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日，釣魚臺國賓館。
陸飛坐在伴郎桌，相鄰的是劉鏹東，就連王星、鹿化騰都沒資格坐上這一桌，能不被安排到坐小孩那桌，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一天到晚，忙前忙後，折騰下來，陸飛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總算能喘口氣，喝口水。
“陸總。”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來。
“黃秘書！”
陸飛一眼就認出沙領導的大秘。
“領導請你過去一趟。”
此話一出，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宴會廳，來到室外的中心湖，流水潺潺，林木環抱。
透過茂密的樹林，就見沙領導、林嘉慶這兩張和藹可親的面孔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昂首闊步走去。
“來啦。”
沙領導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陸啊，這次我們找你來，你或許也猜到了是爲了什麼，對吧？”林嘉慶板着臉。
“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歐美對國產光伏產業的制裁打擊。”陸飛回答道。
“你猜的沒錯。”
沙領導語氣認真道：“歐美相繼對我們的光伏產業展開反傾銷、反補貼，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吧。”
“邏輯在光伏行業也有不少投入。”
陸飛鄭重地點了下頭。
國內外的光伏產業市場分額，佔比大概是4比6，恰恰國外的這60%的市場份額裡幾乎有90%來自歐美市場，一旦美利堅率先通過了“雙反”決議，把進口關稅提高100%，甚至200%，歐盟馬上就會跟上美利堅的腳步。
到時候，對國產光伏產業就是滅頂之災！
因爲光靠國內的40%的市場份額，根本維持不住現有的光伏產業規模，更何況國內市場份額的大頭，全是靠財政補貼頂上來的。
沒有了歐美源源不斷的外匯反哺，再多的財政補貼，也只是抱薪救火，治標不治本。
此時，已經是國產光伏產業的至暗時刻。
“對美利堅出口額會下降50%左右，對歐洲出口額更是70%、80%，這樣的驟降，會讓4萬億救市計劃、金太陽工程扶持起來的上萬億的光伏產業，瞬息之間，土崩瓦解。”
沙領導剛說完，黃秘書立刻補充。
整個行業預計會損失3500億產值，以及2000億貸款的結構性風險，徹底陷入低谷，最爲關鍵的，是五六十萬的人會因此失業。
“小陸啊。”
“誒。”
“說說你的看法，有什麼意見？”
沙領導笑着眯了眯眼。
“我怕我說錯了，影響到領導的判斷。”
陸飛抿了抿嘴，斟酌措辭。
“你小子啊！”
沙領導搖頭失笑：“言者無罪，這裡沒有對錯，是對是錯只有通過實踐來檢驗，現在問的是你的看法，不要怕說錯，就怕你不說。”
“那我可就說了。”
“說！”
“我覺得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們必須表明我們的態度，適當予以反擊，要不然。”
陸飛撇了撇嘴。
“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也休想得到。”沙領導點了下頭，“你準備怎麼反擊?”
“既然他們又是反傾銷又是反補貼，我們不能反補貼，但可以給他們來一個反傾銷。”
陸飛壞笑道：“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說具體點。”
林嘉慶眼前一亮。
“像歐美日韓，我覺得可以對它們的單晶硅、多晶硅，甚至是200mm、300mm大硅片，進行做同等程度的反傾銷調查。”
陸飛話裡透着一股豪氣。
“咳咳。”
黃秘書左看看，右看看，提醒說內地硅片廠商因爲技術不行，導致原料供應不上，產能也跟不上，晶圓製造企業只能嚴重依賴進口，特別是多晶硅和300mm大硅片。
