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功成身退

船隊徹夜疾行,在清晨駛入杭州灣水軍營地,趙昺下船後未做片刻停留,便騎馬回城。但他沒有回宮,而是直奔明慶司,元妙大師自他大婚之後就不在宮中居住,領着幾個弟子在附近的明慶寺修行,只在每月的旬日入宮指導他修習武功。

臨安城中的佛寺多爲官寺,明慶寺在朝廷南渡之後常於此舉行祭祀祈禱活動,凡是皇家及宰執文武官僚每逢盛大節日或是皇帝、皇后的聖誕日,朝臣也皆在此舉行盛典,因此識人將明慶寺視爲當年東京的大相國寺,可見地位之崇高。

後來幾任皇帝多信道教,在城中又興建了諸多的道觀,但都無法影響明慶寺顯赫的地位。在失國後雖然香火日漸蕭條,可隨着行朝的回遷又重新興盛起來,不僅恢復了昔日的地位,加上太后常常到此進香,捐款修繕,儼然被視爲皇家寺院。可待趙昺心急火燎的趕到寺中時,卻還是來晚了,元妙已經率領一衆弟子離開寺院南去。

趙昺聞知不免黯然神傷,屏退衆人,獨自留在元妙的靜修之所。僧舍中只有一榻、一案、一蒲團,簡陋至極,再無多餘之物,他頹然的坐在蒲團之上,似乎要感受下其留下的氣息,但留給他的只是人去屋空的惆悵和埋怨及揮之不去的悲傷。

“十年師徒情義,汝爲何竟然不告而別……”趙昺並非沒有想到元妙終有離開自己的一日,但當真的發生時,依然難以接受,忍不住的埋怨着喃喃道。他知道元妙悄然離開,除了現下局勢已經穩定,且再無性命之憂外,很可能也是難以割捨多年如師如父的感情,擔心那一刻又會猶豫不決,纔會選擇這種方式離開。

趙昺知道此次一別也許再難相見,杭州與泉州兩地相隔雖然不過幾千里,在古代卻如天塹一般,其中艱辛非是現代人所能體會到的,可以說生死離別一般。交通落後,通訊落後,一出門可能就是幾個月,甚至上年,可謂一朝出門,生死由天,所以要祖道即祭祀,親友要設宴餞別。

反正這就是爲啥以前有“踐行”一說,每一次離別都可能是生離死別啊,當然要一起大吃一頓大喝一場啦!做完這些,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而路上不可能到處有店家,難免會風餐露宿。人煙稀少之處,也可能路途上豺狼虎豹,土匪出沒。即便水路也因爲天氣、水流方向的變化,會影響出行,危險性也是蠻高的。當年大宋使臣前往高麗,就有去了八艘,翻了七艘的事情發生。

所以元妙一走,以其年歲再回京城幾無可能。而趙昺雖然年富力強,出門又不需考慮這些問題,但是他身爲皇帝,出一趟遠門也並不是易事,勞師動衆不說,還得小心後院失火,出去之後就回不來了。回顧大宋歷任皇帝,除了開國的太祖、太宗皇帝,大部分都是在京城門口轉轉,徽欽二帝好不容易出趟遠門,還是拜女真人所賜。

想想一別可能就是永別,趙昺更爲傷感,不禁淚如雨下,可又不能如常人般的嚎啕痛苦,只能埋首於胸前默默垂淚,雖極力避免自己脆弱的一面顯於人前,但不時聳動的雙肩還是出賣了他……

“陛下如何了?”皇帝回京的消息早已傳到朝中,其卻遲遲沒有回宮,而守在寺中的王德等人直至午後也不見陛下出來,無旨又不敢擅自進入。擔心之下只能上稟太后和皇后,而他們也不便出宮,太后便命應節嚴等朝臣前來勸說,他急匆匆的趕來就見王德等人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門外來回轉,便上前問道。

“稟應知事,陛下聞知元妙大師已經離京,甚是悲傷,進入舍內便不曾出來!”王德卻是舒了口氣,他知道小皇帝最是尊敬應節嚴,能勸得了陛下的也只有其了,連忙施禮稟告道。

“陛下可曾用膳?”應節嚴聽了皺皺眉又問道。

“陛下昨日得到元妙大師要離京的消息後,午膳便沒有用就下令回航,晚膳也只喝了點兒稀飯,一夜輾轉反側也未睡好。今晨船一靠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到現在水米還未沾牙!”王德忙不迭地回話道。

“你們就不曾進舍內看看?也不怕出了事情!”劉黻在旁有些生氣地道。

“劉知事也當知陛下的脾氣,沒有召喚小的哪裡敢擅自進入啊!”王德聽了苦笑着言道。

“那陛下在舍中做了些什麼都不知道嗎?”劉黻也知其所言不虛,可依然壓不住火氣地道。

“劉知事,小的也從門縫中看過,陛下進去後便坐在蒲團上發呆,好像……好像哭了!”王德作爲皇帝的近侍當然比任何人都關心其的一舉一動,其實也不止他看到陛下哭了,且守在舍外的侍衛們也聽到了其極力壓抑的哭聲。要知道這麼多年來,無論多麼艱難他們都未曾見皇帝哭過,而今日聽聞無不驚詫,卻也爲之動容,感受到了小皇帝的悲傷。

