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你說得可是真的?”
葉明智的母親莊妹追了上來,氣喘吁吁地道。
“當然是真的啦,我看葉叔印堂發堂,頗有貴人相,此去一定大富大貴。”葉秋桐調皮地一笑。
若是別人說這樣的話,葉明智的母親和老婆肯定不會相信。但是這一次說這種話的,是村裡最有錢的人:葉秋桐。這就由不得她們有所相信了。
當然,事情還沒有塵埃落地,葉明智只帶着二十塊錢出門,村裡人要相信葉明智此行能大富大貴,那纔是被豬油蒙心呢。
不說別人,就摸摸葉秋桐自己的良心,上輩子的她在這種情況下相信不?
當然不相信!
周圍的村民,就算有所懷疑,但是看在葉秋桐的面子上,再加上也知道葉秋桐是爲了安慰莊妹婆媳,大家也就裝糊塗道:
“是啊,明智這個人天生富貴角,地角方圓,一看就是有出息的,窩在村裡太屈才了,出去一定能混出頭!”
“是啊,莊妹,你就等着享福吧,明智混出息了,以後你就不用天天叉牛糞了。”
在村裡人一迭連聲的勸慰下,莊妹婆媳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
這時,葉秋智的老婆吳亞花突然又一拍大腿,哭道:“可憐我的明智啊,出門只帶了兩件換洗衣服,也不早點說,早點說我也能給他多準備幾套衣服換洗啊!”
“亞花,你就別哭了,他早三天和你說,不也只能帶兩套換洗衣服出門啊?我看他一天到晚就只穿那兩套衣服。”村裡有人邊笑邊安慰。
“可是他身上只有二十塊錢啊,要到海南那麼遠的地方,怎麼去啊?不得討飯做乞丐!”
吳亞花一怔,忘了抹眼淚,然後又想到一條傷心難過的……
總而言之,葉明智突然決定出門賺大錢,義無返顧地甩下妻女,吳亞花能找到了一千條理由在村民面前哭訴。
這其實是鄉村的一種發泄文化。
葉秋桐記得小時候,村裡有位老人行將就木,在醫院治了幾天無效後,又心疼錢,就讓家裡人揹回家了。
可是到家也不消停,不肯躺牀上,讓家裡人把他背到曬在院子裡的茅草垛邊,就以茅草垛爲牀,以天爲蓋,開始破口大罵,把村裡誰對不起他、誰讓他看不順眼地罵了個遍。
都快死的人了,這種時候,就算被指名道姓罵過的人也不會回嘴,只是整個村裡氣氛很壓抑,尤其是小孩們,都視此處爲畏途,不敢靠近,彷彿那個快死的老人是個可怕的魔鬼似的。
葉秋桐當然也怕,但也好奇,她遠遠地偷偷看過那個老人指天劃地、破口大罵的樣子:只見他時而亢奮,時而低沉,時而無力地耷拉腦袋好象睡着了。
三天後老人就死了,但是他指天懟地的樣子,卻深刻地留在了葉秋桐的心裡,這是她記憶中的鄉村圖景:
恩恩怨怨過了一輩子,人生就這樣收尾了。
老人在行將就木前,給了自己一個痛快。
此時吳亞花的哭訴,象那個老人一樣,就是一種宣泄,鄉村式的發泄。
這讓葉秋桐不由地想到了瓊斯,這個心理學家,現在在非洲還好嗎?如果她跟葉秋桐回家,看到這樣的場景,肯定又能總結出一堆心理學術語吧?
反正有發泄出來就好,不要憋在心裡。
葉秋桐忽然發覺衣角一陣下沉,她低頭一看,是遲子若,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樹上下來了,一手抓着她的衣角,一根手指放在嘴裡,正看得津津有味。
葉秋桐忍不住失笑,遲子若這是天性釋放,原來,喜歡熱鬧愛看八卦就是如此。
“媽媽,阿姨爲什麼要哭啊?”遲子若不解地看着葉秋桐。
“因爲有傷心事。”葉秋桐道。
“哦,媽媽,我和趙思掏了一個鳥蛋,你看。”遲子若伸出手,手心裡是一個麻灰殼的鳥蛋。
葉秋桐擡頭,這才注意到四周圍了一圈的麻雀,麻雀們上躥下跳,不安焦躁地看着這裡。
“阿姨,是不是麻雀媽媽來找它的孩子了?”趙思敏銳地觀察到了這種情況,有點侷促不安地道。
“應該是,你們把鳥蛋還回去吧。”葉秋桐道。
趙思點點頭,把鳥蛋放回自己的口袋裡,然後又“噌噌”往樹上爬。
讓葉秋桐很安慰的是,趙思雖然身體看上去瘦弱,但其實爬樹上牆這些孩子的基本技能竟然一點也不落後,幾下就爬上樹了。
葉秋桐看着他小小的身影隱沒在綠樹叢中,不一會兒,又出現在樹幹上,“唰”地抱着樹往下滑。
這時候的趙思,哪裡還有柳婷婷陰影下的樣子,手腳麻利,臉上還帶着孩子童真的笑意,對着葉秋桐道:
“我把鳥蛋放回窩裡去了。”
果然,這時候圍在四周的麻雀四散飛去,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秋桐,這是你兒子吧?從外國回來了?和遲生長得好象啊,怎麼搞的,人家都說兒子象媽,可是你兒子卻長得象爸爸!”
村民有人看到趙思和遲子若一左一右站在葉秋桐身邊,又都知道葉秋桐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很早就送到國外受教育了,便不明真相地問道。
象遲生嗎?
葉秋桐看了趙思一眼。
呃,爲什麼好象、似乎、可能、有點象?
“哪象了?”葉秋桐下意識地反問。
“眼睛啊,這鼻子啊,哪不象了?”村民奇怪地反問,“難道你不覺得?”
葉秋桐一陣默默。
她腦海中好象有一道電光閃過。
有一種真相呼之欲出。
不可能,不會的,怎麼可能會這樣?
葉秋桐傻了。
警方也說了,是被肖峰帶走的,怎麼可能是柳婷婷?
葉秋桐沒有注意到,她和村民在說話的時候,有一個披着麻袋的影子悄悄躲在樹後,似乎在偷聽什麼。
“呵呵,自家的孩子自家看不出來也正常。”村民看葉秋桐不語,理解地一笑。
“不對,DNA,如果驗DNA就百分百知道。”葉秋桐忽然笑了下,對着那個村民說了聲,“謝謝!”
“謝謝?謝什麼啊?哎,秋桐,你走得那麼急幹嘛?”村民看着匆匆帶着孩子離去的葉秋桐不解地喊道。
邊上,吳亞花還在哭訴:“我可憐的明智啊,去那麼遠只穿了一穿解放鞋……”