“今非昔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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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飛嘴角上揚，“硅集團這些年，在章總以及全體員工沒日沒夜地加班下，已經實現了多晶硅從技術到設備的國產化，200mm大硅片也完成了量產，至於最要緊的300mm，目前到了試產階段，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成果。”
“章總？”
林嘉慶好奇不已。
“就是中芯的那個章汝京。”
沙領導在滬市呆過，立刻猜到：“臺積電用國際官司把從中芯他逼走，這小子就把他偷偷地挖到邏輯，藏了起來，然後就沒消息了，想不到你竟然讓他在幹這種事。”
“嘿嘿，人盡其用嘛。”
陸飛嘿然一笑，“事實證明，我確實用對了對方，300mm大硅片一旦量產，就能打破國際巨頭的壟斷，雖然還不能保證設備完全國產化，但質量和良率，我有這個信心，絕對不比外國的差！”陸飛信誓旦旦地拍了下胸脯。
“你啊你，總是給我們整出點驚喜！”
沙領導和林嘉慶對視一眼，緊繃的臉上或多或少放鬆下來，露出欣慰又解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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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殺而凝重的氣氛，漸漸消散。
“但是隻是反擊，救不了光伏產業，而且反傾銷調查從初審到終裁需要很長的時間，在這期間，國產光伏產業就可能完蛋。”
林嘉慶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
“領導英明，就算活下來，在歐美市場的市場份額，也會像邏輯在美利堅的情況一樣，市場份額被其它國外企業吞噬殆盡。”
陸飛嘆了口氣。
“現在有兩種對策，一種是對光伏產業輸血，保住光伏產業的意義，你想必也清楚。”
沙領導望向映着月亮倒影的湖水。
陸飛點了下頭，光伏產業可是綠色可再生能源主力之一，也是防備着歐美祭出“綠色環保碳中和”的名義做文章，限制華夏的發展。
當然，也是基於能源多元化的戰略。
“另一種就是放棄規模，走高精尖技術發展的路線，數量保不住，就保住質量，重點扶持幾個技術過硬的企業，在國際市場上保liu一絲火種，等到‘雙反’的寒冬過去了，這幾個存活下來的就可以繼續發展。”林嘉慶說。
“小陸，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沙領導投去問詢的目光。
“一種是不惜一切代價，死守城池，一種是放棄城池，建立堡壘，保住有生力量。”
陸飛摸了摸下巴，“但如果讓我選，我兩種都不會選。”
“爲什麼？”林嘉慶露出笑容。
“因爲兩種都只是綏靖方案，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要徹底救活國產光伏產業，我覺得要走第三條路。”陸飛一本正經道。“第三條路？”沙領導倍感意外。
“就是集合上下游所有的力量，在西部建設大規模地建光伏電站。”陸飛笑道。
“這不是第一種方案嗎，又一個金太陽工程，用財政補貼，繼續輸血拉動市場？”
林嘉慶皺了皺眉。
“嘿嘿。”
陸飛玩味道：“我說的跟第一種方案可能有一點點差別，到西部不是簡單地建電站，而是要把光伏產業的外循環扭轉成內循環。”
內循環模式？
沙領導幾人頓時來了興趣。
陸飛滔滔不絕，說以往的梯度轉移理論是，東部用着最先進的技術和設備，中部則接受淘汰下來的東部的技術和設備，而西部，再接受中部淘汰的技術和設備，由東到西流向。
但特殊時期，就必須特別處理。
國產光伏產業不能按這個理論，必須直接把東部技術和設備，連同資本和人才，都投入到廣闊的大西部去，再東西並進，夾擊中部。
“大西部是一個百億級的市場，而且又是華夏太陽能資源最好的地方……”
他越說越起勁，說得頭頭是道。
“怪不得你會把硅集團放在陝北，放在大西部。”沙領導眼神中帶着一絲欣賞。
“嘿嘿，兩位領導，我這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僥倖，純屬僥倖。”陸飛訕笑說。
“僥倖，我看不是未必吧。”
林嘉慶白了眼，“你小子比猴兒還精。”
陸飛一個激靈，轉移話題，“歐美這次雙反的目的，就是爲了摧毀我們的光伏產業，保護自己本土的產業，但自從爆發了次貸危機、歐債危機，歐美陸續停止了對本土光伏產業的補貼，這些公司一旦失去了補貼，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虛高的人力成本，再沒有國內便宜的光伏元器件供應，不可能維持下去。”