“陛下哭了,怎麼會如此?”劉黻聽了也是感到十分意外,同樣難以置信地道。

“聲伯,勿要高聲!”應節嚴拉拉劉黻的衣袖道,“元妙大師陪扈陛下十餘年,朝夕相處早已形同親人,驟然離開,有些感傷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何奇怪的。”

“嗯,陛下也是重情重義之人!”劉黻點點頭道。心中卻有些內疚,這麼多年來小皇帝的言行異於常人,而他們心中也早已不拿其當做個平常人來看待,忽視了其年齡和情感,忘記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元妙大師驟然離開別說陛下,就是吾也甚覺傷感,本想着其會等陛下歸來纔會辭行,也想着爲其設宴餞行,可沒想到他說走就走,連個辭別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吾等!”應節嚴說着也哽咽起來,半仰着頭纔沒有讓淚水留下來。

“元妙大師也算是個奇人,本是宗室卻放棄榮華富貴,投身僧門。而國家危難之際,又能挺身而出衛國護主,眼看功成之時又悄然而去敬奉佛祖,世人有幾人能及啊!”劉黻受之感染,也感嘆地道。

“陛下是何等身份,誰不敬畏。可其卻能不假顏色該教訓便教訓,可罰便罰,陛下不僅不惱,反而更爲敬重,這一對兒師徒也可稱爲傳奇了。”應節嚴十分認同,搖搖苦笑道。

“吾也是十分擔心,現下元妙大師重回佛門,而汝又有意致仕還鄉。可陛下最爲敬重汝和其兩人,若是接連離開,只怕朝中再無人能勸諫陛下了!”劉黻卻看看應節嚴,其私下中多次言稱要致仕歸鄉,而小皇帝現下行事越發‘激進’,聽不進臣僚的勸諫,這讓他深爲憂慮地言道。

“陛下五歲經營帥府,六歲繼位監國,現下已經十年有餘,吾等業已完成輔佐之責。而陛下現下已經親政,有了自己的主張,吾年已七旬還賴在朝中不走,擋了他人晉升之途,豈不是太不識趣了。”應節嚴笑笑道。

“和父所言雖有理,只怕陛下不捨。再者北伐中原在即,又怎能少了汝啊!”劉黻看其樣子十分淡然,似乎已經下定了致仕的決心,他皺皺眉道。

“陛下銳意進取,朝中一班幹臣業已成熟,有了他們忠心輔佐,大事可成。而吾亦老朽,且功成名就,也是該到了急流勇退之時了。至於陛下其心中也明白,生死離別本是平常之事,天下又哪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陛下重情重義,一時難以割捨罷了!”應節嚴捋捋已經雪白的鬍鬚笑道。

“功成身退……還是和父看得開,吾等是到了功成身退之時了。”劉黻聽了沉默良久道。

他心中明白,自己平時嘴上雖常言淡泊名利,可權力這東西太讓人着迷,心知仕途已到了頂峰,再進一步幾無可能,但總是心存僥倖。不過劉黻在迴歸江南後,小皇帝正如應節嚴所言意欲進取,北伐中原的意志十分艱鉅。而一班老臣卻有了懈怠之心,執政理念趨於保守,與小皇帝的治國綱領發生了分歧。

當下小皇帝雖然沒有明旨斥責,卻開始大力提拔那些親信之人,甚至時常越過中書門下省直接下達政令,他也明白這是在逐步分權,削弱他們的權力。而應節嚴要比他看得遠,當前江南已定,大宋朝度過了最危難的關口,他們作爲畿輔之臣可謂勞苦功高,以皇帝的秉性此時致仕必然會厚待於他們。

但待到雙方分歧日益加大,矛盾激化,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劉黻知道小皇帝即使顧及前時的情義,可在國家大義面前也不會心慈手軟。以其到了雙方撕破臉皮的時候被迫致仕,甚至慘遭貶嫡,還不若當下功成身退,即全了君臣之誼,也可保後世子孫無虞。

應節嚴身爲帝師,被小皇帝視爲倚靠,比之自己更爲勞苦功高,若不是太后和陛下一再挽留,肯定也請求致仕。而元妙大師雖然方外之人,卻也是天潢貴胄之身,其若還俗必是親王加身,可其卻走得更遠,做的更爲決絕,不僅贏得了皇帝的敬重,也留下更多的思念。劉黻想到這裡,眼前不禁豁然開朗,也萌生出退隱之心。

