了過來，好奇道：“劉哥，哪個腦殼有餅，惹到你啦？”
劉勇也不想自揭其醜，岔開話題，“你今天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平時不忙得很嘛。”
“嘿嘿，今天店裡翻修，修好了好把hasee4請進來。”王波刻意炫耀，說神舟蓉城分公司特意給自己送了一塊嶄新的招牌，而且提供了免費的裝修玻璃，以及陳列的展櫃。
“不會吧？神舟這麼大方？”
劉勇半信半疑。
“哪還有假！”
王波昂起下巴，得意洋洋。
神舟走的是和經銷商合資共建的渠道模式，也就是把銷售體系劃分成若干個區域，每一個區域在做出細分，而且是股權捆綁。
每一級的代理商都是生死與共的銷售夥伴，如果經銷商、批發商和零售商賣得好，伸手還會以各種形式的獎勵，分享集團的好處。
“臥槽，這麼好？！”
劉勇眼裡充滿羨慕嫉妒恨。
“這算個錘子，邏輯比神舟還要好。”
王波問道：“你啷個諾基亞沒有咩？”
“我、我……”
劉勇張了張嘴，就在此時，座機響了起來，他撂下王波，急忙接起，詢問什麼貨、什麼價格、多少臺，諾基亞竄貨的價格和需求每時每刻都在變，拼的就是誰搶得更快。
“劉哥，你這是鬧哪一齣啊？”
王波一臉疑惑。
“嗨，老弟，我也不瞞你，這特麼的日子沒法過咯。”劉勇終於忍不住叫苦。
自己每個月正常只能完成100萬的銷售額任務量，諾基亞卻給他制定的任務量是300萬，每個月多出的200萬的貨，必須想方設法竄貨，拋給其他區域和渠道。
“諾基亞就不抓咩？”
王波兩眼圓瞪。
“抓呀，這個月就給罰了6000，龜兒子的，今年這個新上任的那個老馬，說要罰款要按零售價的3倍處罰，一部手機1萬元封頂。”
劉勇滿臉怒氣，罵罵咧咧。
“沃日，神舟、邏輯都不自己人欺負自己人，諾基亞敢這麼欺負咱們？劉哥，這你都能忍下去？要是老子，老子第一個跟他們鬧！”
王波一副恨其不爭，哀其不幸的樣子。
“鬧啊，不鬧那不是瓜皮！”
劉勇一拍桌子，“去年就鬧過一次，全國的經銷商一起‘起義’反對諾基亞，諾基亞就免除了一個季度的罰款。”
藉着把手機短信拿到王波的面前，”這不，過幾天在星城就會召開協商會，幾百家經銷商、代理商討論怎麼對付諾基亞呢！”
說完的第三天，來自全國200多家手機經銷商陸陸續續地涌入星城。
來自五湖四海的經銷商們，原本都是競爭對手，此時聚集在一起，原因只有一個——
不堪忍受諾基亞的重罰！
剛一入場，經銷商操着各種口音，彼此之間，相互打探：“你罰了多少？”
“我這次被罰了4萬。”
“4萬就知足吧，我被罰了10萬！”
“才10萬，我都快貸款經銷了。”
“特麼的，不能夠一年辛苦賺的錢被諾基亞罰去三分之二吧？”
“關鍵每個月諾基亞制定的任務量都超標，只有100%完成任務量，才能拿到返點，我好不容易完成，到了每個月結算返點的時候，竄貨罰款就跟着來了，合着我們把貨款和返點打給諾基亞，其實算是交的押金。”
“不讓我們竄貨，就別壓任務量！”
“就是就是！”
“問題還不只是任務量和不許竄貨，還有罰款也是亂罰，直接從我們返點裡扣除，我們就得到竄貨機器串號，看不到機器，也沒有發票，都不知道自己罰的錯沒錯。”
“還有罰款金額也太大了，我們竄貨我們承認，可是罰款超過了我們的承受範圍！”
在場大多數的經銷商都是同樣的想法。
低額罰款，可以接受。
但鉅額罰款，諾基亞就說不過去了。
很快地，本來好端端的協商會，慢慢地開成了訴苦大會，牢騷漫天，喋喋不休。
“三星跟諾基亞一樣，也在抓竄貨，也是罰款，可三星就沒有諾基亞這麼狠！”
“索尼愛立信也一樣！”
“神舟、邏輯雖然對竄貨處罰重，可沒像諾基亞分配這麼重的銷售額指標，而且人家特麼是真把代理商當自己人，有神舟、邏輯一口吃的，就有他們半口，就我隔壁店前幾天翻修，神舟又送招牌，又送展櫃，沒法比！”
說這話的，自然是劉勇。
此話一出，全場沒有人不向往成爲邏輯、神舟的經銷商、代理商，心裡都恨諾基亞，雖然他們確實靠諾基亞賺到了錢，只不過從手裡掏出30%，甚至60%給諾基亞吸血。
心有不甘！
心有不忿！
滿屋就像堆滿了火藥桶，就差一個火苗。
偏偏在人羣的角落裡，有人突然振臂一呼：“我覺得我們要跟諾基亞對話溝通。”
“沒錯，我們不能遷就，要起來反抗！”
這兩句，彷彿說到了大家的心坎裡。
一下子，羣情激憤。
上百家經銷商最終達成共識，鬥爭到底，非要讓諾基亞做出讓步不可，否則一起聯合起來，拒接諾基亞銷售任務、大不了魚死網破。
合影留念的時候，剛纔起鬨的兩人偷偷地溜了出去，名義上他們是諾基亞的代理商，
實際上，身在曹營心在漢。
已經倒戈，投靠到神舟陣營了。
一個電話，打給了伍海軍：
“喂，伍總嗎，火點着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