突然擡高嗓門：“只要在大西部加大投入，升級技術，堅持下去，最先受不了的一定是歐美，到時候，怎麼推動‘雙反’，就怎麼取消‘雙反’，浴火重生的國產光伏產業，再次迴歸到國際市場，就是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你這話聽着提氣。”
林嘉慶高興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讓他們知道封鎖是限制不了華夏，只會把自己限制地死掉。”沙領導露出笑臉。
“還可以利用媒體。”
陸飛暗戳戳地秀一把肌肉。
可以利用自己手頭上的Line、企鵝、油管，既然歐美能拿綠色環保的大棒敲我們，我們也可以反擊，把迴旋鏢打回到他們身上。
上次給蘋果扣“破壞環保”帽子的極端環保組織，背後可就有陸老爺的手筆。
打敗魔法的，只有魔法！
“明年的全國能源會議，還有滬市國際光伏峰會，你們邏輯必須出席。”
沙領導拍了拍他的手臂。
“請領導放心，邏輯一定會衝鋒陷陣，頂到最前頭。”陸飛信誓旦旦地保證。
得到沙領導和林嘉慶滿意的眼神之後，恭恭敬敬地跟着他們回到宴會廳，做回伴郎桌。
“是不是找你聊那件事？”
徐磊藉着敬酒的名義，湊了過來。
“嗯，我接下來要把精力放在邏輯上了。”陸飛咂摸着嘴，“滴滴啊、易支付啊，這種小事，得儘快解決，把首尾做乾淨。”
“這些事就交給我了。”
徐磊面色微紅，和他勾肩搭背。
“度蜜月你不度了？”
陸飛玩味地睨了一眼。
“這些事辦完了，度蜜月不就有的是時間和機會，你忙你的去吧。”徐磊擺擺手。
“好，搞定了，你們的蜜月費用我給你們報銷，痛痛快快地玩個十天半個月。”
“這可是你說的，那你得幫我一忙，去央媽替李虹說一說，讓她的領導批這個假條。”
“去你的，你丫自己去！”
“行，等我辦了滴滴，我自己去。”
…………
深夜，滴滴所在的樓層依舊燈火通明。
會議室裡，剛剛結束了一場會議，桌上擺滿了一次性紙杯，但沒有一個人出手收拾。
因爲，程維和柳清還在開小會。
“通過這段時間不遺餘力地補貼，雖然砸了2500萬，但取得了我們想要的效果。”
柳清長長舒了口氣，滴滴上半年在經歷陸老爺的無情打壓之後，投降屈服，放棄了易支付這個唯一的接口，接入了財付寶企鵝支付。
又藉着聯翔頂替摩托羅拉席位的機會，解除了硬核聯盟的限制令，不斷地燒錢買量，用戶和司機註冊數量，終於有所提高。
儘管被順風遙遙甩開，但也慢慢迴歸第二梯隊，跟搖搖、百米等打車軟件同一起跑線。
“接下來我們再拿出幾百萬，重點補貼滬市的網約車市場，無論如何，不能再讓順風像獨霸燕京、鵬城一樣，再稱霸上海灘了！”
程維咬了咬牙，“滴滴至少要當第二。”
“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希望這一次，不要再出現上一次使絆子的情況了。”
柳清不得不感慨一聲。
就在兩人志得意滿的時候，走廊裡突然傳出一陣陣瑣碎而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響起重重的敲門聲，推門而入的赫然是公司的副總。
“不好了，程總，柳總，出大事了！”
“什麼事？”
程維猛地站起身來。
“順風突然打出了新的出行補貼活動，比我們補貼給用戶的，多了一塊錢。”
副總吞了吞口水。
“什麼！”
柳清一個激靈，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滴滴能重回第二梯隊，靠的就是直接給用戶補貼的辦法，大筆的補貼下去，如同烈火烹油，滴滴的每日成交量暴漲，但副作用也很明顯，就是燒錢燒的太厲害了，哪怕是省着花。
但2500萬，也僅夠燒半個月而已。
本來自己已經準備要停止補貼，然而順風一宣佈，滴滴的交易數據毫無疑問會大幅下滑，此時，他們進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
如果滴滴停止補貼，市場就會被順風重新地佔回去，如果滴滴繼續跟進，按照這種驚人的燒錢法，能玩多久？又有誰能玩得起？
更何況，是跟陸老爺打價格戰。
陸老爺可是華夏，甚至世界財神爺啊！
“快，開會，馬上開會！”
程維緊急召開會議，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牙齒在顫，手腳在抖。
整個心，都在發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