“應知事、劉知事,閒事先放放,還是設法勸慰陛下吧!”眼見倆老頭兒此時卻不着急了,在旁閒聊起來,王德着急了。

“大官勿要急,陛下只是因爲元妙大師驟然離開,一時心中難以接受,讓他發泄下便會好些的,總比憋出病來好!”應節嚴笑笑安撫王德道。

“可陛下已經兩天沒有休息後,又一日未食,小的還是擔心啊!”王德苦着臉言道。

“汝是關心則亂,在戰時陛下經常是廢寢忘食,多日不眠不休,都不曾有事,這才一天沒有關係的。”應節嚴又道。

“這……這,小的是擔心元妙大師一走,陛下會因此一蹶不振!”若是他人說出如此話來,王德即便不與其拼命,也要給其按個不敬之罪,但是從應節嚴口中說出來卻顯得合情合理,絲毫不敢到突兀,使他無從反駁,可關切之情依然不減。

“不會的,陛下非比常人,他是見識過大風大浪,又經歷過生死之別的,這點兒事情還難以擊垮陛下的,些許時日後就會好的。”劉黻也在旁看其緊張兮兮的樣子,也出言開解道。

“但願如此吧!”王德面色這才稍緩,卻仍然憂慮地道。

“陛下出來了!”正當此時,隨着門軸吱扭聲響,小皇帝從僧舍內走了出來。王德扭臉看去,只見其眼睛紅腫,臉上依然掛着淚痕,嘴脣乾裂起皮,還掛着兩個亮晶晶的燎泡。但是乍然出來,被陽光一晃,身子不由的晃了兩晃,他趕緊上前扶住。

“臣等參見陛下!”應節嚴和劉黻與此同時也上下打量着小皇帝,見其雖然精神有些萎靡,但是卻無大礙,也連忙上前施禮道。

“愛卿平身!”趙昺站穩了身子,擡手道,“傳朕旨意,封元妙爲大宋護國大法師,撥款二百萬貫重修泉州少林寺,地方要全力協助,不得有誤。命法師歸途所經州縣提供方便,不得怠慢,違者嚴懲不貸!”

“臣等遵旨,還朝後即刻擬定旨意,詔令地方!”應節嚴和劉黻二人聽了也鬆了口氣,小皇帝下旨敕封元妙,表明其已經接受了現實,過了心中那道坎,也立刻施禮道。

“有水嗎?朕渴死了!”頒旨後,趙昺扭臉問王德要水道。

“有、有,快呈上來,小的早就給官家晾好了!”聽小皇帝要水喝,王德也放下心來,連忙催促小黃門將晾好的茶水呈上來。

“嗝”,趙昺接連喝了數杯茶水,打了飽嗝道,“天色不早了,回宮吧!”

“陛下有諭,擺駕回宮!”王德原本還擔心小皇帝不肯回宮,要在此住上幾天,現下卻要回去,大喜過望的拉着長聲喊道……

第372章 他們不行第321章 難做主第1354章 三選一個第1452章 朝廷也難第237章 爭執第1438章 出乎所想第994章 逆風行舟第1083章 都是騙人的第1181章 難以調和第1433章 糊塗觀點第084章 高論第604章 應急措施第1283章 明確告知第1049章 皆有學問第820章 殿上爭鋒第336章 棄子第536章 誰比誰‘白’第993章 哄我呢第965章 得道多助第1097章 做活閒子第882章 不能學他第1062章 闖灘(四)第050章 不速之客第1013章 理念不同第185章 忠心不變第1208章 事無萬全第678章 忙乎第1244章 犯了錯誤第452章 歸來第301章 試射第1166章 命中註定第1043章 賭徒第728章 伏擊第1393章 不辨不明第400章 有警第254章 清道夫第900章 熬到頭了第1059章 窺破天機第1320章 敲打敲打第1401章 老天添堵第974章 餘波第740章 失利第303章 反常第832章 各有目的第556章 逆流而上第450章 還得搶啊第1450章 刮目相看第516章 進逼不止第078章 煩心第633章 因時就事第008章 造勢第015章 局中局第451章 自知之明第696章 有機可乘第1086章 炮火洗地第1088章 事關國本第970章 究其根源第336章 棄子第478章 形勢已成第946章 ‘騙子’第1047章 舉棋不定第086章 人心難測第1225章 輕重緩急第659章 信念第113章 師徒鬥(三)第1179章 好事難做第392章 覺察第1171章 死的窩囊第875章 搶佔先機第488章 上城第093章 招降第372章 他們不行第1327章 難以理解第631章 籌劃新軍第918章 各有不同第222章 乍現第849章 好爲人師第1033章 另有所指第848章 ‘解放’第1081章 開幕戰第1407章 近鄉情怯第735章 狡兔三窟第358章 主流第1308章 膽顫心驚第1071章 不如意第250章 首開記錄第571章 辨人第1199章 憂慮難消第867章 不爭之爭第612章 各有鬼胎第021章 隨心第491章 各有主意第722章 開火第929章 危機不斷第325章 疑竇叢生第101章 裝第220章 心結第989章 想不透第1035章 時代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